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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见自己 ...

  •   半个时辰,萧默什么也没有说,谢修行茶倒是喝了几盏。
      最后一盏茶喝完,谢修行放下白玉杯,耐心到了尽头:“萧尚书还不愿开口?你可知你的包庇只会使令郎多一份凶险。”
      “我萧家的命不值钱。”

      听到这里,萧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血肉里,竭力遏制发紧的喉咙,低头望着谢修行孤寒的侧影:“谢卿若是信我,可否容我与父亲单独说几句?”
      萧琰身为大理寺卿执事,即便面对的犯人是自己父亲,那亦得秉公办事。

      更为主要的是再这样下去,她害怕谢卿会对父亲用刑。

      谢修行微抬首瞧她一眼,眼里潜藏一种被弱鸡挑战权威的不屑:“你?”
      萧琰瞥了眼萧默,冷若冰霜道:“我的父亲大人我最了解。”

      谢修行给了衙役一记眼神,同他们走出审讯室,留萧琰与父亲独处。

      萧尚书见人都走光了,才卸下一口气,凑到萧琰跟前:“木木。父亲不是让你们回鱼州祖宅吗?怎还留在京城?!”
      “母亲死了,我一人回鱼州有何意义?”
      “什么!”萧尚书险些晕倒在地,亏得萧琰眼疾手快扶住父亲搀坐到囚椅上,萧尚书落泪感慨:“天爷啊!这场闹剧何时了?”
      “父亲为什么不愿供出太子罪证?”萧琰不理解,明明真相就在眼前,却无人愿意掀开幕布。

      “无用功,那样只会害了谢卿。他是清官是忠良,为父不能这么做,不能。”
      “你什么都不说只会害了更多的百姓。没了萧尚书,还会有李尚书、张尚书,只要太子的罪行不昭告天下,百姓一日不得安生!父亲,从前在鱼州的时候,您不是这样教导我们的,您告诉我和阿琰将来要做为百姓为朝廷为天下千秋万代有益的事情,如今,几轮四季更迭,父亲怎就变了呢?”
      萧琰一行热泪落下,是辛酸是苦楚是看不清前路的迷雾。

      她合上双眼将眼泪憋回去,指尖拭去泪痕,长舒了口气,看着自己的父亲,心灰意冷地说道:“既然父亲不肯替阿琰正名,那么只好女儿去做了。但愿父亲九泉之下能心安理得面对死去的阿琰和母亲!”

      萧尚书摇摇头:“木木,不要再逼父亲了,为父心中万般煎熬,若蝼蚁啃食心田。那是什么人?是太子,是陛下的嫡亲儿子,是未来祁朝的天子,天下怎样?他做主啊!你我不过尘泥,拿甚与之抗衡?乔侍郎的儿子、御史大人的儿子、沛国公的外孙、万将军的侄儿、还有阿琰和你母亲,都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瞬然,萧琰似乎明白了。之前是她把事情想简单了,要想真正扳倒太子,无非平头百姓与天子皇权抗争,胜算渺小到萧琰此刻泄了士气,可偃旗息鼓、鸣金收兵,她亦做不出。

      “那就什么都不做吗?怕是会死更多的人吧。”萧琰郑重地看着父亲,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父亲可是忘了鱼州百姓咬破手指亲手为你写的万民血书?他们用自己的灵魂与信仰将你捧入京城,不是作皇权的棋子,不是作阶下囚,而是期盼您能为天下百姓还一个公道!如今,您可对得起他们的期许?”

      萧尚书泪如泉涌,哽咽难言:“木木。我无颜面对鱼州乡亲父老,无颜面对你阿娘,无颜面对阿琰,更……无颜面对你。为父对不起你们,不敢奢望你能原谅我,但求今后漫长余生,唯做正确的事,千万护佑平安。”

      “父亲,我们从未怨过你。”

      萧琰离开审讯室仿若被抽了魂魄,如同行尸走肉般站在谢修行身前,未抬头看他,毫无生气道:“我父亲在等你。”

      谢修行点头会意,与她擦肩而过。萧琰心里仿佛被沉重的铅块压着,压得她透不过气。
      她明白这是最后一次与父亲对话了,却依然还是那般不留情面地说他。
      那可是她最敬爱的父亲大人啊,从小捧在手心里的明珠有天却刺伤了他,他该有多难过……

      那日,阿琰何尝不知是踏入险境,萧芜清楚地记得胞弟临行前同她说的话:阿姐,我害怕。如若宴席上我有不得体之处惹得太子不悦,你说太子会不会因为不喜欢我而去为难父亲呀?

      “阿琰,阿姐相信会有为你正名的那天,一定会的!你可千万保佑阿姐。”萧芜仰望苍天,云团遮住秋阳,寒风刮在脸上刺骨生疼。

      牢狱外不知等候多时,谢修行出现在萧芜眼前,他将身上狐绒边鸦青氅披在她肩上。
      一阵松香暖意袭来,萧芜垂眸感动的哭了,眼神里委屈巴巴,绝望之际能够遇见曙光,何其有幸:“谢卿,有你真好。”
      “是吗?”谢修行意味深长扬起嘴角笑了笑:“往后可不许反悔。”
      “嗳?”听出谢卿话里有话,萧芜立刻收起感动,看他的笑容,萧芜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

      衙役步履匆匆地赶来通报:“禀告谢卿,御史大夫和刑部尚书现刻在正堂等候您前去。”
      谢修行忽而眸色黯淡眉心聚拧,神色凝重道:“三司会审?”

      “三司会审?!”萧芜惊惑发问。
      早在几年前听父亲说过,能以大理寺、御史台及刑部三法司共同审判的必定是重大案件。

      正堂中央放置了三张檀木案,两位着官服戴乌纱帽的中年男人早已坐在两旁,左侧那位矮眉鼠目个小敦实的男人便是御史台首官御史大夫孟拙恩,右边面宽眼尖胡须浓密粗硬的壮硕男子为刑部尚书孙艾明。

      远处谢修行阔步挺拔,身后披着大氅的稚嫩小子努力追上步伐,与逆光朦胧中越发清晰。
      两侧大人同时拱手行礼,谢修行回礼后掀袍坐于中间三司主使位,向两旁瞥了眼,故作说趣道:“不知二位大人到来,谢某有失远迎。孟御史与孙尚书可是约好了来的?怎不事先通知谢某好吩咐人备下宴席。上南巷碎尸案会审何时?已然过去五载了。”
      付诀和萧芜站在身侧观望大人应付此等场面,萧芜难得一见,颇具好学之心,眼睛恨不得长在谢卿身上。

      “是啊,那时谢卿刚上任,陛下担忧此大案谢卿应付不来,决定由三司会审,亦是开朝首制,可见陛下对谢卿的尊爱,令我等倾羡不已。”

      “刑部停审三月的期限这么快就结束了?也对,正值金秋十月至,那就先恭喜孙尚书了。”谢修行深渊般墨黑的瞳孔锐利深邃,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面对孙尚书的挖苦,谢修行不起波澜,挤出假笑应付:“孙尚书前些日子办成老叟模样到我大理寺牢狱会面乔侍郎有何意图?”

      孙尚书闻言色变,尴尬至极。
      “尚书大人若是想审案大可告知谢某,何必鬼鬼祟祟潜入我大理寺牢房,担个同党罪名,孙尚书得不偿失。”
      “谢卿休得污蔑于我,孙某清清白白!我入朝为官三十载向来行得端坐得正!”
      “尚书大人不必激进,谢某不过玩笑几句。”
      “哼。”
      孙艾明哼笑。

      “前事须臾,追问无意。”御史大人见状解围,试图缓解对呛的气氛,“来人,去传犯人萧默与乔闻言入堂。”

      萧默?!萧芜方才还沉浸在二人互呛画面,突然地听到了父亲名讳,她才恍然大悟,三司会审原是冲着父亲来的。

      谢修行回眸看向萧芜,眼里的情绪复杂难测,恐她不易接受自己的父亲被三司使连翻盘问的场面,他声线低沉话语温吞:“回避?”
      “不!”萧芜坚定地给他回应。

      那股倔强与旁人果然不同。
      他别过头去似笑非笑。

      孙尚书打量起萧琰,一脸鄙夷,尤替谢修行感觉不值:“这小子看起来青涩难开窍,跟你后面不会添麻烦吗?”

      萧芜看不到谢修行的情绪,帽翅遮住谢修行下半张脸,只见他薄唇微张,浅浅叹息:“谢某十七岁入仕,到此今地步,不过爱追忆往昔罢了。见他纵放,与我几分投缘,至于开窍,不过一瞬。”

      御史大夫孟拙恩盯萧芜久看,似乎看出端倪,他亦有几分不笃定,言语间皆猜测试探:“我见过你。”
      听见此话,萧芜瞳光忽而明亮,心尖咯噔一下,慌忙压低嗓音镇定回答:“孟大人好记性,草民随父亲入京时曾与御史大人及孟二公子有过半面之识。”

      “故此眼熟。”说到孟二公子,孟拙恩转过头去闭口不言。本棋布错峙的一场角逐却以双方走棋过后戛然而止。
      萧芜藏有心思,她故意在御史大人面前提起孟二公子,目的就是为了能让他记起,那年他心爱的儿子孟玄所遭受的一切。

      既然他们都忘了,萧芜愿帮他们记得。

      乔侍郎和萧默被解了手脚铐带上堂厅,付诀携数十位衙役手握兵器站于堂外两边守候,萧芜与其他两位师爷分别坐在各自大人左侧书案前执笔记录审案过程。

      曾经父亲大人薪尽火传地教授萧芜办案识理,孰知?有朝竟会用在自己身上。

      “依乔侍郎所言,偷取官印此举乃萧尚书之意。”谢修行慢条斯理翻开账册,动作如仙者静闲,“萧默你可认?”
      “回谢卿,我认。”
      “贪贿民税三十万两可认?”
      “认。”
      每记一笔,萧芜都盼着父亲能当三位主司使面将事情来龙去脉悉数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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