《绘丹青》玉之鸢月

5、笔下的心动

　　俞柷苒勾起唇角“徐公子，好久不见。”

　　再次见到每每观画时就想起的人，俞柷苒突然有些心悸，“徐公子近来可好？”

　　“多谢小姐挂心，在下现已在礼部任职，而放入画阁的画都悉数卖出。”说罢又要鞠躬道谢，俞柷苒上前扶起他的手臂。

　　徐晏清抬头看向了眼前的女子，发觉今日的她与那日有些不同，但说到底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同。

　　远山般的弯弯柳眉，眼睛有些圆润但眼角又有些上扬，鼻梁小巧而又挺直，唇形薄平，笑时让人觉得春光如海，不笑时却让人觉得疏离淡然。

　　眼前的景象让他楞然，上一次的相遇，他从未这般近距离仔细的看过她，也就无从知晓，她其实很美。

　　像是画中走出的仙子，端庄中参杂着一丝稚气，眼神的神气像是茫茫沙漠中的一颗绿株，险些夺走了他的心魄。

　　今日机缘巧合的宴会，让他们再一次相逢，让他有机会向她再靠近一些，殊不知这是他们如何也绕不开的缘分。

　　“快开宴了，我们进去吧。”陈熙岁看眼前的两人都不动，就用手肘轻拐了一下俞柷苒。

　　一句话将徐晏清拉回了现实，同他们一起进了大堂。

　　姜岚娉娉婷婷的向他们四人走来，微微福身，“公主到来，岚未曾远迎，府中贵客云云，难以脱身，是岚待客不周。”

　　“姜小姐说笑了，今日姜小姐作东，自是有得忙，本宫不在意这些虚礼，姜小姐也不必在意这些。”俞柷苒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温温吞吞的说道。

　　听至此，徐晏清才猛的反应过来。“俞”乃当今皇姓，当日脑子混沌以为是同音字形，现下排开已经年近三十已经出嫁的大公主外，眼前的姑娘就只能是当朝的二公主——宁定公主。

　　这下再看她便恍然明白，方才觉得的那点不同是哪里了。

　　凝夜紫的外袍与紫菂的内衬，让她愈加沉静，而工序繁复的宫服穿在她身上衬得更为端庄。

　　若是姜岚不提，他根本不会发现她现在身上穿的是按照公主规制定制的宫服。

　　俞柷苒回过头看愣在原地的他。

　　“徐公子。”俞柷苒走近他，“出门在外，若暴露身份多有不便，还请徐公子勿怪。”俞柷苒抬头紧盯着他，不放过他面上一丝变化。

　　而他不小心跌入了这双熠熠的眼眸，心上的跳动不慎漏了一拍。

　　从门外照进的阳光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环，耀眼却又不刺眼，只觉看到的世界除却她已是黯然失色，唯胜她是黑白水墨画中余留的那一抹光亮。

　　看着那个只有自己的世界有些失语，“嗯…嗯，俞。”心中的鼓点猛地击打，“公主说笑了，臣得公主赏识，已是荣幸之至。”徐晏清说完，迅速的低下了头。

　　俞柷苒看着他红透了的耳根，忍不住想再逗逗他，但他又是一副吞吞吐吐不知所措的样子，又不想再为难他。

　　“徐公子不必自谦。有能者得众人赏识，只是时间长短，时机巧合问题。我不过是实话实说顺水推舟。”她顿了一下，“更何况我本就也想如此做。”见他还是不肯抬头，俞柷苒有些失落，“徐公子，你可还记得你的许诺？”

　　“自是记得。”他猛的抬起头，再度看向她“公主有何要求，臣定当竭尽所能。”

　　“徐公子不必如临大敌般对着我。”

　　徐晏清看她不是，不看她也不是。

　　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看，于是将自己的视线放到了鞋尖上。

　　“徐公子怕我？”话音落到徐晏清心头上。

　　“我无非是一个有这公主头衔的普通人罢了。”俞柷苒深吸了一口气，“你我既是以普通人的身份相识，今后我们可能否同寻常人那般、朋友那样相处？”

　　徐晏清看着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眸，默默地将要拒绝的话语咽进了喉中。

　　“我别无所求，只此一愿，徐公子可能相许诺？”

　　明明是徐晏清对她许下的诺言，但最后却是她说出的请求。

　　没有高高在上的威仪，没有上位者的强迫，只有她恳切的心愿。

　　炙热的目光如有实质的落在他的脸上，他方才惊觉，他们之间原来站的这么近。

　　徐晏清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能与公主相识，得殿下赏识已是臣之所幸，更惶论与殿下相交，是在下求之不得。”

　　听到他的话，俞柷苒喜溢眉梢，点点头“亦是我之有幸。”

　　见他还是保持着恭敬的作揖，便扶上他的手肘，“今后你我便是朋友，不是君臣。”

　　手臂上温热的触感让他楞了神，看着她嫣嫣的笑颜，不自觉的勾起了自己的嘴角“是。”

　　几人共同入了宴席，上了座。

　　期间，俞柷苒无心他事，也没有参加流觞曲水，只是坐在水道旁，看着在水中起起伏伏的杯子，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旁人若是找她搭话，她也一一应答，让人找不出一点错处，看不出她的一点心不在焉，体面又得当，尽显帝姬风范。

　　视线又随水流缓缓游走，最后停驻到了徐晏清身前。

　　他撩起衣袖，将飘在水上的酒杯拿起一饮而尽。

　　即兴颂了一首。每句诗只有五字。

　　字字虽不提今日所遇之事，但句句都是心底深处的欣喜，就如同那副挂在窗边的丹青，海面波澜不惊，被一层层海雾遮得朦胧不晰，而远方的风徐徐吹来，让人看清了站在海船上的人。

　　颂罢，向前作了一揖，而后又不自觉的看向俞柷苒。

　　俞柷苒一直盯着他，嘴角噙着点点笑意，见他看向自己，无意识的加深了笑意。

　　离自己有些距离的儿郎似乎害了羞，赶忙低下头，想要藏住那不知是酒香染上的红晕脸庞，还是咚咚心悸悄然缠绕上泛红的耳根。

　　一轮又过一轮，众人乐在其中，不知觉间，高照的太阳逐渐西斜，将将落山。

　　俞柷苒饮尽杯中凉透的茶，起身告别了众人。

　　坐上马车后没有急着走，她撩开车帘，望进相府。

　　但石制屏风将府院隔断，让门外的人看不进里面。

　　石壁上繁复的雕刻吸引了俞柷苒良久的目光，“公主，咱们回宫吗？”

　　被盈月的询问拉回了思绪，“回宫吧。”将车帘放下，神色淡淡。

　　在马车行进的那一刻，她再一次把车帘撩开，去看相府门外的动静，直到马车转向，将她带入了另一条巷口，她才放下帘子，靠在小桌上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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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吟完诗后，徐晏清望向坐在高台的俞柷苒，觉得有一瞬恍惚。

　　金灿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朦胧不似真，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仙子，夺走了世间所有的光彩，让他不敢直直相视。

　　后来陆陆续续有人与他攀谈，一时忘了时间，等他歇下来想再度寻找她的身影时，才从陈熙岁的口中得知，一炷香前，她便已经离席。

　　徐晏清急急追至府门，门前冷落稀疏，只有零散的三两人，与身后热闹非凡截然不同。

　　他站在中间，像是隔断天地的壁崖。遥遥的只看见了那个远处刚拐入巷口的马车。

　　徐晏清重打精神回到了席间，在杯觥交错，立谈之间，宴席也最终散去。

　　回到前不久租赁的小屋，徐晏清点燃桌上的蜡烛，坐在窗前，举头望着那一轮弯弯的明月，心中似有所动。

　　他将一张宣纸平铺在桌上，手腕提起又落下，一笔一画尽悉数雕琢着脑海中的影子。

　　跳动的灯芯在纸上舞蹈，拨乱了执笔者的情丝，微暖的烛光映亮了画中人的脸庞。

　　画笔缓缓放下，似乎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徐晏清眼神有些迷离，但视线却从未离开过面前的丹青。

　　或许因为她此刻是画中的仙子，走不出这画，或许因为酒壮熊人胆，他才敢与画中人相视而望。

　　那双平淡而又熠熠的眼睛，让人离不开眼。不经意间摄走了赏画人的心魂，让他心中的鼓点密密麻麻的击打着。

　　凉风吹散了思绪，平息了猛烈。徐晏清将画卷起，放进了那个装满画作的箱子底部，上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