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者之噬：云梯之上》格洛家的猫

20、魔法脉络台

　　魔法脉络台是学生们学习魔法的辅助工具，表面上是一块四四方方的白玉台面，当有人踏上去，身前与胸口齐平的位置就会升起唯瞳识可见的书本形魔法脉络——它可以在魔力触角的拨动下翻页，如同翻看一本虚拟的脉络书，其中囊括的脉络图示由入门魔法到高级魔法，从浅至深，全无重复，并做好了详细的与该魔法相关的标记，例如出处、等级、用途等。

　　学生们使用自己的魔力触角与书本形魔法脉络互动，勾勒上面的图示，消耗的则是脉络台提供的魔力。通过脉络台，大家可以感受超过自身魔力的魔法，为即将学习新的魔法打下基础，或是得到启发。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脉络台是一座心想事成的永动机，根据使用者的魔力天赋，它们随时会发生变化，有的使用者在脉络台上找得到高级魔法A，有的使用者却找不到，只能找到B，第三个守护者则是看到C。一些高深的魔法在没能充分理解、魔力等级相差太远的情况下，就算使用者清晰地看到它们，也可能需要长时间的练习、失败，再练习、失败，循环往复连他们自己都想要放弃，才会成功一次。

　　风学院的脉络台位于城堡的顶层，井端口令就是教室编号：2012。就在上一节魔法专业课，林曼给一年级的学生们开放了使用权限。

　　月棂和伊娅乘坐餐厅的井端，眨眼间移动到顶楼走廊上，从走廊去往脉络台教室的一路，伊娅都在不服气地抱怨着。

　　“她以为自己是谁？一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高傲模样……”

　　“我承认，大家出生不同，她一个光明界的‘土著’知道的东西比我们多得多，但那不是板着脸教训别人的理由。”

　　“开个玩笑而已，偏要那么上纲上线的，我还当是哪位教授附了体呢！”

　　月棂犹豫地说：“冰岚那么说，应该有她的理由，梦噬王……听着就十分可怕，所以才不能随随便便开玩笑吧，她也是为了你好。”

　　“什么为了我好——”伊娅哼了一声，“我看呐，她就是在秀优越感，一天不显摆那些事，不找个由头把我们说得一愣一愣，就浑身不自在！”

　　“她——”

　　“好了，月棂，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劝人的事情我比你擅长——现在，我想静一静。”

　　伊娅说完，挑了角落里的脉络台，站了上去。

　　月棂见附近的脉络台已经挤满了学生，只好选了一处较远的，放任伊娅独自冷静。

　　开启瞳识，书本形魔法脉络在面前自动成型。第一页，悉数是不成一体的简单笔画：横条、竖条、左右的方向图示，微小弧形、近圆的不规则曲线，上面标记着“搬运。入门级”、“小旋风。入门级”寥寥几个入门级魔法。

　　第二页，九成以上是两个笔画的组成体：不规则长方形上部分三笔与下部分直线的趋近结合——“初级疗愈，针对生命体腰部以下，皮外伤见效。初级”，两个半弧拼凑的圆形——“旋风，小旋风的升级版。初级”，笔墨加粗的方向图示——“搬运（重物）。初级”，酷似火焰的三弧形——“借火（不具攻击性），用作野外无明火之地。初级”，飞溅的水花——“借水。同借火”，蝴蝶的两片翅膀——“风蝴蝶，联络魔法。初级”，三竖条距离同等的平行直线——“恒温魔法，适合极端气候。初级”……

　　第三页，象征着中级魔法图示，数量骤然减少。

　　第四页，空白。

　　月棂尝试了一遍全部入门级魔法，对于她而言并不难，可以说很容易——两条魔力触角交替配合，勾勒图示时丝滑流畅，这里面不乏入门级魔法的图示通通简短易画的优势。随着练习的重复加深，熟练度也越高。

　　半个小时后，她将注意力放在了第二页的初级魔法上，首先重温了几遍初级疗愈魔法，让它的图示在记忆里不断深刻，随后按照顺序体验魔法课上尚未提及的新魔法。

　　新的事物大约都比现存的有趣。旋风魔法的魔力是小旋风的十倍；初级搬运魔法比入门级搬运魔法所能驾驭的物件在重量上有更多的选择；“借火”、“借水”这类跨系魔法，意味着自然界对守护者的馈赠，施展魔法的附近倘若有大量的火、水元素，更容易成功，但它们不具备任何攻击性质，守护者可以在野外求生的时候试一试。

　　鉴于光明界的魔力磁场屏蔽了一切电子设备，月棂最感兴趣地要数联络魔法“风蝴蝶”。不过，它学起来有些困难，月棂可以在脉络台上自如地描绘蝴蝶翅膀，一旦离开脉络台，再“看”向自己的魔法脉络时，上面还没有出现与“风蝴蝶”有关的图示。

　　如果多多在脉络台上发挥，她的脉络里是否会新增蝴蝶的翅膀？注意到自己的搬运魔法图示有青光加粗的痕迹，月棂如是想——她刚刚在初级搬运魔法上花费的时间最长。

　　于是，她重新回到脉络台。中途伊娅结束了练习，邀请她一起回宿舍，“你先走吧。”她兴冲冲地拒绝，“我自己再待会儿。”

　　夜完全黑了，透过洁白透明的玻璃屋顶，半个月亮斜挂，星星的荧光肆无忌惮地闪烁。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十点，几个小时的钻研初见成效，当月棂走下脉络台，使用瞳识对照自己的魔法脉络，风的轨迹上已经能找到类似蝴蝶翅膀的轮廓——虽然只有一只似是而非的翅膀雏形，但足够月棂为此兴奋不已。

　　“让我试一试……”

　　蠢蠢欲动的魔力触角勾画出那唯一的翅膀。半空中，一只蝴蝶翩翩飞舞，只可惜它的身体一边浓墨重彩，另一边寥寥几笔弧线，全是空洞，上下扑腾了没一阵，便消散了痕迹。

　　“不行……也许熟练度不够？”

　　“你在学习‘风蝴蝶’——一年级的？”一道如玉石轻撞的好听女声打断了月棂的思绪。

　　抬起头，教室门口站着一位着玫红色的秋季连衣裙时装的年轻女人。白皙胜雪的皮肤，温柔端庄的眉眼，高挑玲珑的身材，纤细温婉的手臂，线条完美的小腿下，立着一双同色系的玫红色高跟鞋，伴着狡黠的月光，宛如一朵名品玫瑰缱绻绽放。

　　月棂从未见过如此优雅好看的人，教室里现在只剩下她一个学生，对方显然在向她搭话。

　　“啊，是的……请问，您是？”

　　“我是凰骛的老师，姓……柳，暂时不授课的那种。”女人款款走来，高跟鞋尖留下一路轻哑的有节奏的声响，“你的名字？”

　　“月棂，风学院一年级。”

　　这声响落在月棂耳畔越发增添了女人的神秘魅力。月棂猜测她可能是刚到凰骛的实习老师，但几乎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哪里有实习生有女人这般从容大气、经历过诸多世事的气质？所以第二个设想的几率被月棂无限放大：女人是凰骛的资深老师，因为某种原因挂职停课罢了。

　　“你刚刚在尝试‘风蝴蝶’，但是只有一半的效果。”柳老师似乎对月棂的魔法很感兴趣，再次问起。

　　“是的——”月棂挠了挠头，“我在脉络台练习了一晚上，好不容易在自己的脉络里找到一只翅膀，就想着试一下……”

　　说完，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不知道为什么，尤其在意这位陌生女士对她的看法：柳老师会不会认为她是一个笨蛋？一个晚上连一个初级联络魔法都搞不定。

　　“你很聪明，天赋也非常棒。”柳老师口中却说出与月棂所想截然相反的称赞，“在没有老师指导的情况下，又是第一次尝试，最终魔法脉络上得到了一半正确图示的呈现，已经很厉害了。”

　　“真的么？”月棂的味蕾犹如被灌了一口蜜糖，“您怎么知道我是第一次……”

　　“我也曾经像你一样，对新鲜的事物充满好奇。”柳老师勾起了唇畔，看向两人身边的脉络台，目光泛起一丝怀念，“光明界处处存在着魔力，你认为呢？”

　　“呃，是的，应该……我也不知道。”月棂不确定地说，“我才入学凰骛不到两个月。”

　　柳老师忽然沉默，这使得她精致的侧颜看上去溢满悲伤。

　　月棂局促地绞着手指。

　　“那么，你在害怕什么呢？”

　　半晌，柳老师说道，悲伤如同假象随风飘散，取而代之的是清澈的期许和浅淡的诱哄。

　　月棂摸不着头脑，柳老师的话让她想起姜次。在那个安静的居民公园，姜次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我……我没有害怕呀。”

　　“如果有一面子镜子，你会看见自己像一个做了坏事内心不安的孩子。”柳老师肯定地说，“你肯和我谈谈，你对我做过什么坏事么？”

　　“当然没有——”月棂猛地摇头，“我和您初次见面，之前——”

　　“是呀。”柳老师摊了摊手，“这是我们两个的共识。可是为什么，在我与你说话的全程，你会表现出不自信和不安呢？你联想到了什么？”

　　“我……”

　　月棂张了张嘴，她的人生亦从未出现过这些诘问。柳老师静静地等待着，似乎鼓励她认真思考。

　　“我……我过度在意‘长辈’的态度，尤其是亲人或者老师。”她喃喃地说。

　　“是的，但年长的人，都是从年轻慢慢变得年长。年长的人不代表绝对权威，他们也会犯错、失误，甚至他们当中，存在着比梦噬更加可怕的邪恶——这样的‘长辈’，你应该服从么？”

　　“当然不应该。”

　　“如果给你选择，你会反抗和纠正么？”

　　“我……应该会。”

　　“我恐怕不能相信。”

　　“为什么？”

　　“恕我直言，月棂——”柳老师平静道，“心中既没有‘尺度’也缺乏‘勇气’的孩子，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宁肯被动，尤其面对不公和危机时……你的情况就是如此。”

　　月棂听不明白柳老师的意思，但直觉柳老师是对的。

　　“‘尺度’是什么？我要怎么拥有‘尺度’和‘勇气’？”她迫不及待地问。

　　“‘尺度’就是你心中“一杆秤”，这杆秤用来衡量你所遭遇的一切人和事，它们是否让你开心，是否让你痛苦，感觉到冒犯。每个人心中的‘秤’都有所不同，但是对于守护者而言，正义’和‘邪恶’必须被当做对比的筹码。你的专业课老师在第一节课时，应该阐述过光明界永恒的真理：邪恶无法战胜正义。未遇邪恶，随遇而安；如遇邪恶，比如某些人或怪物想要伤害你、侵害你，并这般对待其他无辜的人，你的心中就应该拿出‘正义’的火苗，勇敢地与之战斗。”

　　“我……我现在魔力低微，对方人多势众的话，恐怕无能为力。”

　　“战斗需要讲究方式方法，人类的历史书籍以弱胜强的示例还少了？最重要的是，你得‘迈出去’。”

　　“可是——”月棂垂下脑袋，“您说的没错，我没有勇气‘迈出去’。”

　　“入学测试日那天，你肯为了朋友站出来，其实，你已经‘迈出去’过了。”

　　“您怎么知道——”

　　“关于喜子的留校故事，这个学校没有老师不知道。”

　　“不一样……那都是假的，他们为了测试，利用了幻象——”

　　“至少结果出来之前，你被蒙在鼓里。”

　　“那是因为我不希望伊娅丢掉性命，所以才……”

　　月棂感觉自己的脑袋一团乱麻，心中两个声音在疯狂打架。一只戴着天使头冠的白色鸽子喋喋不休：“柳老师是对的，长辈、老师、同学、朋友，都应该用‘尺度’仔细丈量，一味地退缩畏惧只会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你会永远龟缩，当一辈子的胆小鬼！”另一只顶着恶魔头冠的黑色鸽子拼命挥赶白色鸽子：“别听它胡说，‘退一步海阔天空’，服从比你厉害的人有什么过错呢？那些长辈、老师哪一个比你见识少，听他们的话总比瞎反抗好，一点点委屈，忍一忍就过啦……”

　　白色鸽子拍开黑色鸽子的翅膀：“你不能没有原则！你的内心底线需要‘尺度’！”

　　黑色鸽子一口咬掉白色鸽子的天使头冠：“都不重要，上回在月牙湾你就做得很棒，躲在石头后面，等待‘救援’，完美的置身事外！”

　　白鸽气鼓鼓地飞到月棂眼前，直视她的眼睛：“你当时明明想像伊娅一样冲出去，就缺了那么点勇气——”

　　“胡说——”黑鸽一个俯冲将白鸽撞飞，“你根本做不到，你的脚就像被泥地里的根缠住，脑袋空空，动弹不得！”

　　月棂猛地一甩脑袋，把黑鸽从顶楼的落地窗口“扔”了下去。

　　“我……我认为自己需要勇气。”

　　月棂朝柳老师迈近一步，同行的还有一只白色鸽子，以及自己坚定的声音：“请您教我怎么做。”

　　“如果你不这么说，我已经打算回去睡觉了。”

　　柳老师微微一笑，递给月棂一瓶绿油油的窄口玻璃瓶药剂：“‘依文雀的祝福’，你想要的东西就在这里。分量有限——记住，当你感觉极度需要的时候再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