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嘉的数学定理》绿眼睛的侠客

2、那个母校

　　鳞次栉比，车水马龙。
　　街道喧嚣，声云嚷嚷，游子归家。
　　拖着行李箱，苏逸嘉匆匆往家赶，苏家就在齐城，轻舟已过红绿灯。
　　有的人回家要抢高铁票，搭乘先进的交通工具，苏逸嘉的车票只有四元。
　　可惜公交不直达，苏逸嘉费劲把行李箱提上公交，一手扫码。这个点人还不多，她提步被行李箱卡了一下，踉踉跄跄的在靠后的位置坐下。
　　公交穿过不繁华的小道，灯火阑珊，没亮几盏，一晃一晃的赶路，苏逸嘉头歪在窗户上，困得眯上了眼。
　　“九台巷到了，下车的乘客请拿好物品，后门有序下车。”
　　行进速度减缓，车门打开。
　　一大帮学生乌泱泱的上车，原本空荡的车挤满了蓝白校服。
　　苏逸嘉被吵起来，一抬眼满车的学生，一下子晃了神。
　　校服几经改版，不是她当时穿的样子了，可校徽和大致样子苏逸嘉熟悉无比。
　　英才的校服她穿了三年。
　　路过九台巷，便是她的母校。
　　展牌后面的居民楼间有一条主路，直直走到拐弯处就是初三分校，苏逸嘉记得清楚，记得英才中学的大门，记得英才的小操场，以及保安大爷不多的头发和棕眼镜。
　　记得棕眼镜是因为断了一个腿，记得头发是因为有天放学走得晚，撞见大爷梳头，越少越稀罕，不是没有道理的。
　　想到这些，苏逸嘉突然嗤笑小声，服了自己的联想。边笑边扭头看着窗外无比熟悉的风景。
　　有一段时间没往这边走了，上大学，一般都在学校附近逛，市北离黄山区太远，她们都不往这走。
　　公交停在红灯处，非机动车道也满是学生，和接送的家长。学生三三两两的结伴骑着，一路上聊点什么，吐槽点什么就过去了，回家又是争分夺秒的学。
　　路口有两个学生，书包背着，穿着秋季校服，或许是里面套的厚，不见穿羽绒服。他俩人隔了一小段距离，时不时扭头交谈，左边的男生带着黑色的帽子。
　　苏逸嘉一时盯着看入了神，直到戴帽子的男生伸手又稳了一下帽檐，衣角飞扬，她才初醒一样回了头。
　　正值青春的少年，故人之姿。
　　苏逸嘉的鼻子一下酸涩起来，又扭回去看，远远的把两人送走，看不清身影了也不愿意把目光收回来。
　　太像了，像极了齐思祁和陈朗。和齐思祁一样戴着帽子，一样会在说话的时候稳一下帽檐，关于骑车的记忆一下子又都涌出来。
　　苏逸嘉一直是坐公交上下学，有时候小苏妈妈会来接她。后来不知怎的眼馋其他同学的自行车，缠着家里头也买了一辆。
　　苏逸嘉的小车是黑色的底，绿色的字文，小苏妈妈觉得太男孩儿了，过于炫酷，苏妈妈更中意白色的，但架不住苏逸嘉喜欢，就这么定下来了。
　　齐思祁的山地车也是黑色的，在苏逸嘉的潜意识里，总想和齐思祁对齐，那是一种想要成为对方的情感，而非成对。
　　苏逸嘉骑车上下学的头几天，放学时和齐思祁遇上，他们一起从停车区骑车出来，齐思祁惊讶于苏逸嘉开始骑车上学，频频侧头瞧她。
　　“苏逸嘉你什么时候开始骑车了。”
　　“啊？刚几天儿。”
　　就这样，齐思祁也没再说别的，但是不急不徐，他俩就这么往前走着。
　　齐思祁家离学校很近，过个灯就到了。
　　“走了。”
　　他低声说一句，歪把转了方向。拐进街角巷子前，少年扬臂挥了挥，稳了下帽檐，隐入居民楼。
　　苏逸嘉记得清楚，记得他扬臂时，校服袖子往下掉了掉，背包上的挂件晃了晃，那个指南针，他一直别着，别在书包上。
　　等车行驶过买葡萄酒的小店，苏逸嘉才把属于小苏同学的目光还回去。
　　想这些做什么呢，回家还有英语读写要看。
　　等第二天苏逸嘉在麦当劳怒炫两个麦旋风的时候，老朋友突然来电话，屏幕显示来电的时候还惊到这位麦门死忠粉。
　　“怎么我一吃麦旋风，就有人打电话。”苏逸嘉正邪门电话来得巧，叼着冰激凌小勺，划开接通。
　　“嘉嘉嘉嘉嘉嘉嘉，月底有空没有，咱一起回学校看看呗。”电话里的声音来自苏逸嘉久远的初中好友，范蕊。
　　范蕊和苏逸嘉交情深，后来的求学路虽然不同行，联系一直保持着。
　　交情结缘于饭票，她俩经常弄丢饭票然后跑去楼下食堂重新取餐，吃饭好一顿交流，墨迹到时间才回教室午休。
　　后来因为她俩总是丢票，总是去补，班主任一令之下，责令她俩负责一学期的餐费管理，结果两个人的糊涂劲儿上来，时常收的慌乱，让齐思祁好一阵笑话。
　　“回英才？”苏逸嘉一时宕机。
　　“对呀，正好回去看看英英老师。”英英老师是陈盈，教英语，所以范蕊总喊她英英老师。
　　没听见苏逸嘉的声音，范蕊又说，“正好你回去看看飞飞嘛。”
　　提到飞飞老师，苏逸嘉不会拒绝，爽快的答应。
　　两个大学生再次回到初中校园，突然就感觉自己老了。
　　“你看那个小亭子，咱俩上次搁那吃汉堡来着，是不是那。”
　　“呆子，咱俩在东边吃的，谁会在办公楼下吃汉堡。”
　　“哦哦，亭子长得太像了。”
　　一边唠嗑，一边走，冬天只有草绿着活着，土壤里种下的记忆，就随着二人的脚步再次复苏，结果。
　　苏逸嘉推开曾经的教室，什么都不一样了，她说不上来。
　　光线明亮的教室，她似乎看到那个还是小朋友的苏逸嘉坐在第四排，她的同桌是齐思祁。
　　英才一班是很有特色的班，英才对内并没有划分重点班实验班，平行分班，抽签分老师。
　　英才一班的数学老师就是孟飞，一位极其具有学者风范的幽默老头，有点胖，但依旧风度翩翩。
　　因为这位老师实在是具有鲜明的个人色彩，又擅长把数学讲出花来，华且实的数学定理之花，所以连带着一班全体同学都对数学有很高的激情和热情。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班的话语权默认给到数学好的人，对学霸的标准也以数学成绩为主。在飞飞老师的班级里，数学的光辉是英语和语文拍马不及的。
　　齐思祁就像是飞飞大师门下的大弟子，天资卓越又喜欢自己钻研，简直是飞飞的爱徒之首。
　　英才一班的数学成绩整体都很好，飞飞给大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也是苏逸嘉后期学习唯一没有出现掉队的学科。也正因整体水平被拔高，苏逸嘉的数学成绩并不露眼。其他班里可以排上号的成绩，在一班只是比较不错的而已。
　　并且有齐思祁和陈朗几人的高精尖选手在前，和苏逸嘉一样的学生只能列入普通的行列。还在英才念书的时候，苏逸嘉是不在意的，只管和小姐妹吃吃乐乐。
　　稚嫩的年纪并不足够敏锐，不能窥见未来的一角，那些会令她难过的分歧，小苏同学是无法感知的。
　　飞飞老师的迷人魅力之处在于，他的眼里并非只有数学好的孩子，或许是阅历足够多，他善于发掘每个学生的闪光点，什么都可以成为他给出的赞词。
　　苏逸嘉的画，范蕊的琴，韩一正的相声，可以是琴棋书画，也可以是一手好字，值得一提的是，这位理科老师有一颗文科生一样柔软的心。
　　小老头推荐的一家淘书书店，是后来苏逸嘉时常光顾的地方。
　　苏逸嘉一直以为自己是普通的学生，小学初中都接受着足够好的教育，虽然是小朋友的课堂，但是人才济济，看不到苏逸嘉，除了飞飞。
　　在全班安静专注的课堂，孟飞突然看到苏逸嘉的画，并毫不吝啬自己的欣赏和喜爱，似乎学生善于使用色彩，和理解数学定理一样重要。
　　那也是苏逸嘉第一次被予以如此隆重正式的表扬，整个班里，没有人说话，足够安静让苏逸嘉听到小老头的声音。
　　“苏逸嘉的色彩运用的是极好的，边角上运用的这个手法，这是泼墨吗，很潇洒，很恣意，画的很好，画的真的很好，苏逸嘉你这么有天赋，你将来可以去学设计。”
　　哪是什么泼墨，不过是苏逸嘉画画的时候笔水溅开了。
　　但这不妨碍苏逸嘉小朋友的自信逐渐膨胀，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有火在烧。
　　从那一天开始，飞飞老师成为苏逸嘉最喜欢的老师，没有之一。
　　十八岁的苏逸嘉就站在教室门口，扫了一眼教室最后的板报。后来办板报的活就接到了小苏同学手里，她做的很好，没有辜负小老头的赞美和认可。
　　苏逸嘉办的板报，有一棵很大的树，枝叶环了小半个黑板，每一片叶子都是她和其他同学用布织布裁出来的。
　　现在，已经是大人的苏逸嘉，依旧可以在教室后的黑板上隐约看到那棵大树的身影。
　　它的枝干逐渐粗壮，生长出的绿色枝桠蔓延，茂盛，铺满了教室的墙壁，再一次拥抱苏逸嘉曾滚烫的心。
　　从主校区出来，范蕊的行程就结束了，她说初三最后太压抑，就不去看了。
　　在主校区的路口，她俩分开。
　　分校区只有初三在读，很小的操场，楼下食堂也缩水，什么都很小，装满了学生的希冀和梦想，以及对实验的向往。
　　还是去看看吧，初三对苏逸嘉来说，是很关键的一年。
　　于是她转身往回走，走向分校区。
　　说分校什么都小也有些不太准确，教室其实比总校区要大一些，再加上杂乱的设施少了，专注于学习，教室的空间就大起来了。
　　初三的时候，苏逸嘉坐在后排，虽然她也没有很高，大概是齐思祁比较高，所以带着她一起被调到后排。
　　因祸得福，英才一班的精英选手个个都不矮，所以教室后排反而都是一堆高智商人才，学习氛围浓厚，苏逸嘉沾了不少光，一扭头一个学霸，问题无比便利。
　　齐思祁是个有自己脾气的人，因为他做班长，午休就得维持他懒得维持的纪律，但他确实是不太怎么管，主要光管苏逸嘉的纪律，经常抓苏逸嘉午休和小姐妹说小话。
　　采用的方式，是眼神警告。
　　齐思祁的眼睛很有神采，或许是他学霸的身份深入人心，小苏同学一对上他的眼睛就心里发颤，齐大班长是有些不怒自威在身上的。
　　苏逸嘉一直以为他公正无私，对同学一视同仁，但后来发现齐班长只瞪她，其他人看一眼就不管了。
　　有次小苏同学不服，想要揭竿起义，可一对上齐大班长的眼睛，她就默默的闭上嘴，红了脸。
　　坐在学霸旁边，首要任务就是学会安静，不可打扰有关数学定理的沉思。
　　陈年旧事溢上心头，苏逸嘉找到自己原来的位置，拉开凳子坐下。
　　下意识的往右扭头，偌大的教室，光透进来，亮堂堂的。依稀可以找到空气里的细小灰尘，在照射下，闪着光。
　　阳光暖人，觉人困觉。
　　抱臂趴下，苏逸嘉枕着自己的手臂，突然想起不知多少次的午休。
　　总有一缕光线会从窗帘的间隙里穿出来，忽隐忽现，打在齐思祁的脸上。齐思祁常常午休做着做着题就睡了，侧撑着头眼睛就闭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的。
　　年轻的脸庞被光打亮，他闭着眼睛，睫毛因光线而轻颤，托着脸的手，指节修长。
　　他睡的突然且安定，时间一下子就停止了，苏逸嘉听不见自己的呼吸。
　　2014年的一个中午，少女看着右边的人出了神，半晌没有移开视线。
　　2018年的一个中午，十八岁的苏逸嘉睡着了。
　　教室渐渐躺倒了一片身影，那些身影越发清晰，让人看清了他们的疲惫。
　　不过一会儿，教室又热闹起来，回家的学生推开教室的门，走廊喧嚣起来。
　　苏逸嘉还在睡。
　　胳膊下面，压着的是飞飞出的数学思考题。
　　似大梦一场，她被齐思祁喊醒的时候，语文老师拿着书走进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