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鳞片的鲤鱼精教我许愿》且笑迟来添颂椒

13、第 13 章

　　天边一道明灭的霞火，勾出几缕回旋的纹路。阴沉的落云分散又凝聚，于黯淡天际漏下金光，徘徊纠缠，犹如开天辟地般风雷滚滚，盘出一条金龙。金龙仰天咆哮，云间利爪若隐若现，长角如茂，一双龙眼灼灼，爆射出锋锐。
　　从白均出现后，渔光村村民就仿佛吃了哑药不再说话，眼下蓦地见了真龙，不由自主地跪倒一片。
　　鲤婆婆也不再挣扎，虔诚地低下头。
　　国师仰头看去，嗤笑一声，竟毫不在意。
　　白均只昂首看了一眼，就垂下眼帘。
　　神明。
　　他不要神明，他只要他的小鲤娘。
　　绯夜眼中有些混沌，龙神出现才多了几分活气，“……大，大人。”
　　龙神垂下兽首，白均竟意外地发现一丝悲悯。
　　国师翘起嘴角，“神明有神明的规定，不可插手人间事，小鱼以为这就可以阻止本座了？”
　　绯夜浅笑，“……不……不能……但，你也没那么自如就是了。”
　　绯夜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龙神低了低首，喷了两道息，威严的声音竟如直接响在脑海中。
　　“汝本此代最有能力继承吾之力量，奈何命中合有一劫。汝命数将尽，人间之事吾不可插足，汝可还有心愿。”
　　命数将尽。
　　白均抱紧了绯夜。小鲤娘那么轻，一撒手就要没了。
　　他只是个凡人。
　　“心愿……”
　　有的。
　　绯夜莞尔，把白均往下拉了拉，声音微不可闻，“哥……我……对不起，我……”
　　“你别说。”白均张口，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低哑地像乌鸦的叫，像一把锯子在嗓子上来回切割，“阿绯，求你，别说。”
　　说了，是不是就是永别了？
　　可是我不说，怕没机会了呀。
　　“我喜欢你。”
　　从一开始，从那年隐居小屋，从戏莲说里跳出来，趴在岸上看着你，从月明星疏，暮色四合。
　　对不起，喜欢你这么久，却还是要留你一个人啦。
　　“你”字刚落，绯夜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冻青的手指凭空生出三寸长甲，毫不犹豫地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
　　天地俱寂。
　　李旭一家讷讷地看着血星飞溅，三个人都失了声。
　　绯夜所有力气集中在那只手上，没有推开白均，温热的血拍在被寒风冻僵的脸，烫得犹如沸水。
　　而白均的眼中只有绯夜血肉模糊的胸膛。
　　绯夜却笑了，“……没事，我还……死不了……”
　　然而随着指甲的深入，绯夜全身痉挛，牙齿咬破嘴唇，顺着下巴淌下来。
　　白均僵硬犹如石雕。
　　绯夜把手撤出来时，两枚鳞片浮在手上，血淋淋地发着光。
　　国师眼睛一亮，单手成爪袭来。然那两枚脱离主人的鳞片，却像是感受到国师身上凛冽的气息，在空中转了个圈儿，贴在白均的心口上，白衣染上了血。
　　国师没料想这般变故，脸色青白，“怎么……你做了什么？！”
　　绯夜露出了第一个嘲讽的笑，“这鳞片……有主……你怎么可能拿得到？”
　　至于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白均仿佛才从梦里惊醒，颤声道：“所以……所以你的红斑，诅咒，是因为你用有主的鳞片许愿？可是……这是你的……你什么时候……？”
　　所以绯夜用来许愿的鳞片……她会失去作为小精怪的力量，毁容化人，不仅仅是因为她动用了许愿的鳞片，还因为这鳞片是有主的？！
　　绯夜眼睛微阖，“特别……特别早……”
　　国师目眦欲裂，冷哼咆哮，“等本座杀了白均，这鳞片依旧手到擒来！”
　　话音未落，他已经挥袖成刀，气势汹汹撕裂长空，正对白均的脖颈。
　　李旭惊呼：“小岚！！！”
　　白均没动，绯夜亦如是，但那风刃却停在了距离二人一拳之地，消散无形。
　　国师的淡泊彻底消失。
　　绯夜唇角微勾。
　　护住白均。
　　龙神不可过度干涉人间之事，但只是护住白均盏茶功夫，绰绰有余。
　　国师在这段时间，不能伤害白均分毫。
　　绯夜眼神混沌，声音却清清楚楚，“你赢不了……”
　　白均用手抠了抠那两片鳞，沾着绯夜的血，像长在身上一样。他发狠地用力，几乎透过衣服挠出血肉，“怎么弄不下来？！不下来……不下来没关系，我可以……许愿……”
　　他的嘴唇突然就粘住了。
　　绯夜用带血的手指堵住他的嘴，他尝到了黏腻的血腥。
　　绯夜用乞求的目光看向龙神，龙神颔首，一束金色神光笼罩绯夜，绯夜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
　　和回光返照一样。
　　她的声音不抖了，也更清晰了：“哥……我知道你想怎样，但是不可以。我知道你舍不得用我的鳞片许愿，所以我替你。”
　　白均眼睛瞪大，两片嘴唇却死活分不开。他紧紧攥着绯夜的手腕，身子却颤抖，仿佛没有这一个支撑，他立刻就能瘫软在地。
　　国师冷笑，“难道你能许愿杀了本座吗？杀生，乃是尔等大忌。”
　　所以他从头至尾都没有担心过自己会横死在渔光村。
　　绯夜道：“我不杀你，自有天收。”
　　她回首看鲤婆婆，只觉得鲤婆婆的眼里都是她从未看见过的情绪，欣慰，不舍，悲痛……种种如是。
　　她大约是为了她这么一条不听话的小鱼操碎了心，却从未想过在这样的生离死别中被迫成长。
　　就像妙笔老人一样。
　　她想，当初她贸然闯入妙笔老人和白均的世界，把白均原本平安闲逸的人生搞得一团糟，如今总算是得到报应了。
　　所以现在，她把这些都还回去。
　　白均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她的手腕很疼，但绯夜就是装作不知道，“第一个，愿所有在劫难中遭受困苦的人，逝者安息重塑轮回，生者平安喜乐……恢复如初。”
　　最后四个字，绯夜咬得很重。
　　话音刚落，天边一道云霞迸发出金光，照射得龙神的鳞片流光溢彩。白均只觉得刺目的光闪过，那只瞎了的眼睛开始痛痒，隐隐有血肉生长的感觉。这期间他的脑海一片空白，须臾后他才脱离这种状态，眨眼间发现自己的视角恢复了正常。
　　而取代的，是绯夜快速溃烂的全身，原本长了红斑的脸更加可怖，血肉翻飞，被白均攥着的手腕皮肉脱落，可见森森白骨。
　　白均猛地放开，却不知该碰哪里，眼睛赤红，碰哪里都担心绯夜会更痛。
　　他忍无可忍地捂住绯夜的嘴，声音是自己不察觉的愤怒低哑，“不许说，我警告你不许再说了！！！”
　　一滴水掉在绯夜血糊的脸上。
　　白均感觉手底下捂住的不是少女丰满盈润的嘴唇，有些硌手，是血肉溃烂后露出的白骨和牙齿。
　　绯夜眼角一片模糊，连眼球看起来都不那么完整。
　　白均甚至没有敢去看她的尾巴该是怎样的光景。
　　白均想，已经这样了，她说不出话来了吧？她一定没办法再说了吧！
　　可是绯夜清冽的声音依旧响在耳畔，“第二个……”
　　“阿绯！”
　　“愿以我身躯……”
　　“我警告你！你不许说了！我会不要你，我真的会不要你！！！”
　　“佑世人安康顺遂。”
　　“阿绯！！！”
　　李旭最后看到的，是红衣姑娘砰然炸成无数光点，白衣青年猛地扑空，埋在雪里，素服染血，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低吼。
　　大人啊，小鱼有个不情之请。看在我辛辛苦苦走到今天，还给世人一个护佑，满足我一个愿望吧？作为绯写鲤，只属于绯写鲤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