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失败》徵里徵气

16、时空

　　　 天空阴沉着，和往常没什么不同，所有人都习惯了了这灰蒙蒙的天。

　　反正也懒得抬头看，谁在乎天是蓝是灰还是黑呢。

　　先不说这座小城，整个乌斯马尔洲都是以快节奏著称的。

　　绝对的准时，绝对的严谨，绝对的秩序。乌斯马尔在标准化和整体性方面从不让人失望。

　　-

　　异度调查局的大厅，一个身着正装的男人匆匆忙忙地走向门口。
　　他大概是想起自己好像还有一件事没有做，便停下来，打量周围一番。

　　“诶，你！”
　　他朝着正在大门角落处清理卫生死角的少年喊道。

　　少年疑惑地回头，眼神都透着清澈。

　　“平安，上头检测到附近又出现了异常情况，我现在有事要忙，你开探测车去搜集数据吧。”

　　“我……我一个人吗？”

　　“就是去探个情况而已有什么难？这点小事随便谁去都行。”
　　“可是我的工作还没有完成。”
　　“让你去就去。”
　　男人将平安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最后轻屑地嘀咕一句，继续步履匆匆离开。

　　“就是个臭扫地的，屁话还这么多。”

　　平安抿起嘴，却只可当做没听见。
　　因为他说的没错，他只是个来自城中村的平民。

　　他那么努力进入这个除总督办政府外社会地位最高的异度调查局，虽有着出色的机械制造能力，还是因为跟那些“城里人”阶级差距太大，而只能待在后勤部。
　　哪怕只是在地方分局。
　　所以总部的阶级歧视会不会更严重？

　　噢。
　　平安想。
　　估计总部根本就不会存在低阶级的人吧？
　　原本是想着，来到异度调查局，就可以让村里乡亲们脸上沾点光。
　　但是，理想还是太美好了。
　　他没能如愿进入最想去的缉查部成为异度猎人。
　　而是被安排在随时会被机器人代替的后勤部，负责基地清洁。

　　那点收入，别说回去补贴村里人，就是养活他自己都够呛。
　　平安是个孤儿，是吃着村里百家饭长大的。
　　村里每个人，都对他有恩。
　　他刻苦学习，迎头向上挤，很大原因就是为了报答大家的恩情。

　　平安看着自己的余额，陷入沉思。

　　就这么点钱还想去帕伦克洲呢……

　　平安有时候会偷偷想，为什么自己不是生在对科研人才极其重视的帕伦克。
　　凭他的才智，或许真能在那里干出一番天地。
　　终究还是想象。

　　平安叹了口气，将清洁枪收回工具库。

　　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被派遣干外出任务。
　　进入异度调查局的所有人都必会使用探测车，可平安一次也没有真真正正地开过。
　　所以这突然的任务倒也是个馈赠。

　　打开保护舱，调整电磁波频度，拧开旋钮。
　　平安每一步都记着。

　　窗外的高楼大厦是那么不真切。
　　不过更吸引小平安的，是眼前结构精巧复杂的机器。

　　好想把这探测车拆解研究一下。
　　但是不行。

　　平安: 〒_〒

　　探测车控制台有一块电子屏，标记了异常情况出现的地点。

　　废弃区？
　　离这里还蛮远。

　　废弃区以前是个研究所，后来一些危险物质泄露，政府就将那里紧急封闭了。
　　这还是平安在学校里时听说的。

　　那里本来就危险神秘，现在又出现异常情况。
　　他不得不以最坏的想法推测。

　　“已到达异常情况出现点，已开启数据检测，请稍等。”

　　废弃区弥漫着不知来自何处的薄烟，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一片灰暗，只能看清附近的断壁残垣。
　　看不清的前方，心里无端生出不祥预感。

　　平安忽然有些后悔一个人来了。

　　“检测到附近存在生命体，请评估危险程度后报告缉查部。”

　　啊？

　　平安头上冒出冷汗。
　　他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啊！

　　要怎么评估啊？不会是要出去看吧？可这要是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自己今天不就栽在这里了吗！

　　他提着灌铅的双腿，透过玻璃罩观察外面的环境。
　　总感觉那浓雾后站满了人。
　　好可怕……
　　废弃区怎么会出现生命体啊！

　　哦！对！探测车里一般会配备应急武器的！

　　平安拉开应急箱，里面躺着一把黑色手枪。
　　可……他也没学过怎么用枪啊。
　　打枪应该也不算很难？

　　深吸一口气，平安给自己洗脑。
　　不会有什么事的。

　　车门刚拉开一点，寒气直逼天灵盖，让人直打哆嗦。

　　呼——

　　平安紧紧攥着枪，不敢离开太远，就站在门口四处张望。
　　这里什么都看不到。

　　忽然不知从哪弹出一块石子，在这寂静之地犹如雷声灌耳。
　　平安全身汗毛竖了起来。

　　“谁！”
　　他拿枪对着前方，为了壮胆，这样喊了一声，尽管声音都是颤抖的。

　　他小心地往后退，想退回车里。

　　“啊！”
　　平安持枪的手一阵剧痛，一个没抓稳，枪掉到地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大力按在地上，脸猝不及防地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锋利的石头也深深划上几条痕，疼得他眼里掉出生理盐水。

　　完了完了，不会今天就栽在这了吧！
　　他没了，村里人怎么办？

　　平安死咬后槽牙，决定最后给这世界一点骨气看看。
　　“要杀就快点的！我……可不怕你们！”

　　呜呜呜陈书记我没办法给你们尽孝了。

　　“咋的啊怎么还哭了这是？”
　　“还不是你摁得太用力了！”
　　“你先冲上来按他的，怎么还我用力了？”
　　“行了，别吵了。”

　　清冷的女声打断了那两个人的口角。

　　平安还惊魂未定，小心翼翼地偷瞄。

　　把他摁在地上的是两个男的，他们一行好像很多人。
　　他还看到一个穿黑色卫衣的人，捡起了他掉在地上的枪，看起来是个女孩子，但是这气场……
　　平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是谁？这里是哪？你是不是这游戏的幕后？”

　　什么鬼？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平安鼻头发酸，强忍落泪的冲动。
　　“你真不知道？”那人咄咄逼人。
　　“我只是奉命过来调查这里的异常情况而已，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行了谈玉安，你都把人家吓哭了，估计是真不知道。”
　　刚刚捡了手枪的那个人现在正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枪。
　　她看起来很有话语权。

　　“何致远，范云，你们也够了，把他弄起来吧。”
　　平安看向声音的主人。
　　刚刚是她阻止这两人的争吵，现在也是她让这两人把他扶起来的。
　　应该是个比较善良的人吧……

　　“别害怕，”她说，“你说你奉命来调查，那你应该知道这是哪吧？”

　　平安点点头:“这里是废弃区，很长时间没人驻足了。”

　　“那么，你是谁？”她继续问。

　　“我叫平安，是异度调查局的……但只是个小喽啰，那些机密什么的我都不知道的！”

　　“嗯，”她笑了笑，“我叫沈徽，吓着你真是不好意思，我替他们道个歉。”
　　“没事……”平安连连摆手。

　　没嘎就行。他想。

　　沈徽很温柔，也给他介绍了另外六个人的名字。
　　刚刚那两个把他摁地上的，一个叫何致远，一个叫范云。
　　咄咄逼人的叫谈玉安。
　　玩枪但是此时脸很臭的叫许清河。
　　还有另外两个自始没有说过话的纳斯和柳敏。
　　那个叫柳敏的姑娘大概是哭过，眼眶红红的。

　　平安默默记住，并暗自告诫自己要离那几个脾气较爆的家伙远一点。

　　“那我们要干什么呢？完全没了方向。”谈玉安甩了一脚沙子。
　　何致远摆出思考者的姿势，回道:“先找个地方安顿吧，这里应该不用大逃亡之类的吧，那就去休息吧，我们多久没睡过安稳觉了？”
　　“平安，那你可以带我们离开这里吗？或是给我们找个可以歇脚的地方？”
　　在沈徽的请求下，平安发动探测车准备稍他们一程，一起回市里的异度调查局。

　　沈徽是个好人。平安就凭这个便觉得可以包容另外几个人了。

　　他们没杀我，他们应该算好人。

　　“这枪，你的？”许清河问。
　　“是探测车配备的。”许清河语气有些冲，平安还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许哥，气还没消？”何致远看向她。
　　“消个屁！本来梦到以前就够气了，结果醒来还不见周佳楠，连个可以发泄的人都没有！”
　　“别担心，佳楠姐这么厉害，落单也不会出事的。”
　　“我可没有担心她！”许清河叫着。

　　平安在旁边缩着脖子。

　　怪不得他们喊她“哥”呢，这劲儿，喊爹都成。
　　还是不要招惹她吧。

　　沈徽好像正在安慰柳敏，谈玉安和纳斯都好安静，似乎在深思什么。

　　平安只希望身边的范云可以闭嘴。

　　“这啥啊？”
　　“先别乱碰！”
　　“这是加速键吗？这是减速的吧，能不能再飞高一点！”
　　“你……小心点啊，乱开很危险，会被查的！”
　　“你们这里是有‘飞警’吗？被查了会怎样？”
　　“会被罚钱！”平安有些生气了。

　　本来他钱就不多！

　　范云看起来很兴奋，也对这探测车很感兴趣。

　　这群人，怎么感觉神经兮兮的。

　　他们就是所谓的“异常”吗？
　　不是本洲人又不是外洲人。
　　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这情况要报告上级吗？

　　回到异度调查局时，已经将近黄昏。
　　平安正要按开车门，感觉有人站在自己旁边，他回头一看，是纳斯。

　　“不要告诉任何人。”他说。
　　“为什么？”平安心跳在加速。
　　“你不说，不会有任何事发生。”
　　“可是局里知道的话……”
　　“只要你不说，他们不会知道。”他打断。

　　平安对纳斯的第一印象就是神秘，给人一种莫名的可以信任的感觉。
　　当然，现在他主要是被纳斯的威严给震住了。

　　“你能保证吗？”
　　“能，”他面无表情，“不会祸及你。”

　　那就好。平安松了一口气。

　　很幸运，现下探测车停放处没什么人，他们这大部队暂时没有引起骚乱。

　　“我们住哪？”谈玉安问。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回我们村。”
　　本来平安没有这个打算的，但看他们流落街头又于心不忍。
　　他想起陈书记说过的:
　　“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别人。”
　　那就带他们回去吧。

　　青塔城处处亮起耀眼的霓虹灯，红蓝交织，建筑动辄上百层。交通要道飞满各色车艇，像游荡的幽魂，不，应该说是吞噬万象的蝼蚁。
　　每一寸土地，汇成这无边无际的“丛林”，总有危险生物藏匿其中。

　　异度调查局离平安住的城中村有相当一段距离，为了省钱，平安没有在周围租房，每天奔波于两头。
　　他习惯了。

　　随着道路两旁楼房高度的降低，老旧程度的深化 ，在几个人第八次问起什么时候才能到时，平安指着面前的老楼梯说:
　　“从这里下去就到了。”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人行道两边排列的平均四五层的老破房，看起来是经历了多年的风霜，楼房之间还用吊桥相连，纵横交错。
　　这里不远处就有一座装修金碧辉煌，闪耀着恢宏之气的巨型高楼。
　　如此差距，让人难以想象。

　　但这里的人完全不受此影响。
　　路灯温暖的橘色的灯光，印出他们洋溢的笑脸。
　　这一方小村舍，就是他们的一方天地。

　　“平安，回来啦。”
　　“今天回来有点晚呐，还没吃饭吧？”
　　“哟，带这么多朋友啊，都饿着吧。”
　　“哦，平安，小陈书记刚还在找你呢！”

　　平安一改身上的羞涩，笑得自在而灿烂。
　　这里每个人，都是他的亲人。

　　“陈书记！”

　　人群里走出一位带着眼镜的男人，脸上有胡茬，头发微长，带着一丝温柔和蔼的气势。

　　陈在秋打趣道:“这么多朋友，你小子看来在外面混得不错。”

　　“当然，我可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

　　陈书记笑着，抬起头来，当与某个人眼神交汇时，心下一颤。
　　他走近一点，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

　　“这位小同学，你是……何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