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糖和千纸鹤》萱芮

1、一次“偷渡”

　　暗恋大多是苦涩的歌，又是抑制不住的感觉。
　　彼时见云像他，听风想他，等到弯弯绕绕的藤蔓爬满了心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喜欢他喜欢到无法自拔了。

　　裴颂然的暗恋开始于十六岁的春天，结束于十八岁的秋天。

　　九月中旬，夏天的燥热还未散去，晌午的烈日正当头，偶有几片云飘过，已然是最大的馈赠。
　　裴颂然刚刚上完体育，虽然这节体育课她只是站个队，之后就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下了，可还耐不住天气热，她这时候又着急往门口赶，于是落了许多汗。
　　“都怪哥，非要让我跟着高二偷跑出去，要不是时雨哥去……我才不去……”裴颂然小声嘀咕，这时正好出了门口。
　　她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完成“偷渡”！

　　说是“偷渡”，是因为培英一中的高一学生无特殊情况不可以办理走读，只有到了高二高三才可以选择住宿或者走读。裴颂然作为一名刚刚入学两周的高一新生，想出去自然只能偷偷跟着高二才能出来。
　　要不是因为今天有体育课，体育老师大发慈悲让他们可以跟着高二一起去吃饭，她想出来那就困难了。

　　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她又去看她哥在哪里。她哥就说让她在门口东边的树下等他，可她等了有两分钟，愣是没看见人。
　　“裴颂之这个不靠谱的哥哥……”裴颂然无奈叹息，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得不满。
　　她刚嘀咕完，后颈就传来冰凉的触感，还没来得及打个激灵，就听到了裴颂之的声音：“又说我什么坏话呢？我说为什么我刚刚打了好几个喷嚏，还亏我给你买奶茶去了。”
　　裴颂然一回头，就被裴颂之塞了杯杨枝甘露。于是裴颂之就看到他好妹妹刚刚还一脸幽怨，一看到饮料，眼睛都亮了。
　　“我等你等太久了嘛……”裴颂然撇撇嘴，插上吸管喝了口饮料，嗯，冰冰凉凉，还有她最喜欢的芒果味，“谢谢哥哥。”
　　裴颂之无奈摇摇头。
　　他可拿他这妹妹没办法，前一秒还在说坏话，这会儿又说好话，偏偏她又没坏心眼。
　　“走吧，宋时雨该等着急了。”裴颂之跨上电动车，示意裴颂然坐上来。
　　裴颂然乖乖坐到了后座上。
　　“我们去吃什么？”
　　裴颂之回答：“天气热，吃凉面，想吃吗？”
　　裴颂然“唔”了一声，而后点头：“嗯，都行。好吃吗？”
　　“我跟宋时雨平时中午总来吃，味道不错，他说你喜欢吃咸甜口的，可能会喜欢，我们才决定去那儿吃的，你要是不喜欢吃就推给他。”裴颂之丝毫没有愧疚的就把锅给了兄弟。
　　裴颂然听到是宋时雨推荐的，立马回答：“那我可能会喜欢吃的，我相信时雨哥的口味。”
　　“……”裴颂之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从裴颂然小学，裴颂之第一次把宋时雨介绍给她开始，裴颂然就多了另一个“哥哥”，而且她对这另一个哥哥好像更加……说是崇拜也不为过。
　　裴颂之就知道一提是宋时雨说的，他妹妹绝对会这么说。
　　真不知道谁才是她亲哥。

　　裴颂然当然想不到裴颂之这时候在想什么，她也懒得想，比起想裴颂之在想什么，还不如想想见到宋时雨要怎么打招呼。
　　“最近在学校怎么样，有没有不开心？”
　　裴颂然刚刚还在思考见到宋时雨怎么打招呼，听到裴颂之这么一问，倏地愣住了。

　　她在学校也不能说过得不开心，但也真的没有开心。
　　高中的生活和学习节奏相较于初中快很多。对于裴颂然这样需要很长时间来适应环境的人，适应高中生活，还有些困难。
　　所以，她实在算不上开心。
　　犹豫了一会儿，裴颂然还是违心地回答：“挺好的。”
　　裴颂之“哦”了一声就不再问她了。
　　裴颂然默默喝了口饮料，内心一直在道歉：对不起啦哥哥，不能让你担心我。

　　蝉鸣有点吵，微风还是很燥，少年人的心思总是弯弯绕绕。
　　裴颂之不知道自己妹妹是不是说了真话。
　　可既然裴颂然不想说，他也没有逼问的理由。他能给到妹妹的，只有爱和尊重。

　　两个人到的时候，宋时雨在冷面店的门口等着他们。
　　树荫下，微风吹，穿着校服的少年正在等着你。
　　裴颂然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幸福。
　　“等多久了？”裴颂之先开口问起。
　　裴颂然又觉得要是没有她哥就更幸福了。
　　宋时雨摇摇头：“没多久。”

　　宋时雨生的好看，他的好看不同于裴颂之的明朗。而是温柔。他笑起来的时候，会带起左边脸颊的酒窝，浅浅的，和他的浅笑在一起是绝配。
　　每当这个时候，裴颂然都会移不开眼。
　　这次当然也是。
　　“时雨哥好。”
　　这次的招呼又是以盯着人家看的方式打的……
　　裴颂然在心底默默吐槽自己。
　　大概是她这样打招呼的次数太多了，宋时雨对此非常习惯：“小裴同学好。”
　　“小裴同学”，是宋时雨对裴颂然的称呼。本来一开始是想随着裴颂之叫他“然然”，可裴颂之这个死妹控一听到这个称呼，人都快跳起来了，跟他三百回合就是不让他叫这个名字。
　　宋时雨仔细斟酌，确实，“然然”叫起来太亲切，对于裴颂然来说，可能亲人和闺蜜叫起来会自然些，自己对于她还不是熟人，所以想了想，就叫了“小裴同学”。
　　裴颂之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大裴同学”。
　　每次听到“小裴同学”这个名字，裴颂然都有一种被当成小孩子的感觉，怪怪的。可又一听宋时雨随即打趣她哥：“那就走吧，大裴同学，小裴同学。”
　　就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冷面店规模不大，就是一家街巷里的小店。
　　裴颂然进门就看到了在听收音机的爷爷，又顺着老爷爷的目光看到了窗口那边的厨房里，正在忙碌的奶奶。
　　两个人看上去五六十岁。
　　店里人不多，除了他们三个，就只有两桌人，一桌是妈妈带着孩子，一桌是身穿工作装的男人。
　　爷爷看到他们三个来了，立马起身招呼：“小裴和小宋来啦，今天要吃什么啊？”
　　“胡爷爷，今天要三碗冷面，两大一小，再加一屉蒸饺。”宋时雨走在最前面，自然地回答了胡爷爷的问题。
　　胡爷爷听到“三碗”，这才定睛看看，发现裴颂之身后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立马笑逐颜开：“哎呦，今天还有个可爱的小姑娘。”
　　听到“可爱”两个字，裴颂然的脸倏地红了。
　　倒是裴颂之，竟然语气带着自豪地介绍起她：“胡爷爷，这是我妹妹，裴颂然。”
　　胡爷爷点点头：“原来这才是小裴啊。”
　　胡爷爷此话一出，裴颂之眉头突然一皱，心里暗道不妙。
　　胡爷爷慈祥地笑笑：“那以后，我就叫小裴你大裴啦。”
　　裴颂之：“……”
　　这回宋时雨和裴颂然都没忍住，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
　　胡爷爷笑的和蔼，裴颂之也说不了什么。
　　大裴就大裴吧。
　　胡爷爷看逗人成功了，爽朗地笑了几声就去嘱咐妻子：“老婆子，冷面，两大一小，一屉饺子。”
　　厨房里的奶奶很是无奈：“刚才人家小宋说的时候我就听到啦，你慢慢蹭蹭的，我哪儿能指望你啊。”
　　胡爷爷笑笑，不说话，也没有因为这句话生气，反而夸赞道：“是是是，老婆子你听力最好了。”

　　裴颂然听两位老人这样的对话，倍感温馨。
　　她跟着裴颂之坐在了一边的桌子旁，听裴颂之介绍道：“这家店是胡爷爷的妻子林奶奶开的，就是刚才在厨房忙活的那个奶奶。我和宋时雨吃过挺多次，和他们老两口算是熟悉了。”
　　“哦。”裴颂然点头表示明白了，之后就乖乖坐在位子上等吃饭了。
　　裴颂之和宋时雨都带了手机，等待的时间并不是不好过。
　　但裴颂然没带，她也不能把她哥的手机抢过来，自己一个人待着又太无聊，于是只好发呆。
　　她刚一抬头，就发现对面的宋时雨并没有和她哥一样低头看手机，而是在做她想做的事——发呆。
　　察觉到裴颂然的目光，宋时雨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裴颂然忙摇摇头：“没……没事。”
　　“时雨哥，你是在发呆吗？”
　　宋时雨听了，表情微微一变，刚要开口，就听见裴颂之抢先回答：“肯定的，他经常发呆，跟你似的。”
　　“……”裴颂然看着她哥说话时眼睛都离不开屏幕，突然有种想把她哥头摁手机里的冲动。
　　宋时雨倒是没什么反应，反而看到裴颂然有些怒意的表情，没忍住笑。
　　裴颂然立马慌了。
　　是自己的表情太好笑了吗？
　　宋时雨肯定了裴颂之的说法：“嗯，确实是在发呆。”
　　裴颂之这才赏给他俩一个眼神，有些得意。
　　裴颂然本来想白她哥一眼，还没来得及，胡爷爷就端来了冷面。
　　他端到桌子上，往裴颂然那边一推：“小姑娘先尝尝。”
　　裴颂然看到冷面，一时间忘了她哥的事，马上点头开吃。
　　她的确有些饿了，早上就吃了一个鸡蛋，第三节课下课饿就已经是极限了。

　　冷面的口味和她哥说的差不多，咸甜口，还很凉快，毫不夸张地说，她爱上这个冷面了。
　　“好吃！”裴颂然眼里都闪着星星。
　　胡爷爷又把其他东西端上来，一听这话，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大概是看裴颂然和他有缘，胡爷爷在一边给她讲了两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是他和林奶奶的故事，第二个是她哥和宋时雨过来吃饭发生的小事。
　　说实话，第二个故事，虽然听得裴颂然哈哈笑，她都庆幸还好自己吃的快，不然听到这儿她会笑的吃饭吃到气嗓子，但这个故事对裴颂之和宋时雨真的不大友好。
　　两个人吃着饭，明明挺好吃的，却被胡爷爷这一手故事弄得哭笑不得。
　　最后还是林奶奶过来，把自家老爷子揪了过去：“你让人家两个小伙子好好吃饭吧，等小姑娘下次来你再讲。”
　　裴颂然虽然听得开心，却也时刻关注着两个哥哥的表情，眼看终于有人打断了故事，裴颂然明显觉得放松了：“嗯，胡爷爷，下次我自己来听你讲故事。”
　　胡爷爷听得开心，笑着说好好好。

　　裴颂然感到了久违的开心。
　　开心还维持了一个午休那么长。再回到学校的时候，一方面是想快乐的时间再长一些，另一方面，她突然觉得学校的生活她还是可以再努力努力适应。
　　就像在沙漠中苦行许久的人，突然遇到了一口井，她饮下甘霖，发现，其实还有一段距离，就可以到达绿洲。
　　这片绿洲离她有三年那么远，中途却有随机出现的井，支持她走下去。
　　很明显，她哥和宋时雨就是挖井人。

　　到学校的时候，本来她哥和宋时雨都要送她，结果她哥被宋时雨提醒道：“你还有英语作业没写。”
　　于是裴颂之带着不甘跑了。
　　“我哥还是这么不爱写英语作业啊。”裴颂然无奈笑笑。
　　宋时雨点头：“嗯哼。”
　　之后就做了个“请”的手势。
　　裴颂然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要和宋时雨单独相处一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