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木成林》苏方可

20、处分

　　教导主任办公室。
　　贴着墙站了六个人，其中五个人挨着，一个人跟他们隔了些距离，还在拿纸巾擦着手上和脸上的血迹。
　　林玉妍和三班班主任杨莹都到了，围在教导主任的办公桌前看着监控室刚传来的监控录像。
　　教导主任何忠是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外形上看倒也是很配烧瓶的这个外号，厚厚的眼镜，说话不紧不慢的，看起来人畜无害没什么威严，但实际对学生很严苛。
　　林玉妍看完监控，回头扫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看。
　　何忠慢悠悠地开口，“他们几个都是你们班的学生，这次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是觉得要给个警告处分的，等十一假期开学升完旗，都给我去主席台前念检查。当着那么多同学面前就敢打架，这是什么影响？还有，联系他们的家长。”
　　林樾一直没什么反应，直到听到那句联系家长时，脸色变了变，童桦在他旁边小声地说，“甭担心，老林不叫家长。”
　　林玉妍一直主张，请家长的老师是最无能的，所以高一入学到现在，比他们这次事儿还要严重的，都还没被请过家长。童桦刚说完，林玉妍就开口坐实了他的话，“请家长我觉得就不用了，我身为班主任，他们的家长把孩子交到我手里，那他们就跟我的小孩儿无异。至于警告处分——”她顿了下，又回头看了他们几个一眼，继续说，“监控刚咱们也看了，虽然是林樾扔球先打了丁晨，但责任认定抓主次，监控没有声音，能看到的是丁晨先回过头说了什么才引发的后续一连串的矛盾，是不是应该把事情先弄清楚，再决定怎么给几个孩子处分。”
　　杨莹也跟着开口，“我跟林老师想法一致，孩子们打架是不对，也不分场合，给其他同学带了不好的影响，但看完这个无声的默片就让几个孩子去念检查，还是当着全校的面，会伤孩子们的自尊心的。”
　　何忠推了下眼镜，看着一直靠墙站着的六个人，“那你们六个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裴灏向前一步，声情并茂地讲起来，许宬跟个捧哏似的一直在旁边补充附和。了解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后，杨莹走到丁晨面前问，“是你先骂人的？”
　　丁晨梗着脖子狡辩，“我没有，是他们先开的头。”
　　童桦在旁边阴阳怪气，“你是中国人吗？怎么跟个日本人似的。”
　　丁晨头“唰”地扭过来，“你说什么？”
　　童桦直视过去，“不是吗？事实摆在眼前不承认也就算了，还往别人身上推卸责任，这不就是日本人的行径嘛。”
　　林樾听完笑了，“你骂人可真脏。”童桦看着他挑眉，他话音一转，“不过倒是很一针见血。”
　　丁晨气的呼呼喘着粗气，脏话几次到嘴边看着老师和主任又咽了回去。
　　林玉妍在一旁听着并没有制止，只是板着脸看着丁晨。
　　丁晨看着杨莹继续解释，“真的是他们先讽刺我是手下败将的。”
　　这话说完，裴灏和许宬一起开口。
　　“放屁。”
　　“胡扯。”
　　杨莹看向一直沉默的严逸岚，“你说。”
　　严逸岚不急不忙地把之前几人开玩笑的那一段还原，还原完还小声嘀咕，“我们自己开玩笑还不行，而且本质上来说，我们也确实是手下败将，安格这话也没说错啊。”
　　听完事情的全部，杨莹开口，“严逸岚和许宬，你们俩先回班吧，晚些再说你们的问题。”
　　林玉妍也看着童桦他们，“你们也先回班吧。”
　　裴灏一出办公室，就忍不住问许宬，“大宬，你们班这货什么情况，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许宬解释，“他就是胜负心特强，把输赢看太重，输急眼了。”
　　严逸岚补充，“简单来说就是，讨厌一切比自己强的人，我们班只要成绩比他好的，就没有他待见的。”
　　裴灏用手肘戳了一下童桦，“得～安格，就是冲你来的。”
　　严逸岚摆摆手，“倒也不是冲安格，咱们几个谁不比他成绩好。”
　　许宬跟着附和，“就是，不说你们，我成绩排名都在他前面。”说完还不屑地撇撇嘴。
　　裴灏：“还不如你呢？那他在你们班得孤立所有人吧，而且剩下的就算不被他孤立，可能也不会开心吧。”
　　许宬：“差不多吧，听说他从小一直是第一，应该是被众星捧月长大的吧，结果现在落差太大了，反正大家不太喜欢跟他玩，省得添堵。”
　　童桦插嘴问了句，“第一？那怎么没进我们班，而且小学初中也没听说有这么一号人啊？”
　　严逸岚：“害！不是市里的，好像是下面的哪个旗县区的吧，也是住校生。”
　　童桦点点头，看向一直沉默的林樾，“谢谢你啊，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童桦当时被砸过来的球吓了一跳，回头就看到是不远处的林樾，再回过头，那人就是一脸的血，还没反应过来，林樾就阴沉着脸走上前低声说，“输了一场球还没教会你怎么说话是吗？”
　　丁晨正要动手就被周围的同学拉开了，还惊动了教导主任，几人就都被带到了办公室。
　　林樾摇摇头，“没事儿。”他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的，转头看着童桦，童桦挑眉询问怎么了，他也只是低着头呢喃了句，“没事儿……”
　　童桦心想，该不是之前没打过架，吓到了吧。
　　林樾并不是被吓到了，他只是冷静下来觉得这不是他会做出来的事儿。他很少会冲动，而且他是主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这次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贸然扔出那一球加剧了矛盾。
　　想到以前初中没有人给他开家长会的时候，他也被人嘲笑欺负过，可他向来是不愿意浪费时间去理这些无聊的言论的，可这次，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冷静。
　　今天考试结束后是排球复赛，没有进入复赛的班级考完试就放学了，参加复赛的有的班级原地解散，有的回班开了简短的班会也放学了，耽误了这么久，教学楼几乎都已经空了，就剩三班四班两个班因为打架事件延迟了放学时间。
　　他们走到教室门口，几人道了别分开，回到教室。童桦他们三人一走进班，班级短暂地静了一下，都开始问怎么回事儿，裴灏开始没皮没脸添油加醋地讲故事，故事还没说完，林玉妍走了进来，班级瞬间静下来。
　　她走上讲台，看了下面一眼，淡淡开口，“简短说几个事儿。首先，就是恭喜大家，男生队和女生队都拿到了决赛的入场券，本来因为去年的运动会成绩小瞧了大家，但没想到大家不仅在排球赛上取得了好成绩，也没有老师来我这告状，说你们的训练影响到上课和复习，能在保证考试的前提下，还获得这样的成绩，我为大家鼓掌。”
　　说完就带头鼓掌，接着继续说，“我常跟大家说，‘人不逼自己一把，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你们看，这不就激发出了大家的潜能嘛。所以，大家也要把这股劲儿用在学习上。”她从讲桌后面向右走了几步，侧靠着讲桌，“还有个事儿，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咱们班的林樾、童桦、裴灏跟三班的同学起了矛盾。这件事儿我看了监控全程，也了解了事情的经过。针对这件事儿，我觉得错不并在他们三个。”
　　话一落，林樾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林玉妍，其他的同学倒都是一脸意料之中。
　　林玉妍在林樾惊讶的目光中继续说，“首先，要先表扬他们，我常说我们班是一体的，牙齿可以往两边分，但心要往一处使，当有人欺负到我们头上来的时候，能团结起来互相帮助肯定是件好事儿。但，”她顿了一下，看向林樾他们这边，“解决问题的方式错了，大家是不能用一个错误的方式去解决另一个错误的事情。”
　　她收回目光，“我跟教导主任理论了一下，该我们的错误我们承担，我们认。但不是我们的错，半点儿不能被泼脏水。你们三个不会有警告处分，但还是要每人写一篇2000字的检讨，交到何主任那里，主要是要检讨你们处理问题的方式方法是不是有更优的，别的错误不要去认，谁的错谁担。”说完看向林樾他们仨，“你们服吗？”
　　见三人点头，林玉妍继续说道，“那你们十一放假后写完交给何主任就可以了，这事儿大家就揭过翻篇儿了。最后，何主任因为这次打架事件，打算取消我们班男生队的排球决赛名额。”
　　同学们开始小声在下面讨论着处理的不公，林樾举手起立，“老师，这不公平。像您说的，我们虽然有错，但不承担主要责任，最多算是处理不当，而且，是我们闯了祸，不该让队里的其他同学跟我们一起承担。”
　　裴灏也站起来，“樾哥说得对，要不我们三个退出排球队，让其他同学上场比赛。”
　　只有童桦最淡定，看着林玉妍的脸色，笑着接道，“林师，是不是后面还有个‘但’啊。”
　　林玉妍笑了，“但，我跟何主任交涉了一下，还是替大家保留了比赛资格。”班里开始欢呼，她大声说，“所以，大家明天决赛加油！结束后，无论胜负，我们直接饭店庆功！”班里欢呼声更大了，裴灏还敲着桌子表达自己溢出来的喜悦。
　　林玉妍的声音完全被压住，不得不敲着讲桌维持秩序，“这次大家都是头功，无论是上场比赛的、场外呐喊加油的、场下陪着训练的，都是功臣。大家从去年的运动会垫底，一跃爬到了快山顶的位置，是大家共同努力得来的。”林玉妍又敲了敲讲桌，“行了行了，时间不早了，大家收拾回家吧，咱们明天上午赛场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