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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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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在三年前,有人在偏远水乡渔光村看见了神迹。
是什么神迹呢?
据说是在距离一点也不近的小镇看到霞光破云而出,金辉乍现,翻腾的云浪此起彼伏,隐隐能看见一条横亘天际的龙影。耳边有如洪钟声,是不同于伽蓝梵刹那青灯古佛般普渡众生,格外沉静却威严的声音。
自那以后,总有人去渔光村一探究竟,拽着村民企图撬开他们的嘴。
可是提起那天,众人唯恐避之不及,守口如瓶。
有人不死心,也知道的多些,就问:“我听说你们村有个外来的教书先生,可厉害了,是哪家啊?”
提起这教书先生,愿意多说两句的也很少,只有一户李姓人家能攀谈几句。
“走啦,我们村子里,现在没有教书先生。”
没挖到什么消息,就有人想揶揄两句了。
“怎么走啦?嫌你们太穷,束脩都付不起吧。”
“……啊。”
那户人家的娘子闻言哭了,汉子沉默了好久。
“走啦,找他妹妹去了。”汉子眼眶里盈着泪,“他妹子,可好了,救过我们,但是我们把她弄丢了。
“我们把他也弄丢了。”
同一时间,一个草根组织拔地而起,不经意间有了相当的规模。谁也说不清这个组织里都是什么人,有时候吃着饭,酒楼里就打起来了,闹得很大,不死不休。
他们不伤害普通人,但好像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组织里面有人也有妖,却也不和妖族聚集一起扎堆。
这个组织叫“游鱼”。
是夜。
房间里只有一盏灯,白均看完了最后一封密信,随手一折,都扔进了烛火中。
他的双眼完好无损,只是这几年,一直不习惯过亮的光线,夜里也只点一盏灯。
他的画具在多年前也如这密信般,投入了大火中,付之一炬,烧成了一抔灰。取而代之的,是他手边,一柄削铁如泥的长剑。
他用这柄匕首,征服了无数强大的妖怪,建立了游鱼。
一个专门和国师李成章作对的游鱼。
“呼——”
烛光微动,屋中只有白均一个人,而墙上却投出了龙影。
“啊,你又来了,”白均微笑,但只是浮于表面的和善,“龙神。”
“龙神”二字被他咬得轻描淡写,似乎不足够入眼。他在这龙影中,连身形都渺小如斯,却不见半分畏惧。
“吾许诺,一月一探。”
“那可真是辛苦龙神了,几年如一日,半点不拖欠。”
龙影似乎在看白均。几年前孱弱的画师,如今阴鸷森冷。任是谁也不敢相信,这是很多年前名动天下的鲤鱼图的画师,是渔光村那个瞎了眼睛,还温和地教导孩子们“人之初,性本善”的教书先生。
他把善意和悲悯扔在那个晚上,再也不捡起来,随着那个小鲤娘一起不见了。
白均拂袖,“龙神用不着劝我,探视又何必再来,反正也没人愿意知道我如今是否安好。走到如今这一步,我必不收手,阎王殿里几重雷火,几道炼狱,我都不在乎。”
龙影叹息,“那孩子不希望如此。”
这话刺到了白均,便是龙神也不再留情面。
“……龙神大人几年前袖手旁观,如今何不继续作壁上观,做这些无用功干什么?”
他抬眼,那双洞察世事,曾经看过无数大好河山,看过芳菲尽芜,看过晴曦初起,看过鲤鱼珠玉满身的眼睛,寒芒如刀。
“你们不能杀,便由我来杀。我的仇,自己报,但求你们数千年如一日,千万别插手。”
“……那之后,你当如何。”
“之后?”
白均大笑,“从未想过!”
一个人的未来……我从未想过。
独行,孑立,或生或死。
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下去吧。
国师自然知道游鱼出于白均之手。
他久居国师之位,佐过两代皇帝,褒贬之声向来有之,但地位依旧稳如泰山,便知他不是寻常人。
他最接近天,他要成为天。
追到渔光村那一次是他离成功最近的一次,那是他这么多年找到的唯一一条可以许愿的绯写鲤。
却算漏了那小鲤娘居然抛弃自己去许愿。
他自渔光村收手,游鱼便拔地而起,四处与他作对。游鱼杀的人,都是他的眼线,是他这么多年来瞒着那傻子皇帝,渗透进民间的基层力量。
他更知道游鱼里的人族寥寥无几——大都是妖怪。
一个爱上了鲤娘的人类……与妖为伍。
荒谬!
这是他攻击白均的点。
可白均蚕食的速度非比寻常,加上民间不及高位,积怨已深,他的势力竟节节败退。
他不修功德,只尊己道,却循气运。他的尊崇者被格杀,庙宇被推翻,香火扔入水,渐渐不再是万人之上的朝圣者,跌下神坛时比其他人更重更狠。
因为他只当自己的神,因为他从不庇护任何人。
有多少人面对他时诚惶诚恐毕恭毕敬,就有多少人在背后等着改朝换代。
直到让白均攻入了皇城。
白均对皇帝没有兴趣,直捣了国师府。
无力回天,所有的退路都被白均堵死了,国师唯一的选择,就是在国师府,等着白均。
白均披着一身的血色,居高临下看着在这几年的磋磨中,生出了几丝白发的国师。
“李成章,”白均嗤笑,“原来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那年渔光村,李成章恍若人上人般打压他,似乎天下唯他独尊。可今时今日,苟延残喘的,却变成了这个人。
而当初被迫像一条狗一样在地上爬的瞎眼画师,蜕变成了一方枭雄。
国师但笑不语。
白均眸光一凝,“不想说话,便不用要这舌头了。”
他强硬地掰开国师的嘴,手起刀落,割下了国师的舌头 。
国师一来没想到白均一言不合就敢动手,二来疼得全身抽搐,双手死死扣住白均的手腕,发出沙哑的呜咽。
白均看懂了国师的眼神。
你杀了我,你造了杀孽,你会万劫不复,会生不如死。
你将再也见不到你的小鱼。
白均抖去了匕首的血,冷漠道:“你会比我先下地狱。至于其他,你以为我在乎吗。”
我这样,不配去见她了。
所以我必定先送你上黄泉。
“话本我看过不少,”白均将匕首抵上国师,“我知道,拖得越久,越没好事。但我也不想让你安安静静上路,我要让你知道,我们有多痛苦。”
匕首划破了国师的手腕,在万籁俱寂的国师府里,被挑了手筋脚筋的国师匍匐在地,看着自己的血流出了身体,汇成了一汪血红的池。
那声音在耳边流淌,告诉他他的身体在变冷,他的意识在消散。他的一生即将终结,在这个画师的眼前,变成一具再无威胁的枯骨。
这几年,国师看到自己的末路,才会从当年的不可一世变成如今垂垂老矣。
他本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神的人,却失败输在了那条鲤鱼手里。
等待死亡永远最痛苦,而白均看着他,仿佛天道睥睨。
这让国师做了最后的挣扎。
他怒吼着抓住白均的脚腕,血色浸染了白均的衣袍。
白均喟叹,“原来,你也会怕死啊。”
他当然怕死,他更不愿意在手下败将的注视下去死。
这是他呼风唤雨一生的梦魇,是他永远不能遗忘的耻辱!
“我会看着你到最后,就像当年你看着我一样。可我能站在这里,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你就这样去死吧。”
白均俯下身,如耳语般呢喃。
“伟大的,国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