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月离》半枝春休

2、魅女

　　少女深茶色的眼睛倒映出面前这少年，一身黑色，领口处露出白色底衣，长发高高挽起，额前有些许碎发，却挡不住那月牙状的笑眼，浅浅的卧蚕尾端有一颗泪痣，一眼望去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少女只怔了一秒，便冷冷开口：“胧月殿的结界，你怎么破的？”
　　“结界？不过一剑便开了个小口，我就翻身挤进来了。”少年好似不在意的开口，言语间带着淡淡傲气：“你这院子倒是挺难翻的，不过——在这梨树上睡上一觉，值了。”
　　竟有如此灵力，连纪衡的结界都能破开，定然不是普通人族。曦沚思考的一瞬，顾承衍转身走到了水镜旁。
　　不愧是灵族水镜，不夜虽不如从前，却还是人族远不可及的，此番趁鬼魅前来境外作乱，混进来费了不少功夫。看那少女模样，果真是那传闻中失了神力的不夜公主，灵力竟还不如寻常修士。顾承衍心中暗暗想到。
　　突然间不知哪来的怪力，顾承衍身子一倾，跌入了水镜之中。
　　“哈哈哈哈哈——我是灵力低微，不过嘛，让你吃吃苦头，倒是绰绰有余。”
　　最后一个字拖得很长，顾承衍陷在水中，望着少女那得意模样，微微恼怒，法术一施就翻身上了岸。水镜不驱动时与寻常水面没有区别，幸亏顾承衍反应极快，手中剑化作剑簪，别在头顶。
　　还好，剑没事。顾承衍心想。
　　顾承衍全身被水浸透，却因这张脸显得毫不狼狈，反而有一种清冷的美感，他望向曦沚，咬牙切齿道：“还会见的。”双指一翻，御剑走了。
　　竟然走得也如此轻松，他决不是个普通凡人。曦沚霎时间有了危机感，转身走进了殿内。
　　不夜边境。
　　许多鬼魅在结界边徘徊，似是有些忌惮，却不依不饶不肯离开。鬼魅煞气环绕在不夜境外，不夜本就没有白日，此时黑云悬浮在上方，显得此处像是鬼域。
　　灵光一现，九杳便出现在了边境。她拿出九天宝塔，灵力一驱，口中喊道：“万宝灵塔，九天玄力，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去！”
　　九天宝塔瞬间变成原先的十几倍大小，金光大现，转眼间，一些小鬼魅已被收入塔中。众多鬼魅突然开始暴动，全力向边境结界撞去。九杳这时已经有些吃力，额前渐显汗珠，正要支撑不住，突然一道力注入九杳身体，她瞬间恢复了气力，将九天宝塔驱动得更大，暂且稳住了结界。
　　她回头一看，原是一位杏衣女子在她身后，助她一臂之力。
　　“东歆！你出关了！要不是你我刚刚就没挺住——”九杳兴奋地跳起来。
　　“九杳，学艺不精就不要丢人现眼。”一位红衣少女瞥了九杳一眼，轻飘飘道。
　　“赤华！你真是，闭关一年都改不了你嘴毒的臭毛病！！”九杳生的一双桃花眼，两眼一瞪看着有些楚楚可怜，小脸气鼓鼓地撑起来。
　　“好了，你们都别闹了。”翠绿色衣裙的女子捏了捏九杳的小脸，宠溺地道。绿衣女子盈盈笑着，温婉大气，自有气度。
　　“嘘，别说话！你们听！”东歆正色道。大家顿时都安静下来，细细听着那道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尖锐得有些刺耳，听起来像婴儿哭声，细细听来，其中又好像夹杂着清风声、流水声。东歆紧皱眉头，苦思冥想着似曾相识的声音究竟来自何处。
　　九杳收起了往日的活泼，此刻也静静听着。
　　“不好，是魅女！”
　　“魅女，那不是创世之战前的鬼东西吗，怎么会来到西境！”赤华慌乱道。
　　九杳却默着头，若有所思。
　　“这玩意儿祸害中境不够，来你们西境作乱了。”清冽的声音在耳边蓦地响起。
　　众人回头一看，一个黑衣少年抱着剑站在一旁笑盈盈看着他们。
　　“人族？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敢跑来西境？还能神不知鬼不觉闯入我不夜境内，你有何居心。”赤华收起慌乱神色，蹙眉高傲道。
　　她的毒嘴，真是谁也没放过。
　　东歆几人严肃地看着顾承衍，几双眼睛像是要把他盯出个洞似的。
　　“不错，我的确是你们口中的——人族。在下顾承衍，来自中境，乃玄虚派弟子。拜见几位神女。”话毕便恭恭敬敬作揖，与之前判若两人。
　　“喂，顾家小子，我管你什么玄虚派蛋黄派，不夜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九杳双手一叉腰，把赤华的傲娇学了个七七八八。
　　“在下此番前来…”话音未落，就看到一抹青色身影跌过来，与九杳撞了个满怀。
　　“哎哟——”曦沚摸了摸头，吃痛地叫了一声，旋即想起了什么，赶紧正了身子跑向东歆，道：“东歆姐姐！刚刚我在水镜旁等着爹爹传话，闯进来了个法力高强的中境小子，你快去把他逮住交给父君发落，眼下混乱一片，定是来者不——”
　　“善”字还没吐出来，曦沚随着几人的目光看去，“那个中境小子”就在面前好整以暇地站在面前看着她。
　　“法力高强？中境小子？好巧，正是在下。不过不夜君主现下不在，你要怎么发落我？”顾承衍走到跟前，俯身看着她的脸慢悠悠道。
　　顾承衍比曦沚高了一个头，一俯身恰恰挡住了高悬的明月，曦沚的整个脸都笼罩在阴影里。
　　这该死的压迫感…
　　“不夜结界牢固，一时半会儿魅女也闯不进来，崖木婆婆已赶往胧月殿，我们快些到达商议对策。”东歆出言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
　　众人一同向不夜深处走去…
　　曦沚和几人走在路上，一直在想顾承衍的那句话“不过不夜君主现下不在，你要怎么发落我”，他远在中境竟知晓不夜境中无主事之人，想必父君去往西王母山的消息已经泄漏了，境外才多有鬼魅作乱，只是魅女重现于世，现下该如何…
　　想着想着，曦沚突然侧目看向其他几人，大家都各怀心事，只有顾承衍一脸轻松，好奇地看着不夜境内的景象。
　　不夜坐落于一个巨大的山谷中，四周和脚下皆是石壁，与人界大有不同。境内没有白日，抬头只望得见溶溶月和点点星，坐落在四周的晶石玲琅满目，如繁星点缀，璀璨非常。
　　不夜族人在石壁间凿出方寸石台，在石台上修筑了独属于自己的宫殿。宫殿周围爬满了鲜花，花朵长开不败，恍若春日。石壁下的平地则是摆满了摊档，小贩不知疲倦地叫卖，热闹非凡。
　　境内不知境外事，族人营谋如常，一片世外桃源之景。
　　族人打扮同中境大有不同，男女皆不束发，喜戴银链绕于发间，银链穿有各式玉石，玉石雕成花朵模样，人头攒动，有百花齐放之感。
　　摊档间自然而然地让出一条道路，供行人步过。
　　顾承衍上次是趁夜无人之时潜入，未曾见过此番光景，觉得很是新鲜，时不时顿住脚步东张西望。
　　曦沚防备地看着他，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她虽然年纪小神力全封，但也不甘做弱小，早就熟透了咒印书上的各种法术，只要他欲行不轨，就引出玉佩上母亲留下的灵力，虽不致伤，迷魂咒也够他晕个十天半月了。
　　我定要保不夜，万世长宁。曦沚心中暗想。
　　走了半刻钟，终于抵达了胧月殿，胧月殿位处西境最中心，悬于上空，非权贵不得入。
　　东歆手掌一翻，便打开了结界，顾承衍方才能光明正大缓缓步入殿内。
　　又走了半刻，才至内殿。崖木在内殿高位处静静坐着，闭眼小憩。
　　曦沚和九杳看到崖木，提裙便跑。
　　崖木婆婆头发虽已全白，却是人族三十岁左右女子的样貌，艳妆覆面，形容昳丽，与华发形成鲜明反差。顾承衍只诧异了一瞬，随即便想到不夜曾是九州灵气最为充沛之地，若不是创世一战元气大伤，这位崖木婆婆只怕看上去还要年轻。
　　九杳将境外之事粗略地讲了一道，崖木才缓缓睁开眼，绛唇轻启：
　　“魅世之女，天生地长，草木化形，灵气育体。一旦现世，人间浩劫。”
　　“可这是西境，不是人界。为何会来西境作乱？”九杳不解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