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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精分魔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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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这个先例。”陆之文怕她害怕,又补充道,“被救下来的仆役能被宗门收留已经感恩戴德,他们举目无亲,已无牵挂,对宗门只有敬意和感激。”
宋知想了想,又继续问:“那仆役有资格被收为外门弟子或内门弟子吗?”
陆之文点头:“天赋奇高的话,不排除有被某个长老看上收为亲传弟子的可能,但……”
他沉默了。
但这种事从未发生。
外门弟子的数量已经足够庞大,各个都等着转正,长老们的目光根本注意不到这些人,更别提是只负责洒扫的仆役。
“不用了,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宋知对陆之文笑笑,“我还是更愿意等下一个十年。”
宋知能理解那些人的想法,她在理解的同时也可以做出不同的选择。此刻换宋知以外的任何一个人都觉得这是一个非常诱人的机会。可以进第一宗门,也可以不在这世间摸爬打滚寿终正寝。
但宋知毕竟是现代人。她不能接受自己身上烙印奴契,不能接受经年累月之下被阶级观念麻痹。身为奴役在那样骄傲的宗门里注定被瞧不起,注定要低头讨好别人。宋知做不到这些,就像她打心底里没认同这个世界,也打心底里觉得人人平等,她犯不着对人低声下气。
陆之文也笑笑,依旧和蔼:“但愿十年后,我们能宗门相见。”
可惜了,他不觉得一个小丫头能在这世道独自活十年。
她再聪明,本质也不过是个孩子,没有自保力,更何况是这吃人不眨眼的天砷城。
他垂眼,很好的掩盖了一闪而过的怜悯与讽刺,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一百两银票,“这是完成上个宗门任务后,一位富商给我的。修真界惯用灵石,银票与我用处不大,不妨赠予你应急用。”
宋知有些惊讶,也没拒绝,举手作揖:“谢谢仙人。”
发自真心的感谢。
一百两在这个世界的物价,她一个人过个两三年不是问题。
陆之文拂了拂衣袖,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要做。山高路远,就此别过。”
桌子上的东西他一点没沾,连茶水都没喝过。
等他走了,宋知收回视线。
她在房间找到了笔墨纸砚,心里呼了口气,画出了她印象中传送回程的阵盘,把银票放在阵法中心,银票经过陆之文的手,还有一些残存的灵力,光是这些也够了,白光大起,下一刻,宋知消失在了房间中。
楼下的人们等到了陆之文出来,距离他进去才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他们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陆之文是这些天突然闯进城里的,大家看他穿的贵气,本来想抢他的钱财。谁知道他看着斯斯文文的,实际上却很凶残,冲上去谋财的全被揪着打了一顿,被他的法术碾压后在床上躺了十天半个月。
当时陆之文半点伤没有,只轻轻施了个除尘术,语气温和地警告了暗中观察的所有人。
他说他是来除妖的,没有要来打扰大家的生活,他们怎么作乱他可以视而不见,但打他的主意,就准备好送死的准备。
这下大家都怕了,两方相安无事好长一段时间。
今天突然来了个小女孩,有上次的经验,大家不敢轻举妄动。有人怀疑这女孩是妖,突然就又有一个人灵光一闪,可以让他们之间互相狗咬狗,让陆之文先帮他们试探试探。
妙啊妙啊,大家齐刷刷鼓掌。
可现在陆之文进去不久就一脸平静的下来离开了,他们没有打斗。
好多人反应过来被骗了,光膀大汉最先叫道:“我们上去看看。”
女人和书生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其他几桌的人也坐不住了,一大堆人浩浩荡荡的把那间天字房的门踹开,发现里面空无一人。糕点不剩,茶水还有一杯冒着热气,桌上的纸张有阵盘的痕迹。
他们进来看见的就是阵盘最后消散的一幕。
……
谢弃琅在屋里,感觉到轻微的灵力波动,他皱了皱眉,大步向前走,推开门往外一看,本来以为又是不长眼的东西,结果目视宋知出现在阵盘里。
谢弃琅:“……”
宋知:“……”
两人相顾无言。
“你回来干什么?”谢弃琅这会疾病发作,不久前的打斗,他执意触发禁制动用法术,受了不少内伤,无妄之境的警告力压制的他内脏充血,他语气不耐烦道:“不是让你滚吗?”
宋知眨了眨眼,诚实道:“这外边的世界比这里还不好生存,所以我回来了。”
谢弃琅满脸嫌弃:“与我何干。”
宋知点头:“同理,我也可以不听你说的话。”
谢弃琅一噎,被她气的肝疼,啪的一下把门关上,门承受不住的颤了颤。那力道如果打在宋知身上,一巴掌下来她必定骨折。
宋知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去原本的偏殿,继续读书充实头脑。
她现在不着急走,仔细观察了一番这周围的环境,这是一处四合小院,一家三口居住没问题。谢弃琅住的是正殿,她住的是偏殿,这偏殿还连接着一个书房。
宋知点燃了书房的蜡烛,借着烛光打量着这书房,她有些疑惑,为什么无妄之境给里面的人这么舒服的环境,根本不像镇压的牢笼。这个房屋装饰说是恶徒监狱,不如说是王公贵族的居所。
传闻说镇压了许多厉鬼凶兽罪犯,她现在除了谢弃琅其他人的一个影子都没见到,如果说里边为了防止打架有不互通的机制,那也解释的了。
但是她的便宜爹又是怎么越过重重人海,直接找到谢弃琅本人的。
她脑海中很困惑,虽然知道谢弃琅一定清楚,但是他不把她强行轰出去就已经是慈善行为了,她也不敢继续去他眼前晃悠。
正对着书架思考着,她的余光忽然被一本书的名字吸引。烛光靠近,她把那本《无妄之境的规则》抽了出来。
这本书很有分量,拿在手中像《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宋知对这本书的页数顿时有了畏惧,但是为了不触碰规则活下去,她必须了解。
于是硬着头皮看了起来。
另外一边,谢弃琅把门关上的瞬间睁开眼。那双眼睛变得温和不少,不再像之前一般戾气横生,单单是眼神的变化,就让这同一个人像双胞胎一样,不同立马显现。
谢琅有点头晕,他快速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长叹一声,好不容易平复心情,但一想到宋知又有些疲惫头疼,他都已经这样恐吓那个小姑娘了,她怎么还敢回来?是因为他太久没去外边,所以已经不懂现在的孩子的想法了么?
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方面对于入侵自己世界的人感到极度不适,另一方面在心底里又对外来的鲜活的生命感到意外欣喜。
他有心魔这是事实,谢琅垂下眼睫,他身体里像是有另一个可怕的灵魂,心续波动,心魔占据自身时,他的想法变得偏激又可怕。当他冷静下来,又与常人无异,和五年前万山剑宗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无任何差别。
他痛恨这样的良善——行为处事遵循善意之道的自己,又在心底里暗谢,正因为他从小的教育,所以在这黑暗的地方五年,还没有完全被恶意掌控,没有沦为恨意的奴隶。
他还是他。
思及此,他再一次推开门,打算去隔壁看看那误入的小姑娘,对于不受控杀了她父亲这件事,他感到很抱歉。
宋知翻了几十页,已经有点晕字了,她停下来闭上眼舒缓,整理从书中得到的信息。
书的前两页是无妄之境的起源,这在她频繁梦到的时候就已经旁敲侧击向宋明义问过了。
这里之前是某个朝代的皇宫,后来某一天那个朝代的掌权者意外做了一个梦,梦见天龙盘旋皇宫之上,紧接着巨大的身躯压向皇宫,龙倒在了血泊里,皇宫也瓦墙四裂。
皇帝醒来慌了,他召开国师为他解梦,国师和天象局的都警惕起来,几个人日夜观测,对皇帝说,这是要迁都的前兆,皇帝听得大惊,一时也没有同意,毕竟迁都是要举国的人力物力,不仅要用星力计算哪个位置有旺国运,还要准备满城的官员将士平民的口粮,更别提还有各种风险问题。
然而又没过多久,那个修仙界横空出世的能人就托梦给这位人皇,希望他能借他一块土地,用来封印那些作乱的人。
仙人的话自然是要答应的,结合这么个前因后果,皇帝果断把这帝都王宫的位置让出,寻找合适的地方迁居。
这里本就有真龙之气,国运之势,用来配合规则之力镇压,再合适不过。那位仙人就在此施了乾坤障眼术,让外人看的都是险峻的重山,不敢随意进入,内部依旧维持宫殿的形式。每个罪人单独一个小居,当所有殿都住满了,第一个进此的人就会被规则之力消灭,为后来者腾位置,以此类推。
每个小居之间互不相通,有闹事者,在无妄之境互相挑衅,强行破坏彼此结界的,则受以雷刑,并替代“排名第一”,也就是下一个即将消灭的人,在下次关押进来人之前最先消灭。
起初被关进来的十恶不赦之人,这个法则嗤之以鼻,他们没办法出去,就互相宣泄怒火,后来一个个遭到了严厉的下场。法则以这些人杀鸡儆猴,许多人收敛不少。
无妄之境无疑是成功的,除了那些被关到崩溃自寻死路的人,其他人都本分老实,默默探究,坚信有一天能找到出去的办法。
随着时间的发展,世界逐渐平静,而恶人也知道了,进了无妄之境的嚣张之徒,再也没人出来过。有人怀疑里面就是一个绞肉机,进去了就会被绞杀□□和灵魂,化为灰烬;有人认为里面是丛林迷宫,从未有通关者;有人认为无妄之境本质是深渊大海,不知道沉到何处深不见底……
众说纷纭,但也没人敢轻易尝试。
直到两百年后,法则又再生了一些规则。
其中有一条至关重要,普通人可以通过做恶者的生辰八字和曾经手的物品两个条件,做法传送到作恶者的小居处,发起挑战。
普通人不受法则限制,可以把人杀死,甚至随时可以用阵盘传送回去。
一时间,无妄之境的人陷入内忧外患,此时外边的恶人更小心翼翼,恶鬼凶兽纷纷收起了獠牙。毕竟,谁能保证下一个不是自己,进去了就出不来,而且还要在劣势极其明显的情况下被曾经的敌人讨命。
很厉害,宋知在心里对无妄之境做出评价。
那位仙人真是天才。
敲门声忽然响起,宋知惊讶,她前去开门,就见谢琅站在门口,她第一时间反应他是过来赶人的,但看他脸色没有不善,就纳闷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关于你父亲的事我很抱歉。”谢琅开门见山,声音平静,又道:“我知道你已经出去过一趟,如果你认为外面的世界很危险,那就留在这吧。”
此时的谢琅温和平静,不似陆之文的伪善笑眯眯,也不同于之前的暴戾乖张,他周身气质清和疏离,更似世家大族礼数周到的翩翩公子。
宋知:“……”
宋知:啊?
什么情况?
这位大哥突然转性了?
她更倾向于自己出现了幻觉。
“所以……”她仰头看着,那张温润的脸上找不到任何伪装的痕迹,艰难试探道:“你只是来告诉我这个的?”
谢琅沉默一瞬,也觉得有点尴尬,转移话题:“你饿了吗?”
他看着宋知倚着门,怯生生望向他,脸上迷茫不解,觉得她颇为可爱。他的手指动了一下,想揉上那小脑袋,又作罢垂下。
他已经数年没有与人亲近了,不知道此举会不会唐突,吓到她。
他的动作幅度很小,宋知没有察觉,她被冷不丁的一句关切吓一跳。按她吃完上一顿的时间来算,现在已确实是第二个饭点了。
但是……
她饿了快两天都不见他关心她,刚出去吃完没多久,他就过来问她饿不饿,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是谁?她在哪?他准备对她做什么?
谢琅看她戒备,解释道:“我只是来与你说说话。我记得这殿里有一些陈米,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为你做一顿饭。”
听完这番话,宋知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她不记得自己回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在他身后去了这里的厨房,在谢弃琅翻出一袋发霉的米之后,她才回过神来。
“不能吃了。”谢琅神色淡定,心想也是,自己看到这米都不知道几年前了,更何况谁又知道前一个主人在这呆了几年,这些米是怎么带进来的。
他转头,语气温和:“你随我来。”
“啊,好。”宋知应声,跟上他的脚步。
她抬头打量谢琅,这人现在一举一动都透露雅致,与之前的暴虐残杀完全不同。这样温和有礼的性格,让他的颜值更为出色,完全担得上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头脑风暴开启。
首先,猜测之一——这位大魔头,他是个精神分裂患者。体内两个人格共生。凶残的那个犯了错,所以“他们”便进了这里。
其次,猜测之二——就是她出去这段时间,他被夺舍了或者说他也被穿越了,并且还有原身的记忆。
至于刻意伪装接近她这个可能性,直接被pass,他武力高强,又对她不屑一顾,随时能掐死她,又图什么呢?
“到了,进来吧。”
宋知抬头,打量这间卧室。
里面的摆设犹为清冷,一张床,一个柜子,一个圆桌,桌上一套茶具,仅此而已。比宋知那间偏殿的东西还少,她那里好歹有浴桶屏风及各种生活用品。
这是他的居所,宋知默默想到,自己在这两天,谢弃琅常呆在大殿,似乎根本没来过这里睡觉。
忽而再次感叹,这谁不疯啊。
谢琅从柜子里取出一个乾坤袋,拿出一粒丹药,对她解释道:“这是辟谷丹,你服用之后,可以一个月不进食。”
他又取了一把匕首,上面刻有繁复的花纹,镶锲碎钻,看上去价值不菲,他就这样随手递给宋知:“你可以出这里,我不行。这一个月,得麻烦你去带点米面油盐进来,这里有灶台,我手艺不错,可以解决你的吃食问题。”
宋知神色怔仲,她接过,感觉喉咙有些干涩,问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谢琅愣了下,又笑起来,摇了摇头:“你就当我太高兴了罢。”
他又补充道,语气带着难以捕捉的怅惘,似乎在怀念着什么:“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这样平和的相处交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