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港》何弥初

18、过年

　　热热闹闹的年终过去，公司收完尾，也就彻底放假了。
　　他们也没有必须要坐班的规定。

　　连林殊这个老板都不来了。

　　只有陆知遇还在正常上班，而且大有一个人在公司守到春晚开播的架势。

　　除夕这天，林殊还专门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到家里吃年夜饭。

　　“一年到头我难得下厨，你不来尝尝手艺？”林殊的语气依然是不容置喙。

　　“林姐新年快乐！” 陆知遇老老实实送上祝福，“吃饭我就不来了，年夜饭这种团圆的日子，就适合和家里人一起过。”

　　“也就我和俩孩子，还有他姥姥姥爷。”林殊顿了顿，“陆知遇，你也是家里人。”

　　电话那头传来两个五六岁小朋友此起彼伏的叫声。
　　“知遇哥哥！来过年！”
　　“哥哥我想你啦！”

　　“听到了没。”林殊笑得柔和，电话的背景音也是一片热闹，“快来，别忸怩了。”

　　陆知遇眼眶一热。
　　能在这样陌生的城市中，遇到林殊这样亲如家人的前辈，他真的非常感恩。

　　但他还是谢绝了：“谢了林姐，过几天我一定登门拜年。”

　　刚挂了电话不到一分钟，手机又响了起来。

　　陆知遇看也没看就接了起来：“林姐，我真的不来了…”

　　那头沉默两秒，温润醇厚的男声传来：“要去哪？”

　　陆知遇：？！

　　仿佛是不确定一般，他又拿下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是一串没有在通讯录里的号码。
　　但这个号码，他早就烂熟于心。

　　陆宴书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来？

　　他是来祝自己新年快乐的么？

　　“额……”他卡壳许久，“我老板叫我去她家里吃年夜饭。”

　　陆宴书那头的声音很嘈杂，好像正在过马路，汽车的鸣笛声混合着他的微喘，清晰无比地传入安静的办公室内。

　　“哦，那是得拒绝。”陆宴书老神在在地说，“因为你得陪我吃。”

　　陆知遇瞬间坐直了：？？？

　　“什么意思？”他又问了一遍。

　　“当然是我说的意思了。”陆宴书笑开，声音爽朗，“小清，我在宜京。”

　　“你来宜京了？！”
　　陆知遇不确定，再次确认了一遍，声音都不自觉变了调。

　　陆宴书嗯了一声：“窗边。”

　　闻言，陆知遇冲到窗边，一把拉开了半遮光的窗帘。

　　就见陆宴书正站在园区里的高大雪松旁，穿着黑色的大衣，握着手机，许是见到他这边的动静，确认了是哪扇窗户，抬手扬了扬。

　　听筒里的声音染上温度，他听见陆宴书说：“你这个班，应该可以早退吧？”

　　陆知遇深呼吸一口，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消化掉“陆宴书来了”的事实，才“嗯”了一声。

　　“我收拾一下就来。”

　　说不高兴是假的。
　　他按捺着雀跃心情，收拾好东西，朝陆宴书走去的短暂路程，还是没压住，变成小跑，跑到他面前。

　　陆宴书极度自然地伸手。

　　陆知遇：“？”

　　他食指点了下陆知遇的肩：“包。”

　　陆知遇上班背的是一个黑色皮质的双肩包，日常装着电脑，以备不时之需。

　　这会儿换成了陆宴书背，倒也没有很违和。

　　陆知遇鬼使神差想起以前——

　　他去北城读书，完全没有今后要跟着陆宴书生活的意思。

　　资助归资助，陆宴书又没有义务要照顾他。

　　所以高考结束后，等待开学的那个暑假，算是陆知遇的“借住。”

　　至少陆知遇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开学后，他就跟班主任申请了住校。

　　陆宴书工作忙，很多时候顾不上家，也没反对。

　　但每周五放学，他都会准时出现在校门口，和那些叔叔阿姨站在人堆里，等着他放学。

　　见面的第一个动作。

　　永远是把他肩上的书包接过来，单手拎着。
　　或是单肩背在一侧，像路过的学长。

　　只是……他的书包是个明蓝色的，上面还有个大的卡通汤姆，在陆宴书身上怎么都别扭。

　　时间带来的变化细节。
　　从不需要人用嘴说。

　　—

　　宜京的很多饭店都是外来人口开的，他们也早早关店返乡过年了。

　　留给他们的选择不多。

　　陆知遇思来想去，选了烤鸭。
　　人好歹刚来，地方特色招待一下。

　　陆知遇在宜京，没少带客户吃烤鸭，味道早已是乏善可陈，吃了没几口就停下来，只看着陆宴书吃。

　　陆宴书长途跋涉，看上去真有点饿了，吃得很香。只是旁边的一碟葱丝，丝毫没动。

　　片刻后，陆知遇还是忍不住试探道：“你来宜京工作？”

　　陆宴书擦了擦嘴，才说：“自信点，专门为了和你过年才来的。”

　　他嘟囔了句：“以前都没有。”

　　不巧，陆宴书听力很好，没错过这句话。

　　他轻笑：“现在可不一样。”

　　“嗯？”

　　陆宴书举起水杯，把前面送了一点：“现在得把某个大人哄着，可不得上心点。”

　　啊？？
　　陆知遇更懵了。

　　陆知遇端起水杯，和他轻轻碰了一下，继续追问：“哄着是什么意思？”

　　陆宴书却不说了。只说：“总之呢，我初一到十五，时间全都空出来的，就这么拖着个行李箱来了，还得靠你给我安排个住处。”

　　“没订酒店么？”陆知遇下意识问。

　　陆宴书眉梢微微一挑；“干我们这一行，住酒店都住腻了，总不可能过年还住吧。”

　　陆知遇：“住我那？”

　　陆宴书非常干脆：“我看行。”

　　他怡然自得地给烤鸭蘸酱，卷进面皮，又放到对面的盘子里：“刚好，你上班后，还没去你住的地方看过。”

　　陆知遇心说我在宜京读书之后，哪里你都没看过，也不差这一个住的地方。

　　但现在有个更严峻的问题摆在眼前
　　——他的公寓，只有一张床。

　　怎么睡？

　　--
　　晚上十点。

　　陆宴书站在了逼仄的小屋门口。

　　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拉着行李箱，显得有些茫然。

　　“一个半小时地铁，走路十五分钟，才到。”他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手表，终于收回了手，抬脚跨入了房间。

　　小屋顿时更显得拥挤了。

　　他凑近陆知遇，大有一副算账的派头：“我想过你会住得很远，陆知遇，没想到你会住这么远。”

　　听见他这语气，陆知遇突然有一点心虚。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客厅灯光打开，还算明亮。

　　陆宴书的目光扫过整个客厅。

　　虽然空间比较小，但每个地方都收拾得很整洁，处处都有陆知遇认真生活的痕迹。

　　网上不到五百就能买到的“租房必备”款双人沙发，上面铺着米白色的沙发毯，工整地放着两个棕色饱满的抱枕。

　　旁边有个小书柜，满满当当放着陆知遇的书。
　　一层是文学、兴趣类书籍。
　　一层是专业方面的提升书。
　　最底下那层是他没舍得扔掉的大学教材。

　　还有一个白色铁艺的落地阅读灯，造型像一枝含苞待放的铃兰。

　　沙发前的茶几上，还零散地放着两三本。

　　落地窗前，铺着一张美式涂鸦圆毯，放着一把吉他，旁边还有一盏黑色的手提露营灯。

　　陆宴书目光在那把吉他上停留了几秒，又淡淡地收回来。

　　而靠近卧室这边的方位，边柜做成了咖啡角，咖啡机崭新，反倒是各种速溶、浓缩液、冻干包装一排排占着。

　　“但看着还算把自己照顾得挺好。”陆宴书回身，在他头上轻抚了一下，“就不和你计较了。”

　　陆知遇抿唇，不懂他想计较什么。
　　只说：“宜京房租贵。”

　　他一边打开暖气，一边把刚给陆宴书买的新拖鞋拆封，躬身放他脚边。

　　又拿出新牙刷和毛巾。

　　他朝厕所的方向一指：“厕所和浴室都在那边。”

　　陆宴书好笑道：“这就介绍完啦？”

　　陆知遇无奈：“这里就五十平不到，一眼就看完了，没什么介绍的。”

　　他进厕所把牙刷杯子摆好。
　　这个家里，多一套洗漱用品的感觉……有点微妙。

　　心里涨涨的。

　　陆知遇却没立即出去，关上厕所门，盯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嗯，很好，面色平稳、呼吸平……

　　“呼……”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双手撑在台面上。

　　不行，还是有点紧张。

　　他真是羡慕陆宴书，明明两人之间有那么多事，他却能如此自如地走进他家。
　　坦然得仿佛毫无隔阂。

　　再出来时，陆宴书已经换好了拖鞋，坐在沙发上研究电视遥控器。

　　他抬眼看了一下陆知遇，很顺口问：“我今晚睡哪？”

　　陆知遇一顿，恨不得再回厕所逃避一会儿。

　　陆知遇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下：“你睡我房间，我睡沙发。”

　　陆宴书看了一眼沙发的长度……陆知遇虽然比他矮一个头，但睡在沙发上也是要掉半条腿出来的。

　　他啧了一声，“那怎么行？你以为还是十年前的身高？”

　　陆知遇咬了下唇：“我那还有多余的被子，我打个地铺。”

　　陆宴书却没应，只是起身向他走来。
　　走到他面前时，脚步一转，推开了旁边的卧室门。

　　他靠着门框，朝里看了一眼整洁的床，下巴微抬：“一米八，睡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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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啦~！举手让我康康，小的给大人们发红包赔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