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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描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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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今日怎的起这么早?”贴身婢女盈月打着哈欠,给俞柷苒挽着发髻。
“马上就要春闱了,坊市间少不了一番布置,肯定很热闹。”她盯着铜镜里的自己不禁笑了,往常不睡到日上三竿,她才不会起。
平日贵妃对她没有过多的拘束,帝后又鲜少关注她,只要走走过场,不闯祸事,话头就落不到她身上,她也乐得自在。
今日恰逢皇帝微服出行去大昭寺戒斋沐浴,俞柷苒就趁这次机会,准备溜出宫看看热闹的街景,美名其曰,为父皇视察民情。
“快快快,今日时机不可多得,我得好好的玩玩儿!”俞柷苒将盈月手中的香囊拿来自己系在腰间,然后便笑盈盈的大跨着步子出了门。
盈月跟在她身后,忍不住低头笑了笑,她的这位公主真是一点看不出架子来。也正因此,许多的奴婢小厮都喜欢这位不摆脸色不耍脾气的主子。
俞柷苒坐在马车中,因着路途的颠簸,马车也左右的摇摆着。早上起得早,还应睡上一个时辰的她,精神不济,便伏在放着点心盒子的小桌上开始养神。
步摇来回轻微的晃动着,好不容易提起精神劲儿,就被这摇椅似的摇晃给摇没了。俞柷苒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虚虚的望着地面,放空了神思,渐渐的,眼前的事物模糊了起来,眼皮也慢慢的耷拉了下来。
“公主,到了。”盈月递了一杯茶。
俞柷苒接过茶,撩开布帘,向外望去。街道很空荡,只有零星几个小摊,来往的人多是周边的住民。她一口喝了杯中的茶水,便提裙下了马车。
她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暗叹,宫外的空气真是好,当然好的可不只是空气。
特地找了一个人烟稀少的街道,既不引人注目,也不至于离坊中心太远。
她望向中心比其他房屋高出一截的阁楼,估算着自己到此处的脚程。
边走边看路边熙熙攘攘小摊。
忽的,她顿住了脚,往回走了几步。身后的盈月险些撞上了她,却看见她驻足在了一副画前。
盈月好奇的看向那幅画,却始终没有看出什么门道来。
“公主,您怎么了?”盈月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我在看这幅画。”俞柷苒回过了神。
她看盈月满脸的疑惑,便向她说道“这画……是虚幻的仙境还是真实的景色?”
似真似幻的画作,让人心生好奇。俞柷苒想伸手触碰那画中的壁崖和与天空接连的海面,却又在将要触及之时堪堪停住了手。
她怕这一碰,会扰了画中的和谐,惊起汹涌的海水,泛起层层涟漪。
“奴婢觉得这是真景。”
“为何这般肯定?”
“这……奴婢也不知。那,难道是话本中说的仙境?”盈月挠了挠头。
“若是仙境,画师如何画得细致如针,一草一木都似栩栩如生。”
俞柷苒环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摊主,“盈月,你先去钟粟屋找钱掌柜,将上回我向他订的书包起来,等会儿我再去寻你。”
说罢,从袖中拿出一张契约纸,然后就继续欣赏其他画作了。
俞柷苒一幅一幅的看过去,心中不禁感叹,这些画中景好生美,倘若这世间真有如此美景,她定要去看看。
哎,可惜啊。
她朝四周看了看,兴致缺缺的垂头踢了几颗石子想,如今出个宫都有影卫跟着,更遑论出远门呢,想来这辈子或许都欣赏不到这样的景色了。
乐观如她,又想,既然如此,那就从这些画中好好的看看,就当作已然去过画中圣地。
于是又满怀欣喜地抬头继续观摩这些画作,等着小摊贩回来。
她看着一幅画入了迷,竟不知身边何时站了一位身形修长的男子。
她偏头看向他,似乎是因为逆着光,模样并不真切,只知此人身量约莫八尺有余,就像是先前看到的画中的海面一般,朦朦胧胧的,只能看清大形,却看得不真切,给人一种若即若离之感。
“小姐似乎很中意这幅画?”一道清冽的男音将俞柷苒从虚幻之中拉了出来。
俞柷苒点点头,“确是喜欢这幅画,你可知是哪位画师所作?”
“小姐问画师作何,如若喜欢这画买了便是。”男子悠悠的走到摊子的椅子上坐下,扬了扬手。
俞柷苒的目光随着男子的行径而移动,直到他坐下才看清模样。
长眉入鬓,眼角平缓,高挺的鼻梁在阳光的映射下,给无暇的脸庞留下了一道残影,让人有一种岁月悠悠的错觉。她不自觉的继续往下看,这人的唇形甚是好看,嘴角虽平直但一说话便微微上扬。
因着阳光的晕染,这一画面让她恍了神。
她摇了摇头,企图让自己回过神来。回想刚才他说的话,便可猜测到他不仅是摊主,也是这些画的画师。
可听他的口气似乎并不想让人知道这些画是自己所作,只想把这些画卖出,赚一点微薄的小钱。
有意思,俞柷苒长这么大,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朝堂上有人求功名利禄,市井中有人求生活安稳;赌坊里有人愿屈膝尊卑换荣华富贵,竹林贤士中有人却不肯为五斗米折腰。
而世间大多画师皆是想让自己的名声远扬,可眼前这人却不是这样的。
于是她的目光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衣着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寒酸。
现虽是晚春,但初晨晚间依然会有些凉意。可他却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内衬,外面罩着一件单薄的青古色长衫,从头到尾没有其他的配饰,只有一根木钗固住墨发,一条冻缥色腰带松松地系在腰间,隐隐的勒出了精瘦的腰段。坐在椅子上的他,下半身大多隐没于摊位,只余下一双磨损有些严重的鞋尖暴露在视野之中。
俞柷苒心中了然,“我要这幅画。”
她拿起刚才看了许久的那副,“敢问公子,这画的是何处景色,竟让叫人挪不开眼。”
“二十文。”他言简意赅的答道,“蓬莱。”
“那这些画中景都是真实存在的?你都见过?”她虚虚的指了指四周的画。
“自然,如若不存在,如何绘形?如若没见过,如何传神?”
柷苒微微颔首,心中不免震惊,这世上当真有如此美景,而眼前这人的画技也当真是高妙。
即时心中便做了一个决定,“公子画卷如此妙哉,为何不将它们放入画阁?”
“画阁?”男子有些疑惑,起身接过她放在桌上的银两。
“难道公子不知?”俞柷苒疑团满腹,按理说,京中画师该是都知晓画阁,毕竟那是名声大造之地。
许是因为她若然若迷的眼神,男子开口解释,“在下并非京中人,是自远而来的赶考生,这几日等着放榜也是闲来无事,便想着支个小摊,赚点小钱。”他顿了顿,有些踟躇,“姑娘可否与在下祥讲一下……画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