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月离》半枝春休

1、青鸟

　　明月高悬，不夜境内，落针可闻。
　　突然一声婴儿啼哭打破了这已久的沉寂，此时，一道蓝光由房顶贯穿，直射云端，瞬间天光大亮。
　　“这…这…神女现世！”
　　“等待千年，曦月族终于迎来神女啊，神女归位，莫非不夜重现光明？！”
　　“九天、缘木、赤金、东塗四族神女早已降世，唯曦月一族神女迟迟未现，变故如此之大，怕是难说啊……”
　　几族长老紧扣眉头，定定望向那道强光。可惜不过半刻钟，那道光明渐隐，不夜重新坠入无边黑暗。
　　“怎会如此…”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罢了。”
　　几位族长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屋内。
　　一位头扎双辫，身穿黄色罗裙的女子抱着孩子走向内阁，瞧着是婢女模样。
　　“君主，看看小公主吧。”
　　那男人瞧也没瞧快步走向床边，眼中似水柔情，他颤抖着张开嘴：
　　“曦竹…”，却再没能说出一个字。
　　唤作曦竹的女子笑了笑，似是对他的宽慰：“没事的阿衡，你我早知如此，心中早有了准备，止儿如此可爱，即使是拼上了这条命，也值，不是吗？”
　　“只是苦了你…曦竹…我对不起你…”男人一滴泪落下，竟再也说不出话了。
　　“小洛，我想看看止儿。”曦竹虚弱地吐出一句话，眼角有泪流下。
　　那黄衣婢女抱着孩子走到床边，曦竹不知哪来的力气竟能起身坐起，接过了孩子。她眼里噙着泪，嘴角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阿衡，方才我已探过，灵力已全封，与我们预料的分毫不差，只是——崖木说，她与水有解不开的因果，不如改为‘沚’字，可好？宛在水中沚，福水环绕之地，唯愿她一生顺遂。”
　　纪衡这才绽放了一丝笑容：“好，你说的，都好。”
　　话毕，曦竹身子一软倒在了纪衡怀中，原来刚才竟是强撑，此刻就像是萎靡的残花，只余眼角一滴泪擦过脸庞，滴落在襁褓中的婴儿脸上。
　　纪衡此时没有注意，婴儿脸上泪珠晕开的地方绽放了一朵青色小花，细看却又不是花。
　　屋内陆续有哭声响起，襁褓中的婴儿却是不谙世事，睁着双眼茫然地看着纪衡。恒久之后，哭声也渐渐湮没在夜色中…
　　神女神力被封一事，给不夜带来了空前的危机。不夜君主纪衡辗转各地寻找解封之法，其余各族神女也在长老的悉心教导下逐渐成长，羽翼渐丰。
　　转眼逝水东流，胧月殿内却始终难拾往日生气。唯一不同的，便是那颗深埋在庭中的种子。
　　春华秋月，叶落纷纷，华树初立。庭有梨花树，吾妻死之年手植也。
　　“都说十年树木，果真如此，但你如今长得也太快了，竟和百年的花树一般无二，胧月殿是不夜灵气最为充沛之地，想必百年之后，你定能化形。”
　　清亮的声音在院内响起，与此同时树旁水镜泛起层层涟漪。
　　“是爹爹！”穿天青色涛水纹织锦罗裙的少女趴在水镜边，细细观察里面的景象。
　　一席长裙铺地，细看裙裾角有淡淡祥云纹，胸口束襟还坠着玉珠，腰间缠着几圈银链，一只青鸟纹样的玉佩系在银链上，末端坠着银铃，铃铛底端是白色流苏。乌发半挽，穿有绿松石的银链从额前绕过系在脑后，垂下长长的银链。少女一动，便有粼粼波光。少女轻轻趴在水镜边，水镜中倒映出少女圆圆的杏眼。
　　“天地玄宗，万气之根，取天地之灵气，上告神明，现！”只见那少女二指合并，快速结了个手印，绿色光芒萦绕在指尖，随着指尖指向水镜的瞬间跃入其中。
　　霎时间水镜大放光芒，片刻后男人的脸浮现在水镜之上。
　　“阿沚，一月后我就返回西境，我已拜见西山王母，方才下山，封印暂无可解之法，待我回来与你细说。”
　　“好。爹爹，一路多有波折，定要小心。”少女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失望，却还是努力扬起了唇角。
　　随着纪衡身影的消失，水镜也渐渐归于平静，变成了寻常小池模样。
　　蓦地一道声音从长廊处传来：
　　“曦沚！”
　　一黄衣少女提裙跑来，拉起曦沚的手，细细端详：
　　“十六年前你还是个娃娃，我还抱过你，如今竟是与我三百岁时一般无二！”
　　“九杳，你怎的这么快就出关了！”曦沚笑了笑，眼里亮晶晶的：“崖木婆婆说，我生来便被封印了神力，与人族无异，不过百岁光华，十六岁这般模样，是寻常罢了。”
　　九杳拍了拍她的手，拉着她到水镜旁坐下，嘟囔道：
　　“可怜你天生灵体，如今却只能如同凡人般修炼，君主为了保护你的安全，凡界都不让去。你不知道凡界的中秋夜可是热闹！不过嘛，你且宽心，君主此去拜见西王母，定能找到破除封印的办法！”
　　少女眼眸暗了一瞬，旋即便恢复了神色：“好啦，你又偷偷溜去中境，被九延族长发现，你定要被罚。不过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出卖你的。”少女狡黠道。
　　两人相视一笑，互相依偎。懵懂少女纯真简单，不识愁滋味。
　　那边厢，西山脚下。
　　“君主，避情咒未解，青鸟印不消，不夜恐怕浩劫将至呐。”一华发男子紧皱眉头，望向身旁玄衣男子。
　　“九延，混乱怕是不可避免了，如今唯有尽快返回不夜。”纪衡遥万西境道。
　　“此番拜见西王母娘娘也并非算是毫无收获，那青鸟印在胎中就已结下，唯有至亲之人的离别之泪浸润，方才显形。王母座下青鸟与阿沚有宿世的因缘，竟有一缕青鸟残魂寄予在阿沚身上，阿沚神力被封未必全然是避情咒的作用，青鸟印在其中也影响不小。”纪衡神情复杂，不辨喜悲。
　　“君主莫要担心，待我们返回不夜，崖木观其命盘就会有结果。”
　　“只是——她要背负的，太多，太重了……”惆怅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淹没在风中……
　　……
　　“铃铃铃—”一身清脆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是咒铃！奇怪，十六年来从未响过。”曦沚若有所思地看着腰间青玉下的铃铛。
　　“不好！结界动荡！”九杳心有所感，方寸大乱道：
　　“曦沚，你在此，不要离开，现下君主与我爹都不在，其它族长也去了西王母山，赤华、东歆、缘沐皆在闭关，不夜只有我们两位神女坐镇，不行不行！我得去找崖木婆婆！”说着就要起身去寻人。
　　“不夜向来强悍，为何敢有外敌闯入，我爹和族长去西王母山应当没有走漏风声才是，不对劲。九杳，你如今不过四百年修为，胧月殿现下是最为安全的地方，不可轻易走动！”曦沚一把拉住九杳，语速越说越快，当真是十万火急。
　　“我探探崖木婆婆在何处！
　　万宝之灵，调动有令，凌上九天，莫敢不从，去！”九杳结了个寻迹印，黄色光华直冲九天。
　　“曦沚，是九天，崖木婆婆在我族，九天我再熟悉不过，我去去就来，我定当万事小心，你如今只有凡人修为，不要离开水镜！”话音未落，便化作黄色灵光离开了。
　　不行，我得通知爹爹。曦沚焦急地走到水镜旁，结印指向水镜。水镜却连波澜都未掀起。
　　“怎么回事？”曦沚退后几步，手点玉佩，玉佩突然灵光大亮，灵力注入手中一齐指向水镜，还是没有丝毫反应。
　　她又飞快结了个印，衣袍翻飞，发丝也随风扬起，白皙的小脸褪去了血色。还是没有反应，曦沚见状手掌一翻，并为两指，还想再试…
　　“别试了，黑云压境，煞气浮动。就你那区区灵力，无法驱动水镜。”
　　循着话音望去，这才注意到树上坐着一人。他蓦地翻身，只一瞬间，便稳稳当当落地，衣袂略过花枝，梨花零零散散扬起，在空中飞舞一番又落下，飘落在这玄衣少年肩头，更衬得花瓣洁白，格外惹眼。
　　他左手执剑负在后背，从树下慢慢踱步到青色身影跟前，双眼含笑不语。
　　“你是谁？”青衣少女退后一步，点点祥云纹随裙裾浮动，像是方才的梨花瓣落到了衣角，眼里满是戒备，静静看着面前这少年。
　　“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话音未落，右手并指一转，曦沚面前便无端生了一股风，掀起绿松石额饰，露出来额上的青鸟纹样。说是青鸟纹样，更像是一朵青色小花。
　　“额生青鸟纹，腰佩南阳玉，西境灵族，曦月神女。你说是吧，小公主？”少年收回双指，缱绻笑意随着那股清风飘进青衣少女眼中。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姓顾名承衍，中境人族。”少年不依不饶，前挪一步，撞进少女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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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我构思了很久的世界框架，希望宝宝们喜欢！曦沚名字的由来有参考《蒹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