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不染》陆水行舟

3、风起

　　皇城的冬又早到了些，小雪扬扬，轻挂在乌青屋檐上。

　　永盛二年，季黎尘迎来了他22岁生辰。如今的皇上，他的皇兄涣北萧早早请了江都第一戏班，为他备宴。

　　大家都心知肚明，季黎尘这个赣豫王已经立冠有两年，前两年涣北萧刚行削潘，增税，消官之册。如今情势平定了，那自己脚下的这条鱼肉，自然也要处理。

　　墙角的六角灯发出淡淡的晕黄，一路照向庭院后的一间屋外。那屋前种着一棵梅树，此刻正趁着无人暗暗开出几朵淡白的苞来。忽一阵脚步声从府门前快步到庭院内，鞋底在鹅卵石小路的碰撞声在这座偌大而凄凉的府中响起。

　　还未等淮离走到那小屋前，便听那屋里的季黎尘出了声，带着点沙哑而疲倦的嗓音。

　　“陛下定了明日还是后日？”

　　淮离是去年外出除灾时救下的孤儿，那时他方是心智刚稳，遇见了心中所求的道，于是万般请求下成了季黎尘身边的贴身侍卫。

　　两百年多前，燕国刚立，先帝为了一同管理那些民间所谓的仙家百列，特成立了个叫仙行处的机构，由在民间有点威望却又能为朝庭效力的修士任职，风光了百年。

　　到了上一任燕宣王这，仙行处己经成了虚职，平日里烂摊子多也算了，还三天两头到处跑，而涣北萧更不会管这些有的没的，这两年干脆全塞到季黎尘身上。

　　除了每次离都都要进宫面圣请谏外，仙行处的人员去向，办事的花销都堆给他。众人也都知道，但凡皇上不想留了，顺便一个罪名都可以在仙行处立下。

　　淮离推门而入，将手中的药包放在桌上

　　“济世阁给的这么多？”

　　“殿下又不关窗，毒蛊也发作了…”

　　“小许多添了几个暖炉，太闷了，并无大事。”

　　季黎尘从床上坐起，看着桌上的药

　　“半个月的量了吧”

　　淮离点头，关上那扇大开的窗。

　　“药包中留了字”

　　俩人对视，一层淡淡的屏障附在屋内。季黎坐递过那张字纸

　　疆南之地，戾气混乱，静等半月，勿去。

　　“勿去？”

　　季黎尘捻着那张纸条，转而抛向暖炉，火苗小窜，将纸条燃尽。

　　“罢了，我再睡会。”

　　淮离看着又倒回床的自家殿下，不禁叹息

　　自家殿下除了身子不好，其它的都是根硬骨头。

　　“殿下，皇上后日下午便要开宴了。”

　　“这几日熬两包的药量，没事的。”

　　“不行。”

　　淮离默默抱起桌上那药，还未等床上那位回应便出了门。

　　门外的小雪还下着，笼着夜幕中的皇城。

　　季黎尘躺着，感受着眼前景色模糊，最后又陷入虚空的，无边的黑色。

　　片刻的烟火寂下了

　　多少回了呢？

　　在无数个梦中，还是现实中

　　何为梦，何为实？

　　季黎尘想过许多遍，或许在梦中过的时间，经历的事比现实还要多时，他就有了怀疑，可答案从未想过浮出水面。

　　蛊毒的余力在体中吞噬着他的精神，他的灵魂。季黎尘无声地蜷缩着，那屏障裹在身上，他痛苦着，不语着，他接受着来自四方的诅咒，接受着来自四方的祈愿。

　　母妃

　　母妃？

　　他又掉入了梦，都静了，一片白净。他似是潭中的某物，不动，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那道赐他以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冬天到了，你还活着呢…不怕。”

　　那声音停了会，念起诗经，梦中迷糊听不清，只觉得更舒适了些，水波在身侧荡漾…

　　旦晨，雪停了。

　　季黎尘睁开眼，天光大亮。

　　屋外的小许端着洗漱的用品进门，见那窗又被吹开，连忙放下手中物将窗子关实。

　　“奇怪，那窗子不是安了木锁吗？…”

　　小许梳发的手法很好，自两年前被皇上发配来到府里便凭着梳发得了侍内的职。

　　“殿下，刚才仙行处的赵大人差人来了趟府，说是等殿下醒了，即刻去仙行处找他。”

　　“嗯，我知道了，等过了这几日，我应该要出去一趟。你嘱咐刘管家，府中的一切都由他管着，说不了话就写出来，不服管的打便是了。”

　　小许有点愣

　　“殿下这次要带我？”

　　“出趟小远门。”

　　庭院内，淮离的练功声传来。

　　“天冷了，小许你等会将从济世阁买来的去寒药给淮离。”

　　“是，殿下。”

　　季黎尘看着镜中的自己，他美丽，却深沉着眼。

　　小许将早膳端上，是几道甜糕和枸杞瘦肉粥。

　　“补气血。”小许看着没有血色的脸道。

　　“有心了，着官服，备马车吧。”

　　淮离跟在马车身侧，骑着去年季黎尘在洛都淘来的踏雪墨云驹。

　　仙行部在皇宫左下角，马车行至宫门，几名御林军上前询问了几句，见着是王府的车，其中领首想扒开车帘，却被抓住。

　　“你敢对王爷不敬？”淮离盯着他

　　那御林军轻啧一声，缩了手。

　　“揭帘子只是为了确保，并无冒犯之意，还请王爷理解。”

　　季黎尘将王府的牌印放在他手上，御林军奉还道

　　“放行。”

　　季黎尘将帘子拢好

　　越来越没礼貌了

　　“殿下等会儿一个人进去？”淮离出声

　　“你在马车上等着就好，等会我还要去乾坤宫。”

　　“是。”

　　季黎尘在仙行处不远叫马车停下，自己去了屋中。

　　“赵大人。”

　　屋内暖炉未不多却异常温和，赵金常是仙行处的主管，是前望岳门的二长老。

　　他抚着自己两寸的白胡子，一脸猥琐。平日里都露出一副老狐狸样，季黎尘每次见都觉得牙痛，胃也倒酸水。只是今日不同，他坐在室内的一侧，眉头紧皱。

　　见季黎尘来了，才缓出一抹笑。

　　“王爷来啦，快坐。”

　　他为季黎尘倒上一杯茶水。

　　“赵大人还是直说的好。”

　　季黎尘将茶一饮，甘苦。

　　“疆南那块出了事，不小，其他人搞不定的。”

　　季黎尘点头以示继续

　　“目前我在郢都还有事，虽说戾气混乱的事出过很多，可疆南我不去，把握不准。若可以，希望王爷能代我去一趟郢都。”

　　“不去。”

　　赵金常无奈点头

　　“那我还是自己请愿先去疆南吧。”

　　“赵大人，我的意思是，我去疆南你去郢都，放心，死不了”

　　说着便起身出了仙行处。

　　乾坤宫内雾气凫凫，涣北萧躺在软褟上，宫外的于公公听季黎尘来了，小跑至他跟前。

　　“陛下，赣豫王来了。”

　　“贤弟啊，让他进来吧。”

　　他坐起身，挥手让宫女撤去了散着香的炉子。季黎尘入宫，强忍着咳嗽行了礼。

　　“臣，拜见陛下。”

　　“这才几日未见，又生疏了，贤弟快请起，倒为了后日的生辰宴而来？”他笑道

　　季黎尘起了身，但依旧拱手着

　　“陛下，臣来是想恳请皇上让臣调查疆南之事。”

　　涣北萧拿起一旁的某册折子，半晌

　　“这般巧？昨晚疆南郡守才上了急报，说疆南突降不祥暴雨，能淹的都淹了，数千人遇了难，还有上万人等着救济，贤弟莫非是察觉出了什么？”

　　“是赵大人，可惜赵大人近来要去郢都安抚受了霜冻的百姓。”

　　涣北萧轻哼一声，丢下折子，又拿起另一册

　　“那也真是托累了贤弟…”

　　门口的于公公跑来传话

　　“陛下，仙行处的赵金常求见。”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挥手招见。赵常金入宫行礼，被涣北萧不耐烦的打断

　　“疆南一事朕已让贤弟前去，赵部还是请回吧。”

　　“…是，陛下”

　　赵金常看了眼身侧的人，忍了口气才出声退下。

　　待宫门关了，季黎尘才又注意起软褟的人

　　“陛下同意让我去？”

　　“嗯，贤弟办事，朕更放心些…只是贤弟还需再等两日出发，立冠的生辰宴没能好好给贤弟过，这回得要补上，贤弟可得注意身子，别着凉了去。”

　　他并未看向季黎尘，只是示意可以退下，季黎尘出了宫门。心道，这般快就答应，倒叫我不自在了。

　　于公公遣人送了季黎尘一路，到了马车边才离去。

　　马车内的暖炉还冒着热气，淮离上了马，季黎尘坐进车内才舒展了个身。

　　体内的骨头肉在热气中逐渐放松下来。

　　“殿下别睡，不然又要错过午膳了。”

　　季黎尘刚闭上的眼又艰难睁开

　　“淮离…”

　　“实话。”

　　…

　　季黎尘无奈地把玩起腿旁的暖炉。

　　“殿下小心烫到手。”

　　…

　　“淮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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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考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