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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魁北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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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知遇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因为自己是唯一一个年会不出节目的人,竟然会被上司打包丢来魁北克出差。
上司林殊是个38岁离异带两娃,但丝毫看不出老态的个性辣妈,也是公司的合伙人之一。
是陆知遇的老师,也是他伯乐。
虽然林女士时常自称自己是他妈妈。
林女士平时刀子嘴豆腐心,但那张36度的嘴,却说出了如此冰冷的话:“不和大家一起玩的人,就只能去出差了!”
她一份文件拍他桌上:“小遇,这个先锋画家,给我拿下。我可打听到,今年有的同行蠢蠢欲动,想大力搞NFT,咱们也得盯紧点这块。像这种搞抽象的艺术家,做NFT就很吃香。”
国内搞区块链和NFT的生态都不是很好,陆知遇读大学的时候,媒体有大肆报道过一阵。后来也没有成长起来。
陆知遇挺好奇的,谁会这么头铁……
陆知遇推着他那几乎未变的行李箱,站在机场的雪风中,累得叹了口气。
魁北克气温与北城相差无几,但风更猛烈一些,刺骨雪风刮在身上和凌迟没两样,很快就带走了体温。
他通红着手指,在手机上确认徐知微的地址,打到一辆车,直奔他家去。
徐知微住在魁北克老城,日常出入的地方就是无数人打卡的景点。
老城街道窄,拱顶尖塔的法兰西风情建筑鳞次栉比,沿途店铺的圣诞装饰还未取下,又覆盖了厚厚的积雪,陆知遇沿着石路拾级而上,宛如漫步在童话里。
陆知遇在生活区穿梭了两遍,才在一个岔路口找到徐知微的家。
他家在这条街上,却需要额外下台阶,在街道上只能看见一个房顶。下来就见到非常哥特风的装修,大扇的玫瑰花窗,别具一格。
门上黑铁铭牌被雪侵蚀,上面刻着凹金英文字——XU.
雪天天光暗沉,屋内透着暖光,被花窗分割。
陆知遇不由自主地正了正衣襟,清嗓敲门。
门应声而开,他立刻挂起笑容:“Bonjour!徐……”
看清人脸,他的表情凝固了。
来开门的,不是别人——
是陆宴书。
他穿着米白高领羊毛衫,戴了副细银边框眼镜,浑身透着一种法式的儒气。
“真巧。”陆宴书侧身给他让出空间,靠在门边,眼神定定落在他身上,似笑非笑。
陆知遇全身都僵直了,那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了各种离谱的猜测与想法。
最后问出口,声音都变了调:“你怎么在这?”
“我想,应该是和你一样的目的。”陆宴书双手抱臂,“没想到在北城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应验了。”
陆知遇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成为竞争对手。
但他意外地没有那么惊惶了。
“Hi!知遇?”
一个清瘦的长发男人走了过来,干瘦的手指如枯柴,扒在门框边,令人想起古堡里深居简出的吸血鬼。
他很热情熟稔,也或许是法语区的称呼习惯,即使是念的中文,也只叫了他的名。
“徐先生您好,”陆知遇一秒变脸,扬起微笑,递出名片,“我是陆知遇,和您约了今天下午的时间,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说到打扰二字,他特意看了眼陆宴书。
陆宴书很上道表示:“看来我才是打扰的那个。”
徐知微和他礼貌拥抱了下:“哈哈哈哈,这是刚下飞机就来了吗?真是敬业呀,快请进快请进。”
陆知遇点头,跨入门内,陆宴书倾身,动作十分自然地伸手去接他的拉杆箱。
陆知遇像受惊的小猫突然退了一下。
“别紧张,他人比较nice。”他语气温柔得意外。
陆知遇松开了手。
陆宴书将行李箱推到墙角,又倒了杯热茶给他:“暖暖。”
他熟稔得完全不像是来这里做客的。
“谢谢。”陆知遇接过热茶,没有第一时间喝,双手捧着。
“看我,都忘了给客人倒杯茶。实在抱歉,最近我这里访客有点多,招待得有些疲乏。”
陆知遇颔首:“您客气了。看您年纪和我差不多,不需要这么拘礼。”
徐知微拍了拍陆宴书的肩膀:“还没给你介绍,这位是陆宴书,也是从中国来的艺术商,我新交的故友,哈哈哈。”
陆知遇不理解刚认识怎么能成“故友”,但搞艺术的人遇到陆宴书,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陆宴书笑笑:“看来徐先生比较少关注国内的新闻。”
“哦?”徐知微有些惊讶,“难道知遇这么年轻有为?”
陆知遇抢白道:“您旁边这位上新闻比较多,今年还主办了我们全行业的年会。所以我不可能不认识。”
“哦,宴书,你厉害啊!”徐知微竖起大拇指,“刚刚聊了那么久,居然都没给我说,待会儿我可得好好搜搜。”
徐知微察觉不到这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非常单纯地捧哏。
陆宴书嘴角勾起:“我怕太暴露实力,到时候你连其他友商都不看了。”
“哈哈哈哈我就欣赏这样的自信。”徐知微大笑,“我能为孩子找个好归宿,也是不委屈它了。”
他们做这行久,见过不少艺术家,有的会把自己的作品称作孩子,非常有人文气息,会给人一种作品也是有血有肉的存在,拥有流动的生命。
陆知遇目光在客厅内逡巡一圈,注意到桌上放着两杯咖啡,一杯见底,一杯已经没了热气。
看来陆宴书已经在这呆了有一会儿了。
他们要竞争……
现在陆宴书显然是上风,徐知微对他很满意。
而且陆宴书还没有离开的打算,有些交易细节或者让利条件,他都没办法开口说,他应该怎么办?
这时,陆宴书突然寒暄似的向陆知遇介绍道:“徐也是北城人,14岁之前都在北城生活。”
“真的吗?”陆知遇一脸惊喜,上前握住徐知微的手,“我也在北城生活过一段时间。”
套近乎这一套,不管在国内国外都很管用。
“太巧了,北城老乡在魁北克团建是吧,哈哈哈!”徐知微果然很激动。
“刚才我还在和徐聊呢,他有个弟弟,在北城一中读的。年纪应该和你相仿。”
徐知微连连点头:“宴书说自己弟弟也在北城一中读,真的是缘分啊。知遇,你说不定也认识?”
合着刚才陆宴书也用的这招拉拢关系啊,可惜徐知微此时并不会知道,他口中的弟弟,和此刻的陆知遇,就是一个人。
陆知遇故作惊喜:“您弟弟叫什么?说不定我认识呢。”
“徐晟元。”徐知微说起弟弟,神色有些飞扬,“那臭小子成绩还可以,如果是一届的,那认识的概率很高哦。他们那一届卧龙凤雏挺多的,还有个人和他竞争特别激烈,给那小子郁闷的,等等…”
他突然认真地盯着陆知遇的脸:“陆…知…遇,你叫陆知遇?!”
陆知遇点点头,脸上的笑意实在是憋不住。
“嗯,如果您说的是那个当了很久年纪第一的徐晟元的话,那我确实认识,我和他一个班。”
这下连陆宴书都有些惊讶了。
因为一些因素,他和徐晟元已经没什么联系了,但关键时候,老同学拿来用用就用用吧。
“这缘分也太深了,哈哈哈!”徐知微大手一挥,“今晚留下来吃饭,我下厨!”
“今晚我就不了,约了朋友。”陆宴书偏头看陆知遇,“你呢?”
陆宴书会离开,这本来是陆知遇绝好的机会,他也应该顺嘴回答自己会留下吃晚饭。
但他话出口却是:“哪个朋友?”
陆宴书一顿,一时忘了回答。
他伸手,在暗处轻戳了一下陆知遇的腰,提醒他注意工作场合。
陆知遇紧急闭嘴,但耳根瞬间升成红温。
“哈哈,看来两位不只是认识啊。”徐知微笑笑,朝房间一指,“走吧,一起去看看画?”
陆知遇轻咳一声:“好啊,我已经迫不及待瞻仰了。”
—
徐知微的房间只做了一个卧室,平时不留宿人。
剩下的房间,做成了陈列室和画师。
他们跟着他来到陈列室门口。
徐知微刷地一下推开门。
众多蒙着粉银色布的画作出现在眼前,像沉睡的士兵,等待一位良将唤醒。
花窗切割的光斑打在不同的画作上,又仿佛画出了一张新的画。
徐知微走到尽头,那里的墙上挂着一副半人高的画作。
“这次我要出售的,就是这一幅——”
他腾地将布帛拉开,一张极具视觉震撼的画面呈现在眼前——
“《树洞》”
画面背景是高饱和的蓝色,里面色彩却很丰富,有黑色红色的细丝,像纸张的纹理,乍一看并不会发现。
一棵黑色粗大的枯树根,像是被放了一把野火,树死之前还保留着张牙舞爪的枝丫,同样烧成灰烬。
这棵树占据画面左边的画幅,上下顶格,有一种窒息感。
树干内部,也是各种扭曲的笔触,在中间扭曲出一个黑压压的大洞。洞内有一颗暗红色的,不太能辨认的心脏。
再走近细看,每一笔扭曲,竟然都是一个个挤压进树形容器的人。
根须向右蜿蜒,形成群山。
有两个渺小的人影,拉着手向树洞狂奔。
有了参照物的对比,这具树山,显得非常巨大压抑。
“这可真是……”
陆知遇的眼眶突然就湿润了,一种很神奇的共鸣攫取了他的感官,他盯着画面,不由自主喃喃:“太有力量了。”
相比在屏幕上看到的这幅画,亲眼见到,竟是每一丝笔触都会再次让人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