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zellst

5、何处是归途

　　第二天的时候，秦倩的妈妈果真告诉她她要加班，让她跟陈以冬一起回去。
　　秦倩不想跟他一起走，于是一个人坐在教室里。
　　同学陆陆续续的走了出去，秦倩关了几盏灯，留下自己头顶的一盏写作业。
　　她正聚精会神的写着，却忽然感觉自己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觉得是田颖，却突然想起来今天田颖早就走了。
　　陈以冬的气息从后面包围过来，她一瞬间头皮发紧，想都没想抬手就用手肘往后捅却捅了个空。
　　“差点就打到老师了。”陈以冬笑笑：“有题目不会吗？怎么还不走？”
　　“还要一会儿，老师你先走吧。”秦倩感觉自己的背后冷汗直冒。
　　“你妈妈叫我送你，要是叫你一个人回去老师没办法交代。”陈以冬温和的笑道：“反正我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在这陪着你好了。”
　　“真的不用陈老师！”秦倩下意识地提高了声音。
　　陈以冬却只是平静的看着她：“怎么不用呢？你有人接了吗？”
　　她灵光乍现想起来那天他看见周野时忌惮的神色：“对，我有人接了！”
　　“男朋友？”陈以冬凑近一点：“这么小就交男朋友了。”
　　“不是……不是男朋友。”
　　“两个女孩子更不安全呢。”陈以冬微笑着说道。
　　秦倩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硬着头皮喊道：“是周野！我叫他来接我！”
　　“你们还有联系？”他觉得有点可笑似的：“跟一个混混啊？”
　　他又凑近一点压低声音：“你家长知道吗？”
　　秦倩感觉自己头皮炸开，下意识往后躲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臂拉了过来。
　　她下意识想呼救，却被陈以冬一把捂住口鼻：“叫？怎么？你想让所有老师都看见你赤身裸体？”
　　秦倩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陈以冬一边伸手扒她的衣服一边恶劣的笑道：“怎么不穿裙子，你还是穿裙子好看，露着腿，一身的骚味儿。”
　　秦倩手脚冰凉。
　　她嗓音都在颤：“陈以冬，你是老师！”
　　“我不是好老师吗？”陈以冬笑了：“你随便去问，谁都知道我是好老师，你们能让我教你们都是你们的福气。至于你，一点小教训罢了，跟小混混厮混的女孩子能有什么好结果呢？你说是不是？”
　　秦倩浑身冰凉。
　　大概是她太久没有动作，陈以冬放松了一些警惕，他蹭在她的耳边：“真是的，早这样，不就……”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倩抄起桌边的水杯狠狠敲在头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手松了一下。
　　秦倩抓紧机会就往外面冲去。
　　陈以冬反应过来就咬牙切齿的追了上去：“臭婊子，真他妈给你脸了！”
　　秦倩不敢回头，一个劲的狂奔。
　　她在这危急的时刻突然福至心灵，想起来陈以冬看到周野之后敢怒不敢言的神色，她颤抖着抽出小灵通，按下号码。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跑，只是一个劲的向着外头狂奔，她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几乎就哭了出来：“周野！！周野！！救救我，快来！快来接我！！！”
　　周野听见立刻皱起了眉，他连手上的机油都来不及擦：“别慌，你在学校吗，我现在就去。”
　　“我在！！！！”秦倩的声音里满是哭腔：“他在追我！他在！”
　　电话挂断了。
　　周野当机立断：“老头儿，看会儿铺子，上次那小姑娘遇见事了。”
　　他说完就立马蹬上一辆自行车朝着榕城一高的方向飞快地骑去。
　　这边秦倩太慌了，她毕竟只是一个纤弱的女孩子，哪里跑得过陈以冬。
　　要不是陈以冬受了伤，只怕她早就被抓住了。
　　她慌不择路，后面陈以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只得躲进教学楼一堆杂物里。
　　她听见陈以冬暴躁的骂声就在咫尺，她只能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陈以冬没发现她，转了几圈脚步声就逐渐远去了。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刚想给周野发消息，面前的杂物忽然就被掀开。陈以冬的脸逆着光像是吃人的妖怪。
　　“抓到你了。”
　　秦倩拔腿就跑，可被早有准备的陈以冬一把摁住：“秦同学……”
　　秦倩面露绝望。
　　“老师，你今晚值班吗？”少年的声音突然在漆黑一片的校园里响起来。
　　秦倩猝然抬头看去，白颂林拿着手电筒站在不远处，他好像没有看清又好像是故意忽视：“能帮我开一下教室门吗？作业忘记带了。”
　　陈以冬低声骂了一句，把杂物推倒重新盖住秦倩，咬牙切齿道：“闭上你的嘴，不然你们两个都别想好过。”
　　他说完转过身，又挂上一副好老师的温和相貌：“教室门还没关，去拿吧，下次可不要忘带了。”
　　“好的老师。”白颂林似乎毫无所觉，转身便走。
　　陈以冬没有跟上去，扭头重新走到秦倩的藏身之处。
　　周野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他从破落的矮墙上跳下来，顺势踹了一脚旁边扔着的铁桶，在黑夜里发出哐啷一声巨响。
　　陈以冬被吓了一跳，回头就被周野一把按在地上往肚子上招呼了两拳。
　　“陈以冬。”周野的声音阴恻恻的：“这是第三个，再被我发现我一定会杀了你。”
　　“你……”陈以冬刚想呼救就听见白颂林的声音。
　　他的手电筒重新亮起来：“老师，什么声音？”
　　周野这时候起身藏在阴影里。
　　是一种近乎下意识地反应。
　　陈以冬知道今天是不会得手了，只能狼狈的站起来道：“不用管，走吧我去和你一起拿，顺便把教室门锁了。”
　　“好的老师。”白颂林平静的应道，目光却往后落了一眼。
　　“对了。”他突然补充道：“刚刚好像有人影，恐怕有校外人员混进来，陈老师，我们一起去和保卫队说一声吧？晚上加一点巡逻什么的，毕竟万一有混混溜进来给学校造成损失可就不好了。”
　　“当然。”陈以冬的声音里透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
　　他们走远后周野把杂物堆拨开，把秦倩像抓小鸡崽一样抓出来，他个子高，一身肌肉也显得凶悍不少。
　　“能走吗？”周野问道。
　　秦倩只顾着哭。
　　周野按按眉心，把自己身上的外套给她披上：“有点脏，别嫌弃。”
　　秦倩被吓坏了，没任何反应，只是一个劲的哭。
　　周野叹口气，知道现在什么也问不出来，于是干脆蹲在在她身边陪着她。
　　好在秦倩没一会儿就缓过来了神，鼻音浓重的问他：“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猜。”周野没回答：“还能走吗？”
　　秦倩点点头，声音低哑：“我们快走吧，我不想在这里待了。”
　　秦倩又看他：“你不是我们学校的人，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啊。”他指指破落的墙：“这面墙矮。”
　　秦倩吸吸鼻子：“那我们就从那走吧。”
　　周野看看她灰扑扑的样子，有些头疼的揉揉眉心：“你能翻的过去吗？”
　　秦倩跟没回过来神一样愣着神：“啊？”
　　周野：“……”
　　最后他只能半抱着秦倩翻过了矮墙。
　　“你们学校的墙真该修了，就这个程度，谁翻进墙不都轻而易举？”
　　秦倩不说话，静静的任由周野把她拎上自行车，她呆呆地抓着自行车的后座，晚风吹起她的头发。
　　她隐约觉得脸上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伸手摸一摸才发现是眼泪。
　　“周野。”她轻轻地说，也不管周野能不能听见：“你说，我做错了什么呢。”
　　她觉得回答她的应该是是风的呼啸。
　　自行车停下了，周野侧过头看她：“你没错，所有遇见这样晦气事的人都没错，错的永远是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畜生。”
　　秦倩呆呆地望着他。
　　周野从兜里摸出一张卫生纸：“眼泪擦擦。”
　　秦倩默默的把脸擦干净。
　　周野把她带到修车铺，周老头搬着马扎坐在门口。
　　周野给她拉了个凳子叫她坐着：“怎么样？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秦倩没吭声。
　　周老头叼着烟也没吭声，浑浊的眼睛看着她，又看看周野，半晌叹口气：“麻烦事。”
　　秦倩不知道怎么说，她脑子里像一团乱麻，总觉得不管怎样好像都是错的。她犹豫了半天道：“……我不知道，我应该……先跟我妈妈说一下……她是我妈妈，她肯定相信我而且会帮我的。”
　　周老头瞧着她：“不要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沉默了一下，他问周野：“是谁？”
　　周野按着眉心：“老头儿你少抽两口烟，是镇子里新来那个学习挺好的那男的，哼，衣冠禽兽。”
　　秦倩更加无措了。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如果真的是什么混混轻薄了她，反倒好办，所有人都会相信，虽然免不了闲言碎语，但是至少可以真相大白。
　　但是偏偏是陈以冬。
　　所有人都觉得陈以冬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人了。
　　因此，她甚至没敢告诉田颖和爸爸妈妈。
　　她不敢想象她们不相信她的话会成什么样子。
　　可是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她相信，如果再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件事，陈以冬一定会变本加厉。
　　周野不可能一直护着她，作为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周野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
　　“这些事你最终肯定要告诉你家人的。”周老头说：“如果你还没想好怎么说可以先缓一缓。”
　　“她身上的伤没法解释。”周野挑起一边眉毛：“总不能说是我打的吧？”
　　“跟你形象挺符合的。”周老头评价道。
　　“少扯。”周野蹲在地上，捻起一个零件玩：“其实很简单的事，那小子应该进去呆几年，秦倩什么也没做错，但是最可怕的就是舆论和人心。”
　　他抬起头看着秦倩：“你们什么时候高考？”
　　“……还有小半年。”
　　半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要不试试能不能转学吧，惹不起还躲不起？”周野提议道。
　　周老头摇摇头没说话。
　　秦倩低着头，她看着地上的蚂蚁爬到板凳腿儿上，她抖一抖衣摆，就又掉下去。
　　“我回家问问我妈妈吧。”秦倩擦擦眼泪：“谢谢爷爷，也谢谢你。”
　　周野叹口气站起身来：“我送你吧，黑灯瞎火的。”
　　秦倩没说话，周野上了车载着她，就像上次一样停在巷子口，然后看着秦倩自己推着车慢慢消失在黄色的路灯里。
　　“女孩子可真可怜。”周野低声念叨一句，他盯着自己脚底下那点阴影突然又笑了：“拉倒吧，自己过的一地鸡毛了还去操心别人。”
　　“贱皮子。”他说。
　　秦倩回到家的时候屋子的灯已经亮了，她走进门去，先叫了声妈。
　　王亚回过头来，倒是一点也不惊讶她的晚归：“摔疼了没有？”
　　“摔？”她低声重复了一遍。
　　“对啊。”王亚看着她：“你们陈老师特地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在学校下楼梯的时候摔了一跤，他给你送到学校医务室了，我本来都要去接你了，想不到你自己回来了，怎么了，严重吗？”
　　“他是这么告诉你的？”秦倩嗓音有点抖。
　　陈以冬处理的这样好，更恐怖的是她完全想不到更好的理由去解释自己身上的伤。
　　“怎么了？”王亚神情也严肃起来。
　　“……没什么。”秦倩垂下眼睑：“妈，我能不能转学。”
　　“转什么学。”王亚皱起眉头：“一高是咱这儿最好的高中了，你还想上哪去？”
　　“学校里有人欺负我。”她道。
　　“欺负你，不算啥大事的话忍忍得了，最后一年了，实在不行你告诉班主任呗，高三了，以学习为重。到时候一毕业不都什么都过去了。”王亚皱着眉头：“别闹了，写你作业去，走路看着点，看你摔得。”
　　“欺负我我为什么要忍着？”秦倩忍不住红了眼眶：“明明我才是受害者为什么要我去忍着？”
　　“那怎么办？你先想想自己的问题，都高三了，没人会无缘无故欺负你。”王亚嗓音也严厉起来：“别浪费时间，写作业去。”
　　秦倩红着眼看着她，最后扭头进了房间。
　　她把自己埋到枕头里，过了一会儿掏出小灵通给田颖发消息：“甜甜，我听说有个女孩差点被□□了。”
　　田颖消息很快回过来：“你从哪听说的？”
　　秦倩抹抹脸回她：“你不觉得这个女孩很可怜吗？”
　　“是可怜。”田颖回复：“那俩字你都敢直接说，胆子可真大，你从哪听说的？”
　　“要是她真干干净净的哪里会遇到这种事啊，要我说，指不定真相是什么呢。”
　　秦倩绝望的闭上眼，把手机丢在一边，蒙着被子哭起来。
　　她很希望这几天都是一场梦，梦醒了没有陈以冬，她还像以往一样高高兴兴的去上学，晚上骑着自己的小自行车回家，叼着面包背书，等着高考结束去看更大的世界。
　　她缩在被子里哭了很久，直到慢慢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