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者之噬：云梯之上》格洛家的猫

21、哈平的“好意”

　　十一月，凰骛的气候渐渐冷冽了起来，对于建在悬崖上的风学院来说，寒风格外料峭。尤其在林曼老师的魔法专业课上——林曼喜欢卸掉北边的一整片落地玻璃，让大家多多感受大自然的风元素。月棂和许多女生不得不换上更厚实的深秋款学院服，往外套里添加了薄款的秋衣、打底裤，当轮到林曼的课程时，还需要额外捎带冬季的呢子斗篷。

　　月棂十分羡慕体质偏热的冰岚——冰岚一贯惧热不惧冷，大家的衣服明显都增加了厚度，她依然保留着初秋的装扮。

　　“如果我会恒温魔法就好了。”变天后的魔法专业课上，伊娅向月棂感叹。她整个人缩在温暖柔顺的呢子斗篷里，兜帽严实地包裹着脸蛋，恨不能只露出两只眼睛。“这才几月份？简直比过冬还可怕……冰岚那家伙，真的不需要来一件厚外套？”

　　自从上次的餐厅拌嘴事件，伊娅与冰岚有一阵子互不理睬，不过同在一个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在月棂和格沛妮的有意说和下，没几天又恢复了互动，虽然这种互动仍然停留在客气和疏离阶段，比不得拌嘴前，但聊胜于无——月棂和格沛妮不必在宿舍感受到突如其来的低气压，两个人都为此轻松了不少。

　　“真想问一问冰园的管理员，他们是否愿意教我们。”伊娅的魔力触角向右勾勒着，尝试移动脚边的一只小朋友们使用的圆形三角凳子，“这可怕的狂风——我的魔法脉络上，风的轨迹乱七八糟、群魔乱舞……该死，又失败了，这玩意明明不重呀！”

　　月棂的成年人靠背木质座椅在三角凳子旁边单脚站立起来，规律地打了个旋儿。与不可控制的寒冷气候相比，经过九月份的混乱，十月份的初步适应，她的魔力进程顺利得过分。

　　“喔……让你的椅子离我的凳子远一些。”伊娅郁闷地看向她，“你要不是我的好朋友，我都忍不住要嫉妒了……”

　　“恒温魔法的图示是三条平行的直线，竖着的方向。”月棂贴心地把木质座椅移到了左边。

　　“你怎么知道？”伊娅的眼睛重铸起光亮。

　　“我在魔法脉络台上看到过。”

　　“你学会了么？”

　　“通过脉络台练习过，但是我自己的脉络上还没能生成它的图示。你知道的，‘风蝴蝶’的图示只差一半，我想先学会‘风蝴蝶’。”

　　“我也想学‘风蝴蝶’，用魔法传递影像和讯息，想一想就很酷！哎呀……别！”

　　三角凳子宛如脱缰的野马在地面一溜烟地摩擦，最终撞向了冰岚的屁股。

　　“抱歉……”伊娅歇了手势，尴尬地说。

　　冰岚扭头瞟了伊娅一眼，装作无事发生，注意力回到自己的棉花枕头上。

　　魔法课后，哈平在走廊拦住了月棂。

　　“你做什么？”伊娅警惕地瞪着哈平身边两个人高马大的跟班，卫荷与周放兴——他们抱着手臂，目光戏谑，满载不怀好意。

　　“单独说两句，林老师还没走远，我又不会吃了她——”哈平漫不经心地说，“月棂同学，你不会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吧？”

　　关于胆量，月棂的确需要得到一些经验，哪怕哈平字里行间的小心思如此显而易见——他在激将她。

　　“我去去就来。”

　　月棂镇定地招呼伊娅一句，跟着哈平回到无人的教室。

　　落地玻璃在下课时已经被林曼复原，北风时而拍打着窗沿，“呜呜呼呼”地令人发怵。

　　“我是刘勒勋教授的关门学生。”哈平说。

　　“……什么？哦，那几天电视里已经报导过了。”月棂淡淡地说，不知道哈平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对于整个风学院，哦不，对于凰骛而言都不算新闻了，不是么？”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希望你说直白一点，我和你不是这种慢斯条理谈天说地的关系。”

　　“从我拥有那个身份的一刻，我和你们这些普通的守护者学生就不一样了。”哈平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那是月棂刚刚在课堂上的搬运道具，细碎如弯刀的眼睛从上而下打量着她，“啧，小女生就是小女生，不明白金钱、权利和关系的重要……就算在光明界，一样存在着人类世界隐藏的规则。”

　　“我不认同，林曼老师说过，光明界永恒的真理，我们将来——”

　　“那也得有将来才行，不要被老师们嘴里虚假的东西欺骗——一个优秀的老师，带出优秀的徒弟，有老师以及他所代表的关系网存在，他的徒弟多半拥有更好前程，更安全的待遇。而不是被当做虾兵蟹将，一个运气不好，就死在了某个犄角旮旯里。”

　　“你究竟想说什么？”月棂皱起了眉。

　　哈平笑了笑，似乎想显得自己“平易近人”、“足够真诚”。但这些词汇不适合一个骄傲虚伪的大少爷，他那稀疏的眉毛和长着粉刺的鼻头生硬地扭在一起，给月棂一种极端滑稽的割裂感。

　　“身为一个喜子，除了卖弄你的魔法天赋，更应该保持头脑的清醒，为自己的将来提前站好位置。比如现在，你就拥有一个最优的选项。”

　　饶了这样大一个弯，月棂如果再听不懂对方的目的就是个傻子：“你想让我……当你的跟班？像外面那两个一样。”

　　“他们和你比不了。”哈平不屑地晃了晃脑袋，“他们的‘月薪’一个月不过一件奢侈品，但是你，我可以开出五倍，哦不十倍的价格。只要你同意，我们可以作为‘朋友’——”

　　“我拒绝。”

　　“什么？”

　　“我说，我拒绝……哈平同学，我们不是一路人，不要再找我，浪费彼此的时间。”

　　忍受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月棂转身。

　　“为什么？”哈平站起身，椅子在空荡的教室里划过刺耳的响动，语气带着不甘、疑惑以及愤怒，“就因为那个水学院的文君？”

　　“还有伊娅。”月棂冷冷说道，视线开外，走廊上伊娅与卫荷、周放兴保持着安全距离，时常扭头探看着教室里的情况，“你这样的人，根本不明白朋友意味着什么。‘志同道合’与‘忠诚’，并非金钱关系可以拆散或者维系的！”

　　好在深秋的风像一个固执的小孩，执意从城堡各个带孔的窗棂钻入缠绕，吹散了月棂的恶心和不适。

　　“他真这么说？鸽子觅食——”

　　伊娅陪同月棂站在了井端上，表情也如不小心吞下一只苍蝇般嫌恶：“他怎么好意思的？在那样对待文君和我之后——”

　　“他沿用了他们一家在人类世界的那一套，并把那些东西奉为真理，以为其他人都会附和。”月棂对于谈话时哈平说的每一个字都不赞同，“再与哈平多说一个字，都是对被他伤害过的学生的侮辱，我心中的……‘尺度’，对，是‘尺度’，我的‘尺度’决不允许我与他站在同样的污水里！”

　　“你说的不错，但是，‘尺度’？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没什么。”月棂想起与柳老师的对话，口袋里的窄口玻璃瓶沉甸甸的。她认为还不到告知伊娅关于遇见柳老师经过的时候。

　　一个星期后午间休息，月棂到教职工办公室送论文作业《总结低等梦噬的威胁与暂行应对方式》，告辞了程泽教授，无意间看见院长办公室门口，哈平正在同一个男人说话。

　　男人大腹便便，黑色教师服险些罩不住那高高拱起的肚皮，头顶光秃秃的，只有几根长长的头发辛苦地耷拉在上面，两片茂密的眉毛上，三道深深的抬头纹，脚下的黑色皮鞋擦拭得油光锃亮，和那几天电视上播放的形象如出一辙，任谁看了都不会认错——正是风学院的院长刘勒勋教授。

　　刘勒勋对哈平说了几句，宽厚的手掌按在哈平削瘦的肩头，哈平受宠若惊地听着，眉目间挤出的笑容让他看上去越发像一只谄媚的老鼠。

　　“老鼠精。”

　　1708宿舍舒雅温柔中带着尖利的嗓音突然浮现在脑海，月棂无声地勾起唇角，紧跟着又微微合拢——刘勒勋注意到了她，顺着刘勒勋的目光，哈平也看了过来。

　　刘勒勋率先朝她打了个招呼：“月棂同学，来找程教授？”笑眯眯的神情俨然与她很熟络——两个人明明初次见面。

　　“是的。”出于对学院院长的尊重，月棂点了一下头，“送作业。”

　　刘勒勋没有再说话，哈平也出乎月棂的意料——在自己的老师面前，一句告状或者嘲讽的势头都没有。

　　不过，从这一天起，哈平似乎变了一个人，一个花招频出、耐心十足的说客。

　　说服对象：月棂。说服的目的：让月棂同意加入哈平的小团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