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丹青》玉之鸢月

11、遥相送

　　大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挂满枝头，铺满去路。

　　俞柷苒静坐于镜前，一动不动，受着宫人嬷嬷的妆弄。

　　她盯着镜中的自己，不知道是在看自己还是在看再也看不到人。

　　“阿苒今日很美。”贵妃声线颤抖，拿起一旁的梳子。“原来还在我臂弯啼哭的小姑娘就长这么大了，还真是，恍惚啊。”她轻轻地给她理顺的乌发。

　　贵妃一边给她梳发嘴里一边颤抖地念着。

　　“一梳举案齐眉，幸福安康

　　二梳生活无忧，平安喜乐

　　三梳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俞柷苒听着贵妃的念叨，看向窗外翩飞的大雪，神情木然。

　　他们都说女子一生最美的一日便是出嫁之日，她却觉得新娘子最美的花黄贴在自己的脸上也没有那么好看，只是把自己素日里苍白的脸上了点红润，其余新嫁娘的喜上眉梢从没在她这里出现过。

　　前前后后她被盈月和一位嬷嬷扶着出宫殿上步撵，到了万人朝拜的大殿，在那里她拜别了父皇皇后和母妃，再一次转身，就踏上了只她一人的不归路。

　　步撵摇摇晃晃，路过了常日会经过的宫道，一草一树她都铭记于心，她慢慢的看过，像是要将这里深深地刻在脑海里，这里似囚笼，将她与喧闹的市井隔开，这里却也是她唯一的家，这次离开了便再也回不来。

　　每一处拐角都藏匿着她曾到过的足迹，前段时日母妃总是劝她多出来走走，于是她一个人，一步一步走过皇宫的每一处，从清晨到日落，步寸丈量着天地间的方寸之地。

　　大雪不停，落满了整个步撵，她放下手中的扇阙，从侧面撩开轻纱。

　　看着一片片雪花飘落在掌心，想要将它们都尽握，但因着手心温凉，再凉的雪也在手中留不长久。
　　可她也不管，就让手垂落在撵外，直到手冻得通红也没有收进去。

　　眼见就要出宫，一旁的嬷嬷忍不住提醒，“公主，现下还在落雪，天寒着，千万别把自己冻坏了。”

　　俞柷苒听着也没说话，只是将手慢慢的缩回纱里。

　　步撵顺着大道一路到了城门口，一路上人潮涌动，每一个人似乎都想瞧瞧这位即将和亲公主的尊容，只是隔着红纱，一点都看不进里面，只能影影绰绰的看见里面的人执一扇阙端坐，不管外面如何热闹，她却是巍然不动，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俞柷苒不知道有多少人跟在她的身后，但她知晓若是嫁妆多，仪仗队便长，她看着那些上前讨喜庆的人们才惊觉原来自己的仪仗那么长，长到如今世人从未见过。便是就着宏达的排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若不是有将军在前开路，怕是要将去路堵的水泄不通。

　　悠悠晃晃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是到了城外换马车的庭院。

　　“公主要不进马车等仪仗吧？”盈月在一旁撑着伞。

　　庭院离城门不远，但仪仗长，直到他们到了亭子，仪仗也才刚出完城。

　　“不了。”她将手笼在袖中煨着汤婆子静静地站在一旁。

　　队伍浩浩汤汤的从远处行来，俞柷苒极力远眺着红色的城墙。

　　明明站在底下看不到全貌的城楼，如今看来也不过巴掌般大小，她伸手虚虚的盖住城楼上方，像是要将漫天的大雪隔开，不让它将红色染成白色。

　　这般的大雪她是无论如何也遮不住的，于是将手翻过来，接住飘落的雪花。

　　手是暖暖的，雪刚一落在掌心便化了，可时间一长，手被冻凉，不多时，手里便有一小捧白生生的雪。

　　俞柷苒将汤婆子递给盈月，“不必跟着。”

　　她慢慢的向前走，一边走一边摊开手掌接住落雪，眼看着手就要接不住，她也不恼，只是将双手向中间微微合拢，一点一点的揉搓着，看着它们渐渐融化变成了水流淌在指间。

　　抬头望向城楼的方向，嘴角浅浅的勾起。

　　“公主，我们该走了。”盈月过来将她头上的落雪拿帕子轻轻地拍落。

　　俞柷苒踏上马车的一刹顿住了，似有所感的再一次看向了城楼上京城牌匾的地方。

　　她想，同淋一场雪，也算是共度了白首。

　　站在城楼上的徐晏清缱绻看着途径的队伍，脑海中一直响起那晚她说的话。

　　她说，你不要来送我，这样我就会觉得我们没有分开。

　　前几日他就告假说是感了风寒不能上朝，今日也是如此，没有去朝上，只是静坐在家中听到外面热闹的声音，花了好几日不再胡思乱想的思绪，在一声声唢呐声响中扰乱得一塌糊涂。

　　听着声响慢慢远离，他再也坐不住，直接冲出门去。

　　走得急，没有来得及披上大氅带上油伞，只得顶着鹅毛大雪和寒风一股脑的袭来。

　　可是他却觉得不冷，只是希望自己可以再快一点，可以再见到她一面。

　　已经变得冷清的街头，唯余下途中洒下庆岁的痕迹，看着最后一个礼箱出城门，他脚步顿了一下，想都没想冲上城楼。

　　褚将军远远地就看着在雪中狂奔的人，便吩咐将士若是他要上来就直接放行，不要阻拦。

　　徐晏清登上城楼，静静地看着队伍慢慢驶离，离京城越来越远，悬着的心落了地，可也一阵一阵的揪痛。

　　他大喘着气，眼前被团团白汽遮挡了视线，他拼了命的想看清远处的马车，可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紧紧地捂着自己的鼻腔，眼中的泪水再也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他垂着头，一颗颗眼泪砸在雪中，顿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些小小的坑洼。

　　他泪眼婆娑的抬起头遥遥的望向远处的亭苑，却是只能看到攒动的人头，瞧不见想要见到的人。

　　终于他看见有一袭红衣登上马车，又在他看向她的时候回望了过来。

　　他知道，她看见他了，嘴角颤抖地上扬，不断流落的泪水淌进了嘴里，好苦。

　　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
　　徐晏清再也撑不住，脱力的倚坐在城墙边。

　　呼出的白汽遮住朦胧的双眼，他偏头从城墙的缝隙中瞧见——

　　雪落无声，落地有痕，不知不觉中浸湿了干燥乌黑的头发，铺满了一望无际的长路，只剩下一串马车驶过的痕迹，时间一长也被大雪覆盖，唯有经过的人才知埋在深处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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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封信【抱拳】时间不定，但是肯定会有
第一次写，鸢月还望大家多多留言评论呐【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