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2、“恶作剧” ...
-
对于校长办公室的选择——自孙皇俨被请去守护者联合部“喝茶”，盖东泽参观过原校长办公室，认为其布置平平、地理位置平平，不符合他新官上任的身份。他先是找到了整个凰骛最高的地方，雷电学院上空学生们的体能课场地，彩云涧。身上的防雷腰带尚未系热乎，便被雷雨迷宫里此起彼伏的蓄雷吼叫劝退，它们虽不似哐当盒子一般驴叫吵闹，却像猫儿开春、抓耳挠腮，令人牙根发痒的掐抓喵啼夹杂着雷声雨声时隐时现，盖东泽只驻足了五分钟，便匆匆捞起一旁的闪电绳索坠回陆地。
紧接着，盖东泽跑到土地学院，在翼林挑选了一棵千年古杏树，高度仅次于彩云涧。然而他的本源魔力既非土又非木，森林里的蛇虫鸟蚁够他喝一壶，他不愿意时时刻刻释放魔力保护自己，只好放弃古树。
第三次，盖东泽看中了风学院的顶楼——不错，这里的高度仅次于土木学院那些参天大树，城堡坐落于悬崖上，地势凰骛最高，亦占了个最字。只是在城堡的二十六楼，挨着级风长廊，学生们享受“彩云蹦迪”时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让盖东泽不能忍受。“像在逛人类世界小区里的健身器材区，晚上熊孩子出没的时候……凰骛的校长一职，该严肃端庄，哪能靠近这种场合？”
盖东泽嫌弃火学院“一天到晚热得像炎炎夏日”，水学院“一水的女孩子缺少阳刚之气”，金学院“坐落学校西面寓意不吉”……
最后，盖东泽回到了位于大礼堂北方百米，被篱笆矮墙、茂密的星星草丛包围着的原校长办公室——一座独栋木制小楼，双层，坐北朝南，一楼安置着宽大敞亮的落地窗，阳光四面八方随意出入；二楼是起居室，自带舒适的大露台。
“至少校长的工具一应俱全，窗户外面那些星星草是七色的，还算特别……”盖东泽做出了妥协。
敲定工作生活的地点，摸清楚学校高位院长们的脾气秉性，生他们和学生们的气，以及让他们和学生们生自己的气……两个多月的来回拉扯，盖东泽终于过了一阵子舒心的校长生涯。
但好日子刚刚启动没两周，老天爷非要与他作对似的，风学院的学生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私下……
盖东泽连日心绪不佳，因为最近学校的传言，他教训了一大批不听话的学生。今天上午，居然又跑来一个女生胆敢虎头拔毛，敲开校长室的大门，往他的忌讳处撞。
她的名字叫什么来着？风学院的……上官芙！小小年纪涂那么妖艳的口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五年前的事到底是哪个家伙多嘴多舌？现在好了，学生们不但知道他就是那个曾经被下属耍的团团转的“糊涂盖”，还背地里打赌——
“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
此刻是黄昏时分，盖东泽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抱着“橙子”在校园巡逻了几圈，在办公室笑看那些小混蛋对他的戏耍，狠狠地扣了所有人的学分），橙子缩在罗毅（土木学院的老师）新制的猫爬架上玩着自己的尾巴，他看了一会儿觉得百无聊奈，正打算换上老婆昨天寄来的新睡衣去二楼休息。
听到响动，盖东泽脸色不可抑制地一黑：“谁？”
最好不是那些多事的女生，否则，哼哼……
“是我，风学院的月棂。”
月棂推开了门。
“盖校长。”
“嗯哼？”
盖校长将手里的条纹睡衣扔在沙发上，看她的眼神……似乎饱含怒火？
他今天心情不好？月棂忍不住嘀咕。不过这件事她必须马上汇报给他，不论他心情好坏。
她把整理好的纸张递到办公桌前：“盖校长，我有一件非常紧急的事要告诉您。您看——”
盖东泽一把抓过白纸，动作出乎月棂意料的粗鲁：“哟呵，为了整蛊我，都用上笔记小抄了？啧啧……转移阵，参与者：晴陌、卓樱、年芝芝、笪虎……他们背后的始作俑者是混沌界……噗，编的倒像那么一回事，心愿种子、哐当盒子、节点方向、恶念风潮，连细节都编纂到位！妙啊，月棂同学，为了搞出这些，查了不少资料吧？”
月棂咀嚼他话语的意思，傻眼：“整蛊您？您在说什么？我没有编，这是我刚刚推测出来的，来的路上我反反复复整理了好几遍，符合逻辑——”
“是，你符合逻辑，你逻辑之通畅可以去编纂小说了！你比前面几个聪明多了，知道拿一张破纸来忽悠我！”
盖东泽胸腔起伏，愤怒致使他黑白分明的瞳孔夸张地外凸，活似一只大金鱼，“拿着你的破烂，趁我发火之前，滚出我的办公室！”
“喵！”
橙子从猫爬架窜到盖东泽的腿上，浑身毛发直立，薄荷色的猫眼睛直溜溜地瞪着月棂，仿佛视她为仇敌。
抚杨路的老黄一味阴阳怪气、指桑骂槐，从不曾这样疾言厉色。
月棂慌忙捡起揉成一团的皱巴纸张，站起身的一刻，她感觉自己的眼眶充盈着温热。
“风学院月棂，学分扣十分！”
女孩无措地看着盖东泽。
盖东泽内心一阵烦躁，对上她无辜惊惧的眼神，按下再说点什么的冲动，厉喝：“看什么看？还不滚！”
……
不知道走了多久，再次抬头——月棂来到了月芽湾。
站在河岸上看河里的自己，碎发凌乱，眼角发红，目光发直，嘴巴扁扁的，就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受气包。
“不行……柳老师说，必须保持冷静。”
她擦拭着眼泪，泪滴却不受控制越抹越多。
“我要打起精神！我没有错，是盖校长莫名其妙……我不能就这么回去，我必须再去一次校长办公室……”
可是盖东泽发怒的模样比人类世界的老黄可怕多了，妈妈也不在现场。
在人类世界，她笨嘴拙舌，说不过陈晴、罗燕她们，眼睁睁看着她们联合帅军在老黄和妈妈面前说谎……在魔法世界，她真的有勇气对抗一名教授、说服盖代理校长么？
嘀嗒，嘀嗒。河面荡开微波。
手上动作未停，眼泪却有决堤的势头，左右天色晦暗，四下无人，月棂索性放任自己哭了一会儿。
哭泣过后，方才在校长办公室的惶惑和紧张渐渐消散，反而激起了胸腔里出离的冷静。
盖校长今天心情不好，明天再找他——
转移阵的事非同小可，不是看盖校长心情的时候，万一他明天心情也不好……
明天吧，她有点发怵……实在不行还有后天，大后天……
她战胜过哈平、卫荷、周放兴，终礼日击退白醒学长，编织过繁杂棘手的魔法阵（虽然她被晴陌利用）……不过是再去一趟校长办公室，有什么可怕的？
月棂提了一口气，猛地站起身，刚迈出两步，又因为腿脚发软摔了个趔趄。
她捂着摔疼的胳膊，这一摔亦摔跑了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
口袋里的窄口瓷瓶滚落草坪，停留在路径上的碎石旁，发出清脆的一响。
“对了，我有——”
她捡起了瓷瓶，拇指与食指紧紧地捏住了它，尤似捏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直到指尖发红。
“依文雀的祝福，还能用两次。”
……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比半个小时前的节奏舒缓稍许。
盖东泽翻了个身，继续假寐。
“咚咚咚……”
“咚咚……”
“咚，咚，咚。”
“做什么！”
月棂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跳，推门进去。
“又是你！”
盖东泽简直气得发笑：“风学院一年级，月棂同学，你疯了不成？你的诡计都被本校长拆穿了，还要来第二次？麻烦你出门右拐找其他人纠缠，我很忙，没工夫看你演戏！”
“我没有演戏。我听不懂您说什么。您说我整蛊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好……不到黄河心不死。我问你，你是不是知道我原名叫盖东风？”
“……知道。”
“你知道五年前那件事？”
“如果您指的是‘掉包事件’，我听说过——”
“好，我再问你，你们学生间是不是流传了一个赌约？”
“……什么赌约？”
“少在这装蒜！晴教授都告诉我了，你们这群小混蛋商量着谁如果能骗过本校长第二次，参与赌约的其他人就必须为胜利者服务一个学期。好啊……月棂同学，你长得斯斯文文的，是前途光明的喜子，本校长是真的没想到，你也掺和到这里头来！要不是晴教授提醒，被你这真诚的表演、虚头巴脑的小抄一糊弄，没准我还能真能上了你的当！”
“晴教授说有人想要整蛊您？胡说八道——他这是贼喊捉贼，您不能被他骗了！”
“小骗子，演上瘾了？你们组团来骗我，互相都不打招呼的？早上——你们学院一个叫上官芙的就来过，她的演技比你差多了，说什么混沌界派遣了百万大军，要趁着禹椒虎殿堂破损大肆进犯凰骛……我呸，搁这写玄幻小说呢？混沌界有一百万头只梦噬，世界早乱了套！你嘛，稍微像点样，写实小说……话都说开了，你死了这条心，本校长不会相信你的话，哪怕是标点符号。”
“盖校长——”
“出去！”
“我有证据！”
“你知道诓骗校长是什么罪名？你还想不想顺利参加期末考试？”
“我想……我真的有证据，那个巨大的心愿种子，就在年看守的小屋里，您随我去看看，不就知道真假？”
盖东泽眯起眼睛。
月棂咬紧牙关将他看着，不肯让自己的目光后撤。
“说的有模有样……”
盖东泽从他的贵妃椅子上慢慢起身——躺椅格条纹路，色彩鲜艳，与校长室原本的木质风格全然不搭，就像是强行融入的外来客。
橙子窜到盖东泽的胸前：“喵……”
“橙子。”盖东泽揉了揉猫咪的脑袋，眼神温柔，“我有点被打动了，怎么办？”
“喵喵——喵！”
“我们去不去？”
“喵……”
“一而再再而三，如果她真是一只小骗子……”
“喵……”
“好。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承受不了惹怒我们的后果，对吧？”
“喵喵！”
二十分钟后。苗圃基地看守小屋。
年芝芝不在。
“昨天晚上，年看守向我请假，她回去人类世界探亲了……这个消息除了我，应该无人知晓……小丫头，你最好不是钻了这个空子，往她的屋子里胡乱‘栽赃’了点什么，否则——”
“喵喵，喵！”
盖东泽警告地说完，推了一下竹门——门没有上锁。
竹屋的角落，破碎的屏风仍然摆在原地——年芝芝都懒得处理。
心愿种子却不见了。
陈设简陋的竹屋，一眼望去，连墙根的老鼠洞都一清二楚。衣柜、杂物柜、床头柜、床板地下……没有一处可能藏匿着女孩口口声声的证据。
月棂翻遍了整个屋子——那些装着所谓“生药”的黑色大葫芦也一块消失无影。
“月——棂——”
盖东泽咬牙切齿地看着女孩做最后的“挣扎”，腮帮子鼓出天际，“不要再出现在本校长面前！否则，剥夺你参加期末考试的资格，直接留级！”
“喵……喵喵喵！”
“盖校长，晴教授他们把种子藏了起来……我还有证据，他的魔方里面——”
“好好，你不走，我走！”
……
回去城堡的一路，月棂拖拽着双脚，走得很慢。
晴教授必定发现那天是她在偷听，以防万一，他狡猾地打造了针对盖校长的流言和整蛊——上官芙那个恋爱脑残一定是听了晴陌的吩咐，才跑去恶作剧。
她早该想到：晴教授既然决心蒙蔽盖东泽，怎么会放任看守小屋的隐患不处理？他用了所谓矫饰魔法，还是其他手段？
本来她对整件事只是逻辑推理，并不曾得到实质性的证据，但年芝芝与心愿种子一起失踪，盖东泽口中上官芙的小动作，她现在无比肯定：她对晴陌他们的推测，十有八九接近真相！但凡有一丁点儿误会的成分，晴陌不至于一发现那串遗失的手环就布下陷阱，针对她、防范她，把她打造成如今的“骗子”形象。
盖东泽不可能再听她解释。站在他的立场，换做是她，只会对她恼火透顶。
1706。
一进门，三个女孩齐刷刷地看向她，表情各异。
“月棂，真有你的！”伊娅贼笑着说，“前几天你给我编造那段瞎话，我还笑话你，原来你是为了高年级的赌约做准备……”
“你胆子真大呀。”格沛妮露出佩服的表情，“敢去整蛊代理校长……”
“你们都知道——”
“月棂，我反对你这么做。”冰岚脸上写满了不赞同，“好端端的喜子，夸张一点说——你不需要服务，就有人上赶着对你示好。何必参与得罪人的事情？”
“不是……你们怎么知道的？赌约，整蛊——”
“我们都知道呀，刚刚牛子俊给冰岚传递了一只风蝴蝶，他在现场——背景是你和盖校长。你成功地把他骗去了看守屋……”伊娅说，“虽然我也反对你这么胡搞，但是作为姐妹，不得不佩服地对你说一句：牛！”
格沛妮担心地说：“明天你去向盖校长道个歉？他……只要不惹他不开心，其实挺好说话的，多跟他讨论妆容、皮肤……”
冰岚不悦地说：“借给你《魔法阵大全》，是为了方便你编织白蕉河的守护阵，不是让你拿来杜撰故事会，去读给盖校长听。”
伊娅打了个圆场：“盖校长发了好大的的火，你看月棂现在的样子，她一定很后悔……我们就别指责她了。”
格沛妮：“……”
冰岚：“……”
伊娅：“……”
月棂只觉得三张小嘴在眼前一张一合，具体说了什么，全部被自动屏蔽到脑仁开外。
牛子俊大概率也是晴陌计划里的一环……现场“直播”，叫她百口莫辩。
纸张在她的手心里团成一坨。现在——她都快相信自己才是那个恶劣狡诈的坏学生。
晴陌……
小孩注定斗不过大人？
推演出真相有什么用……盖校长，朋友们，烈松大叔，没有一个人相信。眼下高年级的赌约已经坐实，找其他任何老师都没用，他们八成以为她得了癔症。
谁会怀疑风流倜傥、温柔帅气的晴教授？
亏她当初见上官芙那样骚扰他，对他生过同情……
她被他骗的团团转，不惜服用风聆替他拼了命地织阵，世界上还有比她更蠢的傻瓜蛋？
柳老师七月三号回来，风蝴蝶失联——月棂笃定柳老师一定肯听她说话，可远水救不了近火。
怎么办？
考完试，和大家一块回去人类世界，偌大的凰骛，无数老师、教授，她一个小孩子瞎操什么心？
就算学校被转移走了，届时她人也不在——不，留校生，值班老师，第二天仍要继续参加考试的高年级生们……这些人怎么办？
怪她吗？她是喜子没错，她不是大守，晴教授动动手指，恐怕她就原地不动了。
她尽到了提醒的义务，是他们不相信！
不管了！
没有凰骛，她仍然是一名守护者，大不了九月份光明界再重新安排一个学校……
她有魔力，有天赋，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发光发热。
月棂用冷水洗了脸，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