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木成林》苏方可

23、庆功

　　林樾举着液体瓶带童桦去厕所，童桦因为比赛，穿了件系绳的运动裤，因为比赛中多跑动跳跃，他早上系的有点紧，还打了个死结。这会儿手扎着针，解起来着实有些吃力。
　　林樾犹豫开口，“要不…我帮你吧。”
　　童桦不好意思地拒绝，“不用了。”
　　林樾怕他再折腾一会儿输液的地方鼓包，就抓过他的右手举着吊瓶。童桦仅剩的一只手抓着吊瓶，也只能站着让林樾帮他了。
　　诊室的厕所很小，他要是蹲下帮他解……不太合适，就只能站着微微低下头解，童桦有些尴尬，喉结滚动，把头侧向一旁，一抬头发现墙上有个固定的点滴架，踮脚想把液体瓶挂上去，没有注意林樾的动作，林樾本来马上就要解开了，结果童桦突然踮脚，导致林樾的手碰到了……
　　尴尬了……
　　一时，俩人都愣住了。
　　“我……”
　　“我……”
　　俩人一起开口，童桦举吊瓶的手放低，用拇指蹭了蹭鼻尖儿，清清嗓子，“对不起，我是想把输液瓶挂到那儿。”
　　“哦。马上就好了。”林樾手上动作加快，解开了带子，“嗯……还用我帮——”童桦赶紧打断他的话。
　　“不用！”声音有点大，又尴尬地压低声音解释，“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林樾接过吊瓶挂好，没看童桦的脸，低着头，“那我先出去，你……嗯……上好了喊我。”说完就开门出去了，站在门口，愣着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一会儿，他听见里面冲水的声音，冲水后，半天还没动静，他轻敲下门，“我进去了。”
　　他扭开门走进去，童桦别扭地系着带子，林樾这次有经验了，上前两只手叉着一拉，打了个蝴蝶结，拿过吊瓶，“走吧。”
　　回到诊室，为避免再出现这种尴尬的情况，童桦就没再开口说话，说话少，就不用一直喝水，从根本上切断尴尬源。他从兜里拿出随身听，林樾帮他解开耳机戴好，没一会儿，困意袭来，第一瓶液体还没结束，他就睡着了。
　　换完第二瓶液体后，林樾看童桦睡的很不踏实，右手动了两三次，总是好像在虚抓什么，他想了想摘下护腕卷成了个桶型，塞童桦手里，童桦本能地就握紧了，睡得也踏实了些。
　　林樾安静地给童桦盯完了三瓶液体，在凳子上坐得腰酸屁股疼。拔针的时候，童桦迷迷糊糊地转醒，手在醒来的那一瞬间紧握。
　　护士：“别用劲儿，一会儿鼓包了。”
　　童桦右手握住了实物，一下子好像就踏实了，手放松。
　　护士拔了针，收走了液体瓶和垃圾。
　　童桦还在赖床，没彻底清醒，林樾十分尽职地帮童桦按着医用胶带止血。
　　过一会儿，林樾松开按胶带的手，见没再出血，也没鼓包或是青紫，就坐回凳子等童桦醒。
　　童桦赖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林樾也没喊他，就让他睡。
　　一刻钟后，童桦才睁开眼睛，感觉嗓子干得厉害，像有过团火在烧，鼻子还不通气，撑着床坐起来，无意识松开之前紧握的手，护腕掉到床边儿，他没注意到。
　　林樾不着痕迹地收起来放到兜里，起身把水递给他，“喝点水。”
　　童桦喝了半杯水，清了清嗓子，感觉稍微好一点了，“谢谢。”
　　“稍等一下。”林樾说完就走出去，没一会儿，拿着体温计回来，给童桦测体温。
　　36.8，已经退烧了。
　　“不烧了，走吧。”
　　“嗯”
　　走出诊所，林樾看着童桦，“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就这两步路的距离，我自己回去就行，今天麻烦你了。”
　　林樾点头，“刚你睡觉的时候，裴灏联系我说，班级的庆功聚餐为了等我们，改到晚上了，地址他短信发给你了。”他把买的水果和剩的饭都塞到童桦手里，“这些水果你拿回去吃，早饭剩的玉米、地瓜，虾饺和烧卖都没动，你中午想动就煮点粥，实在懒得动，热点牛奶，把这些放蒸锅架上热几分钟就能吃。”林樾事无巨细地叮嘱着。
　　“不用给我，你留着吃吧。”
　　“我住宿舍，没办法热，番茄和梨也都对嗓子好，你都拿回去吃吧。就当我是兑现赌约，‘强国扶持弱国’。”
　　童桦一头雾水，“什么强国弱国？”
　　林樾解释，“咱俩上次晚修比赛做的卷子，我两套卷子总分加起来比你高10分。”
　　童桦歪头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俩人那会儿打了赌的，“你找老师批了？”
　　“嗯。”
　　童桦看了下林樾塞到他手里的东西，找不到理由拒绝，只能收下，“那……谢啦，我先回去了。”
　　童桦拎着一大袋子东西，从小区后门回家了。
　　林樾看了眼童桦的背影，也转身回学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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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林樾到饭店的时候，班里的人已经到了大半，他一进包厢，裴灏就冲他摆手，他走过去在跟裴灏隔了一个位置的地方拉开凳子坐下。
　　“樾哥，安格没跟你一起来吗？”
　　“嗯。”
　　“不应该啊，你俩天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林樾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灏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一个响指，“什么情况，你现在也被安格带跑偏了，怎么还说着话儿呢就发呆了？想什么呢？”
　　“没事儿。”
　　裴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就转头跟旁边的张钟尧聊天了。
　　林樾从小到大的朋友都不算多，都是阶段性的，慢慢地几乎都不怎么联系了。他一直暗示自己身边的人都是过客，来了也只是暂时的顺路，总会走的。所以也不曾对什么人上过心，都是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和疏远，贯彻着‘不干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的处事理念，也不会跟谁走得太近，形影不离。之前帮童桦出头扔了那一球，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冲动了，但刚听到裴灏用‘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来形容他跟童桦的时候，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因为他确实除了晚上睡觉外的大部分时间都跟童桦在一起。
　　而且细想下来，他发现他越来越不喜欢童桦在自己面前带上伪装的样子。他讨厌童桦跟自己说“没事儿”，明明就是“有事儿”却总是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不喜欢。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他刚感觉自己有个什么想法冒头，还没来得及抓住就听裴灏在旁边大喊。
　　“安格，安格，这边。”
　　林樾抬头看过去，童桦穿着一个宽松肥大黑色的运动裤，松垮垮的，上面穿了个红黄黑三色拼接的连帽棒球服，衣服的帽子里面还戴了一个宽檐棒球帽，走了过来。
　　他拉开林樾和裴灏中间的椅子坐下，摘了帽子，手捂着嘴偏过头咳了两声，鼻音很重地问道，“老林还没来？”
　　“她不过来。上午比完赛你和樾哥就走了，所以不知道。后来我们回班，鼓励夸奖的话老林都在班里说完了，最后还非常体贴地说，庆功宴她就不来了，怕我们玩得不尽兴，让我们随便吃随便点，她钱都在饭店预付好了，要是不够就先班费补，明儿个找她报销。”裴灏顿了下，靠近童桦小声地说，“但她还是叮嘱了班长和学委盯着，不让我们抽烟喝酒，九点前必须结束，有乱来的就记下名字，秋后算账。”
　　童桦笑着，“是她能干出来的。”
　　“对了，你和樾哥怎么上午比完赛就跑了，干嘛去了。”
　　童桦沉默了一下，“发烧了，他送我去吊水了。”
　　裴灏伸手就探向童桦的额头，“靠！那你现在还烧吗？”
　　童桦跷起二郎腿，身子歪向林樾这边，躲开了裴灏的手，“没事儿，早就退烧了。”
　　裴灏也没在意，收回手，“那就成。”
　　班长站起来点了一圈人，发现人齐了就叫服务员开餐上菜了。
　　林樾往童桦那边挪了一点，低声问，“怎么样？还好吗？”
　　童桦点点头，“没——”话音一转，“好多了，咳得差了，下午测过体温，也没有烧。”
　　林樾听他的鼻音，“呼吸很费力吗？”
　　“还好吧，有时候需要靠嘴来辅助呼吸。”说完童桦笑了，“你怎么跟个医生似的。”
　　林樾没理童桦的玩笑，从兜里拿出一个鼻通给童桦，“这是我之前买的提神用的，你试试看有没有效果。”
　　童桦接过看了一眼，“薄荷的？”还给林樾，“不要，我不喜欢薄荷味儿，这不就是清凉油嘛。”
　　林樾翻了个白眼，“你可真有意思，不喜欢薄荷，倒是喜欢呼吸不顺畅的感觉。”
　　“……”童桦拿过来收到兜里，堵住了林樾接下来的阴阳怪调。
　　四班定了个超大的包间，但其实是几个包间组合成的，之前阻隔划分包间可移动的隔断门都拉开了，一共有四桌，一开始大家还都本分地在自己的桌上吃喝唠嗑儿，后面玩儿开了就都到处窜桌说话，女生都是天南海北地聊着八卦，几个男生去一旁打开电视，唱起了歌，还有的同学聚在一起打游戏，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只有林樾和童桦一直坐在位置上没动，像是焊在了凳子上，不管谁来叫去唱歌或是打游戏都拒绝了。童桦安安静静地坐着喝了两碗鱼汤，筷子刚伸向辣子鸡，旁边就一声咳嗽提示，接着就是一句阴阳，“还吃辣呢？看来嗓子疼得不厉害。”
　　童桦收回手，夹了点炒菜，就着米饭吃，吃完饭又想去吃西瓜，旁边又是飘来一句，“西瓜是冰的。”只得再次收回手。
　　一到八点半，班长就组织准备解散回家。
　　童桦、裴灏打车一起回，正好顺路捎上了要回学校的林樾。
　　童桦一走进单元，就听见敲门声，还没走到二楼，在拐弯儿处，就看到了顾宓。
　　顾宓听到脚步声回头，迎上前一步，“你出门了？敲门没人应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今天不是没课吗？又去学校自习了吗？”
　　童桦只是淡淡地问，“有什么事儿吗？”
　　“我是来看看你感冒好些了吗？怕你晚上发烧。”
　　“我没事儿了。”童桦说完就要开门进屋。
　　顾宓开口叮嘱，“小桦，你晚上手机别关机，门也别反锁，有事情就打给我。”
　　童桦用钥匙打开门，背对顾宓，手扶着门把手没进屋，短暂的沉默后，凉凉地开口：“你对我这么好，是想让我喊你声妈？然后白捡个儿子做便宜老妈？”
　　顾宓语气坚定，“不，你永远不要喊我妈妈，你妈妈只有一个，谁都不能替代。”
　　童桦有些诧异地转过头看向顾宓，顾宓只是很认真平静地看着童桦，眼里含着关心，与平时无异。
　　静谧一阵后，声控灯灭了，童桦清了下嗓子，唤醒声控灯，“我先回去了。”说完就关门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