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野喧哗》向朝

5、第五章

　　这是李高梧上学的第一天，高红一大早就起来做早餐，李家之前是有住家阿姨的，但是后来李高梧回家，高红凡事想亲力亲为，多了解自己孩子，就让阿姨暂时回去了。

　　把最后的枸杞桂圆雪梨银耳汤端上桌，高红看着自己忙活了一早上的成果，有银耳汤、蒸山药、松子、煮鸡蛋、羊肉香肠、还有蓝莓西梅，满意地表扬了一下自己，这才去叫孩子们起床。

　　“明珠，高梧，起床吃早餐了。”

　　吱呀，房门打开，穿着蓝白校服、提着书包的李高梧先走了出来，高红看见她，上前接过书包放在沙发上，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餐桌边坐下，脸色带着几分不确定道：“尝尝阿姨做的早餐好不好吃。”

　　李高梧握着勺子喝了口银耳汤，甜甜的，大早上开口说话的嗓子还有点哑：“好…喝。”

　　“好喝就行，多喝点，润润喉咙。”高红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贴着女儿脸蹭了蹭道。

　　高红正弯腰和李高梧亲近时，睡眼迷糊的李明珠也出来了，高红也笑着走了过去，把李明珠按在了对面的餐椅上，温声道：“看妈今天做的早餐好不好吃。”

　　李明珠还没睡够，眼睛眯瞪不爽地撇了眼对面的李高梧，喝了口银耳汤，又吐了出来，她埋怨道：“妈，你放那么糖是要甜死我啊，不知道我在减肥吗。”

　　“甜了吗，还好啊，不然没什么味道。”高红尝了口，看李明珠把碗推开说不喝了，她抱歉道：“那我下次不放这么多糖……”

　　“来，吃个山药。”

　　高红拿筷子给李明珠夹了根蒸山药，又给李高梧夹了好几块羊肉香肠，笑道：“羊肉吃了好，这羊肉是你叔叔出差带的特产，一点都不膻，很香很好吃。”

　　“妈，这羊肉我要吃的，你干嘛给她夹，就这么几块。”李明珠盯着高红，拉着脸不高兴道。

　　“你不是不吃香肠吗，这里还有这么多，你吃得完吗？”高红看着还有大半盘的香肠说道。

　　“谁说我不吃，就这么点怎么够吃，你还给她夹，她吃得明白吗，到底谁是你亲生的，你干嘛总管一个外来人！”李明珠沉着脸，眼神不悦，越想越气，赌气推开面前的碗，跳下餐椅，怒气冲天回房，啪地甩上了房门，关门声震耳欲聋。

　　一大一小望着紧闭的房门，良久，高红收回视线，双手搭在李高梧肩上，温声道：“把早餐吃了，阿姨送你上学。”

　　李明珠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不愿意出来，高红和李茂军吱了声，就送李高梧去上学了，第一天去新学校报道，可不能迟到了。

　　汽车停在了实验中校门口，后面就是气势恢宏的教学楼，这所中学是全市师资力量最强的学校，每一届的市中考状元都从中诞生，也被称为王牌中学。

　　母女俩刚下车站在门口，高红转身去拿后备箱给老师送的礼物，背着书包的李高梧脚跟脚拉住了她的袖角，仰着头看她，皱着青涩的小脸，高红回头，弯着身子给她整理衣领，笑容调侃道：“害怕啦？别怕，一会儿我送你进去，等你在自己座位上坐好了，我再走。”

　　“阿姨，你真好。”李高梧嘴唇动动，半天挤出这么一句。

　　听见这个称呼，高红看向少女的目光深邃，在心里轻轻说道：“笨小孩，是妈妈，是十月怀胎的妈妈……”

　　高红一手提着礼品，一手牵着她的手，领着她去新班级，不放心地嘱咐道：“有电话手表，有什么事打电话给阿姨，要是学不会，就多吃点饭，不要勉强自己，阿姨晚上过来接你……”

　　“嗯。”

　　高红把她送到初三年级一班交给班主任唐老师，这是一个看起来格外严肃的女老师，戴着眼镜，穿着黑色裙装，有那么几分不近人情的姿态。

　　由于李明珠也在这个班级，所以唐老师和高红认识，两人交谈了几句，高红拉过李高梧小声叮嘱道：“叫李高梧知道吗，高大的高，梧是木字旁，加一个吾日三省吾身的吾。”

　　“知道。”李高梧道。

　　“唐老师，高梧就交给你了，这孩子不怎么爱说话，平时您多照顾照顾她。”

　　“明珠妈你放心吧，那我先带她进去了。”唐老师扫了眼跟在身后的少女道。

　　母女俩隔了段距离对视，高红做了一个去吧的口型，李高梧跟着唐老师进了教室，明明是女儿上学，高红自己紧张得不行，真是女行千里母担忧。

　　李高梧站在初三一班的讲台下，下面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教室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宽松的袖子下，她五指攥紧，腿不自觉抖了起来，面色也隐隐发热，发出的声音嘶哑：“…大家好……我叫林……不对……”

　　“噗……”

　　底下不知是谁笑了，下面也变得聒噪起来，本就紧张的李高梧脸色更红，手用力握成了拳头，在讲台上的每一秒钟都让她煎熬。

　　心神紧绷时，李高梧看向透明窗外，那是高红期许鼓励的眼神，和竖起的大拇指，一直被压制的灵魂终于冲破了枷锁，她听见了自己依旧沙哑却清楚的声音。

　　“大家好，我叫李高梧，很高兴遇见大家。”

　　“行，让我们欢迎新来的李同学……李高梧，你先在后面那个空的位置坐下，老师过段时间再调整。”唐老师安排她坐下，看见李高梧找到位置，高红和她交换了一个加油的眼神，才转身离去。

　　孩子终究会长大，会有属于自己独立的人生，父母也要适当放手，给予更大的成长空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高红对李高梧也是如此。

　　空阔的教室里是女老师字正腔圆讲课的声音，在讲鲁迅先生的故乡，李高梧坐在座位上，脑袋空洞地握着笔，漫无目的地记着笔记，老师的声音从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在脑子里留下一点痕迹，她还没适应全新的环境。

　　大课间，同学们在叽叽喳喳地聊天说话，李高梧看着喝空的水杯，握了握拳头，起身拿起水杯向饮水机走去，路过别的同学座位时，她察觉到班级几个女生打探又轻蔑的目光，隐约听见她们压低声音说。

　　“这个新来的到底是叫林招娣还是叫什么李高什么的，明珠昨天在群里说这个转学生是从底下那些乡镇中学来的，说是明珠她奶奶家那边村的，家里可穷了，来明珠她们家交换来着，就是像电视上放的那个节目，把一个农村孩子送到城里生活一段时间再送走。”

　　“她叫林招娣，我听明珠说，这个村妹还偷偷穿她衣服，那件衣服好几千块钱，是奢侈品牌的，她怎么敢的啊，真把自己当有钱人家的孩子了。”

　　“这种白眼狼都有，活该她家里穷，她爸妈重男轻女，看着就脏兮兮的，幸好过段时间就走了，不然天天看见她，我心情都不好。卧槽，这个村妹看我了，我感觉自己脏了，萱萱救我，呜呜呜……”

　　“……”

　　她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李高梧，见后者发觉，才收敛起来，故作无事地聊着别的话题，李高梧在上学前就做好了最糟糕的准备，随便她们怎么嘲笑她吧，她来学校是不想让高阿姨失望。

　　李高梧面无表情穿过她们，走到饮水机旁边，前面有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在打水，她站在后面等待，女生打完水，回身拧着瓶盖，视线落在了李高梧身上，犹豫了一会儿，她试探性开口：“小林？是你吗？”

　　女生声音有一些的熟悉，李高梧这才抬头看她，少女的面容映入她的眼帘。女生齐刘海高马尾，有一双标准的桃花眼，直鼻微翘，三庭比例均衡，颧弓轻微外扩，清冷英气又带着一些攻击性，嘴巴是嘟嘟唇，少女感很强。

　　这样秀丽清纯的长相放在因为发育尴尬期、而长得良莠不齐的班级可以算得上是绝对显眼，也能窥见她日后会出落得怎样的美丽。

　　李高梧盯着那个纤细漂亮的少女，耳轮悄悄地红了，脸上也冒出了热气，她抿抿唇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声音低哑得厉害，叫出了她的名字。

　　“林凤。”

　　“你还记得我？”林凤拧紧水杯晃了晃，有些意外地笑了，她的笑虽然温和和煦，让人如春风拂面，但更多像是一种场面上的客套，除了一开始的微微惊诧，后面就要平静多了。

　　之前李高梧台上介绍的时候，林凤就猜测可能是她，这回遇见，算是确认了。

　　“嗯。”李高梧点头，遇到小时候的发小，她嘴笨地想和林凤说些什么，但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两人对站着氛围有点尴尬，林凤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擦身走开了。

　　她经过的那瞬，李高梧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清雅细腻的茉莉花，她还是记忆里干净亮眼的模样。

　　在李高梧还叫林招娣的时候，她和林凤都是林家村的，一个村子里的人每家每户彼此都很熟悉，林凤小时候就是显眼的存在，她长得好看、成绩又好，对比野蛮散养而脏兮兮的村里小孩，她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精细模样，在村子里格外与众不同。

　　尽管李高梧和她是一个村的，上过同一个小学，但两人之间并没有交际，毕竟一个天一个地，不可能玩在一起，她们幼年唯一的交际可能就是每次李高梧被村里男孩们捉弄欺负时，林凤如果看见，都会站出来帮忙赶跑那群坏男孩。

　　除此之外，林凤从来都不会叫她那个难听的名字，她每次都叫她“小林”。

　　可能这些事对林凤来说微不足道，但在李高梧心里却很温暖，在李高梧眼里，林凤是林家村唯一‘好’的人，是个善良、细腻的女孩。

　　李高梧对她当年善意的举动一直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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