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美人（重生）》蓼花滩主人

45、第 45 章

　　纱帐朦胧，床下并排摆放着一大一小两双鞋，案上的烛台已是蜡泪堆盘，烛芯就要燃尽了，那一豆明黄的火苗渐弱至成一缕幽蓝冷焰，随即逝入黑暗之中。

　　江芷若是在李照的怀里醒过来的，她昨夜睡梦里仍在发恶寒，李照的身子像火炉似的，和他依偎同眠，这一夜睡得是很舒服的，只是她万没想到他会去而复返，此刻着实吓了一跳。

　　李照仍闭着眼睡着，眼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又长又黑，与他的眉毛一样，光泽如漆，根根分明，像是用最上等的油烟墨一笔一笔画出来的，去建康后晒黑的皮肤这些时候又白回来了，凸起的喉结，修长的脖颈，人俊秀又不失阳刚之气，此刻又有一种深邃的静谧。

　　他的亵衣微微敞开一线，江芷若看见了他胸口上的疤痕，她知道那横七竖八有好几道的，甚至在他的腹肌上也有，最长的那一道还延到大腿根部，这些是曾经她用鞭子打伤的。

　　皮囊虽是同一副，但这人决不是她的子临哥哥，江芷若只有这么想，心里才不会那么痛，她下意识抗拒和白马帝李照亲近，她轻轻搬开他的手，起身离他远一些，背对着他躺下，这床只有一条被子，那被子几乎快盖不到她了。

　　李照有些错愕，昨夜贪恋这女人身上的馨香气味，原打算抱着再闻一会就走，没曾想闭上眼竟一觉到天亮了。

　　他比她醒来得还更早一些，旭日东升，男子情欲最盛，熟睡中的她身子异常绵软，他像是抱了一段白云在怀里，热血沸腾，像拥有拨山补天的气力，今日又不用上早朝，真想一口把她吞了，就把这云碾落成雨，叫她化作一条最柔美的河流，蜿蜒在他的身躯之下。

　　可想起昨夜她腹痛的苦楚，到底也没舍得折腾她，忍耐到最后只是像昨晚一样，嘴对嘴偷偷亲了她一下，这女人哪哪都是又香又软的，不过瘾又来了两下，没想到这样竟就把她给弄醒了，李照心虚，忙闭上眼假寐。

　　他有感觉到她醒来睁眼时，身体刹那的僵硬，而她随即的举动越叫他感到愤怒和难堪，凡他所遇的女子从来是想方设法邀宠的，一个胆敢用后背对着他的，他这是头回遇见。

　　他真实年龄早过而立，哪怕是这副躯体也有二十多许了，可他却像个幼稚可笑的少年，深夜黎明两次按着怦怦乱跳的心，偷偷去吻她的唇。

　　简直莫名其妙，他前世年少时也没这样过，这江氏是给他下了什么蛊不成。

　　这样也罢了，可这冷心冷肺的女人居然不愿意和他温存，她昨晚原也是抗拒的，她怎么能这样呢？他们的第一次明明是她来寻他的，是她来招惹他的。

　　她献身于他当真只是为救她的大伯父？

　　这可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但当李照意识到这个女人真的对他半分情意也没有时，他仍抑制不住感到失落、愤怒，满腔沸腾的热血，被江芷若一桶冰水顷刻间浇了个透凉。

　　李照恼羞成怒，愤然翻身下床，穿上衣服出了寝室，不知又被怎么冲撞了，一时间天雷地火，蕊珠宫里慌慌张张跪了一地。

　　早在床上惊坐起的江芷若听着外边的动静，想宫人们这是池鱼之祸，她不知道李照刚刚是醒着的，更没料到自己的一个举动竟会惹得他雷霆大怒，忙穿了衣服也出去跪了。

　　她不施粉黛，披头散发，惨兮兮往人堆里也一跪，只叫李照看着越发气到不行，面部的肉都在抽动了。

　　这个女人就是他命里的天魔星，自重生后再见到她，他的脾气就在朝着一种不可控的状态发展。

　　她总是那么安静，看他的眼神又总是那么冷漠无情，他竟是有哪里对不起她了，叫她这般苦大仇深来待他。

　　别的女人那么聒噪，能有那么多话会说，而她跟哑巴似的，和他说的话十根手指头能数。

　　淋雨那天那般狼狈，只知道和他犟，半分软不服，从人群里望向他的眼神清冷决绝得可怕，一如刚刚转向他的那个后背。

　　不是冷漠决绝，就是怒目而视，再么就是硬着心肠装可怜，求他放过她的大伯父，她是怎么来求的？把他当嫖客了是吗？他知道破身那天她痛，可她一句求饶的软话也不肯说，事后的眼睛里也没有半分眷恋他的意思，要她走，也一言不发立马拿脚就走，这会知道可怜兮兮跪在这，可刚刚又是谁在床上嫌弃同他亲近的。

　　这个没有心肝的女人，她似乎并不需要费什么力，就能轻轻松松把他的情绪搅得乱七八糟，几乎要将他逼疯。

　　李照恨死她了，有一种想掐死她的冲动，可此刻明明气到不行了，心里却烦躁在想，昨夜便是跪踏步上加重寒气的，这会直接给他跪地上，她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李照又气又急，拿开眼不看她，扶额大步走了。

　　这件事的结果是，蕊珠宫里外的宫女太监都换掉了，而李照也三日没再踏足蕊珠宫，对江芷若倒是没有特别的处置，她本就不想再给李照侍寝，而新来的宫人们照料她反而比之前的更加尽心尽力，如此可以说是因祸得福了。

　　只是外边的情况江芷若一概不知，她大伯如今怎么样了，洛阳家里又如何，着实叫她心焦，好在这一天蕊珠宫又送进来了一个人。

　　江芷若如久旱得甘霖一般，来人是薛巧云。

　　薛巧云告诉江芷若，她大伯父被起复了，国丈孙奉先为大司马，她大伯父为先锋，封威武将军，领兵随孙奉先北伐赵王李休去了。

　　而江家的人连同江芷若远在渔阳的大伯母，眼下都被带到长安来了，家里又担心着江芷若，急急想办法把薛巧云送进宫来陪她。

　　邯郸久攻不下，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如今局势不同于前世，御驾亲征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可是派往前方的将领居然没一个能顶用，连连吃了几个败仗。

　　李照心里有数，只要石逢春上战场，平定邯郸是马到功成的事，他很不想再用这个逆贼，但心里一直是保留余地的，否则那一日他不会要江芷若喝避子汤，他对石、江两姓的忌惮，比前世对裴家的还重，毕竟他真被她大伯父杀过一次。

　　手里有石逢春的妻子和他兄弟一家做人质，又有国丈在前线盯着，李照不怕石逢春翻出什么花。

　　江芷若前世只听说过孙家借青州兵给李照有功，可没听说过姓孙的这一家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立过什么军功，封孙奉先为大司马，这是叫孙奉先坐大纛，管着她大伯父，却叫她大伯父冲锋陷阵去卖命。

　　前世的白马帝在江芷若的心里起码是个明君，但现在这份肯定也荡然无存了，江芷若对他只剩满满的猜忌。

　　她知道她大伯父是无双将才，可战场上什么事都难保万一，而江芷若更还怕她大伯父立功后叫李照忌惮，来一招卸磨杀驴。

　　江芷若心事重重，坐立难安，沐浴后久久还不安置。

　　薛巧云只当她是等皇帝等得心急，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大小姐，我们今天是随着孙皇后的凤驾一同抵达长安的。”

　　薛巧云是暗示孙凌月来到长安了，李照今晚应该不会来蕊珠宫。

　　江芷若没在盼李照来，她并不想见他，可听见孙凌月的消息，她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只是薛巧云话音刚落，那个今晚不该出现的人居然来了。

　　薛巧云于白马帝李照而言，也是旧识，曹承恩说江家托关系想送个婢女进宫，李照允了，没让拦着，随她家塞人进来，可他没想到来的竟会是薛巧云。

　　李照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审视着薛巧云，薛巧云一下就给吓跪了，江芷若差点忘了白马帝应该认识薛巧云的事，此时后知后觉，才害怕起来，忙将身来挡在薛巧云前面。

　　重生玄而又玄，岂是人人能有的奇遇，这个薛巧云没有前世的记忆，李照看她的第一眼就确定了，他只是刚回忆起了前世的薛巧云曾对他说的一句话。

　　“这个江雁声若是归了陛下，那也叫做是‘完璧归赵、合浦还珠’了。”

　　他当时还以为这薛巧云不通文墨乱说话，原来人家是话里有话。

　　完璧归赵，这一世他是江氏的第一个男人，可前世的她真的仍是完璧吗？有人这样说，也有人那样说，究竟什么是真？

　　她不穿衣服的样子真的好美，可有别的男人见过？李照有一种抓心挠肝的愤怒。

　　他刚从长秋宫来，陪了皇后和儿子半天工夫了，皇后还没出月子，今晚意思想让她的陪嫁婢女伺候他，同样的事前世也发生过，但这一次，李照不愿意，他不要别人，他只想要江氏那个女人，他也想通了，管她愿不愿意，他是皇帝，他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都滚出去。”李照的语气称得上是穷凶极恶，说着就抱起江芷若往床上去了。

　　薛巧云虽担心，也只能随着众人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