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 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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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种幽幽地发话，它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仿佛就是柳湍雨自身的想法：“她会原谅我的。灭世本来就是重构必不可少的一环，我应该去……我应该去……”
一瞬间他有些意识模糊，难以分辨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不对！我怎么可能！”他捂住头，痛苦地弯下腰。
“怎么不可能？人之间的信赖关系有多脆弱，不就摆在你眼前吗？明雪枝有多信任谢润川，你一路上已听过不少她的故事，却亲眼见证了她们的分离与背叛。”
“这样的事，终究有一天也会落到你身上。”
“你只是换一种方式阻止它发生。灭世之后，再无人类，你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混乱的意识在脑中乱窜，柳湍雨几乎不能分辨到底哪个才是自己真实的想法。就连眼前的一切也开始扭曲，像万花筒一般，不断旋转扭动着。
谢润川的话在耳边反复回响，即便他意识到她现在什么都没说，但耳边还是有低语源源不断地无孔不入。听到后面，连声音的主人都无法分辨。
谢润川知道魔种正在侵占他的心神，有意用出扰乱心智的术法，加重了柳湍雨的幻觉。
“保护不了她”“不管再怎么贴近，心与心之间永远存在隔阂”“信任是有限的，她能保持多久？”
小腹的魔种隐隐发烫，直至滚烫。柳湍雨后退一步，他开始动摇，惊疑不定。他不是不相信明雪枝，而是不相信自己。原本的信任就危如累卵，两方施压，更是飘摇欲坠。
那些奇怪的想法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他捂着头，不断颤抖。
饶是明雪枝也看出不对劲，她将身一扭，直接挣脱绳索，上前查看。谢润川却一剑挡住她，天空迅速阴沉，狂风呼啸。
谢润川的发丝狂舞，她抓住明雪枝的手腕，“你就好好看着吧。纵使你能拦住这一次，又能到几时？不管是不是柳湍雨，总有一天，魔尊会积攒够力量灭世。”
见明雪枝依然要上前，她又道：“还有那么多未解的问题，在这一刻都能得到答案，你不想知道吗？”
说话间，柳湍雨被恐惧、不甘、愤怒等等情绪攫住心神，他的丹田突然裂开一道口子，里面的血肉清晰可见，仿佛成为一道入口，吸收着周围人各种各样的情绪。悲苦也好，喜悦也好，通通化作养分。
他的声音如同翻涌的水泡，含糊而难辨，“人类，根本就不存在信任。”
看到眼前堪称灾厄的场景，明雪枝前世的记忆再度复苏，她想起那个倒扣在大地上的魔头，就是这样吸收着情绪，化作自身的力量，不断吞噬，直到世间再无生灵。
也就是说，那时的魔头自愿化作万物的容器，抛弃自我，承接一切。
原来灾祸是这么发生的。
她终于意识到，不管那个人是不是柳湍雨，这一切都会到来。
谢润川只是推了他一把。
忍受不了众人嘈杂的心声，柳湍雨不断后退远离人群，他一脚踩空，坠下问仙台。一股纯黑瘴气猛然迸发，直冲天空，像海浪一般瞬间淹没穹顶。
仿佛有感应一般，云层化作漩涡，被瘴气染黑。即便被谢润川控制着，看到如此怪异的景象，众人本能地瞪大眼睛，纷纷颤抖，不知是喜悦还是恐慌。一切都将结束，不管是尚未开始的东西，还是已经结束的东西，都将湮灭，化作尘埃。
众多的情绪升腾而起，盖过天地灵气，飞向空中与黑气融为一体。
那团黑云不断扩大，从一人大小到遮天蔽日，还在不断变大。
谢润川痴狂地看着天地异变，她双手握在一起祈祷，“山河倾覆，魔尊窃命……”虔诚、专心，一如记忆中她为众人摇铃诵读清净心经的模样。
“十几岁的时候，我成为仙盟中最年轻的元婴。那时候满心欢喜，迫不及待地下山走了一遭。”
谢润川张开双臂，轻盈地转了个圈，裙摆旋开，仿佛舞蹈。
“我什么都没带。没有换洗的衣服，没有护身的法宝，也没有钱，就像你一样，带着两袖清风离开了太虚山。”
明雪枝看着她，一时无言。她身后那些被控制的太虚山弟子和魔修呆呆地看着天空，什么反应都没有，他们的情绪已被吞噬殆尽。
“最开始流浪，觉得很新奇很有趣，直到我太饿，因为一个馒头跟人吵起来，就变得不那么有意思了。……又发生了很多事，我被人骗了，被嘲笑了。所有人好像都在遵循什么理所当然的规则，好像一切本该如此，只有我不明白。”
她的语气低沉下去，“领教世间百态以后，我才发现我的幸运靠不幸者凸显，我的才能靠无才者衬托。多么可悲，而从前的我还意气风发，沾沾自喜。”
她捂住心口，“人永远无法理解对方。即便我能体会到他们的悲苦，但我永远也不是他们，这么一想，不觉得很可悲吗？心与心贴得再近，永远隔着两个躯体。”
“而我知道，这一切只要一个魔尊就能做到。在仙盟听了那么多年的魔尊传说，早就一清二楚。”
她看向明雪枝，眼中满是执拗与癫狂，“所以，只要大家全部融为一体，就再也没有区别了。所有人都不幸的世界，就是所有人都能获得公平的世界。”
明雪枝忽然想起老张那时高呼“肮脏又坚强”，现在一看，确实如此。她直面过最深处的污泥，却依然想要改变，即便她知道那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办到的事。于是她招兵买马，促成了今日。
但明雪枝最难过的并不是背叛，而是谢润川所言，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的想法，也不知道她的决心。
明雪枝继续思考，冥冥中有什么东西联系起来了，“所以，你把自己的灵力化为瘴气，然后再凝聚成一个个没有主人的魔种，散布出去？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像今天这样控制他们？”
“不错，我并没有得病。其实当初设计你，让你离开太虚山还有一层意思，你在我身边待的太久，我要瞒不下去了。”她撩撩头发，“你太敏锐了。”
狂风吹乱两人的鬓发，谢润川的凌乱是狂乱，而明雪枝是萧瑟。
明雪枝长久地无言，不知道如何回应谢润川，第一次感受到深深的无力。
她变出魔种的意义早已不言而喻，明雪枝看向她身后的人，那些魔修的丹田处牵出一缕淡淡红丝，牵绕在谢润川的小指上，只消她勾勾手指，那些人就会任由摆布。
就连阿左也不例外，那些人都失去神志，在她的控制下，一身瘴气化作养分，飞向头顶的天空。
谢润川一身难以衡量的修为到底变成魔种散出去多少，无法估计。单说肉眼可见的范围之中，山下纷纷升起黑红色的瘴气，如狼烟一般。
她播下的种子，已经称霸了整片花园。
“万物归一，万物化无，一切都将回到最原本的状态。”
她欣赏着一片混乱。
层层黑红瘴气交缠，将天空染得更黑更深。
“明白了吗？这就是我的目的。”
明明是正午，天空本该晴朗光明，此时却如同午夜。末日将近。
话音刚落，谢润川忽然伸手扯出自己的魔种，那颗足以颠覆世界的弹丸在掌中闪着黑光。她吐出一口鲜血，气息顿时萎靡。
魔种上缠绕着丝丝缕缕，瘴气之间产生联系，她走到问仙台边缘，柳湍雨在下方生死不明，凭借本能在进行灭世。她伸直手臂，任由那枚弹丸落下，帮他完成最后的吸收。
这就是只能让柳湍雨灭世的原因。
她要作为最后的柴薪，为这个世界的燃烧再添一笔。如果由她来灭世，就看不到最后的光景了。
明雪枝一把夺过，“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不知道魔种被吞噬了，人就会……”
“我知道啊。”她云淡风轻，“你还是舍不得我，明明都到这个时候了。”
“我以前就教过你，一个人要足够纯粹，才能抵御一切磋磨，才能走到最后。”
明雪枝的反应却出乎谢润川的预料。
明雪枝忽然笑了，手中把玩着魔种，“不管是师尊还是柳湍雨，还是你，好像都把我当做没脾气的家伙。”
她直视谢润川，双眼闪闪发亮，积蓄着怒火，“我只是表达得少，并不代表什么感觉都没有！”她一步步逼近谢润川，“我当然舍不得你，即便你说不再需要我，我还是会留在你身边。我是一个人啊，我当然有七情六欲，怎么可能对所有东西都漠不关心！你们所谓的纯粹，不就是把人当成机器吗？这真的是我们应该追求的‘道’吗？”
明雪枝将心中所想一吐而空，她鲜少袒露心迹，情急之下听起来乱七八糟。
谢润川十分惊讶，脑中炸起惊雷，在她的印象中，明雪枝就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剑痴。第一次听见她说了这么多，字字都是为了自己，很惊喜，却也觉得惋惜。
太晚了。这些话对现在的她，现在的世界来说，太晚了。
明雪枝高高举起那颗魔种，谢润川脸上第一次出现预料外的慌张。
黑光流泻，遮住明雪枝一半白皙的脸。
她说了一句从未宣之于口的恶言：“我要报复你。”
“让你亲眼看到计划破败就是我的复仇。”
“说出来真是爽快多了，难怪大家都喜欢放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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