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阶月》嘉佳灰

14、求助

　　齐寻阶离开后，齐府门前聚集的人群没有继续待着，纷纷走开。

　　明云月也一样，她和彩云回到南竹院。

　　推开房门，明云月捕捉到顶箱后藏着一抹黑色，她迅速转身，拦住要进来点灯的彩云。
　　“我困了，想早些休息。”

　　“小姐不先洗漱吗？”彩云困惑。

　　“明天再说。”

　　看来小姐是真的累了，彩云善解人意地退下，不多言语。

　　房门禁闭，明云月查看四周，确定安全后才缓缓走到顶箱旁，轻咳一声。

　　周佘从黑暗中走出，步伐轻浮，摇摇欲坠，眼中的她逐渐变得模糊，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可还来不及伸手去抓，自己先一步倒下。

　　“阿佘！”明云月低声惊呼，她跪在地上，扶起倒地的周佘，轻摇他的肩膀，却摸到一手鲜血。

　　周佘肩膀中了一箭，伤口涌出的血染湿了黑色外衣，血腥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从四面八方包裹住明云月。

　　她慌了，满是血的手颤抖不止，口微张着，却紧张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明云月脑海中浮现爹娘嘱咐她的话，他们告诉明云月，从此以后周佘就是她的弟弟，她唯一的家人，让她一定要保护好弟弟。

　　“阿姊，”周佘虚弱地握住明云月颤抖不止的手，“别怕。”

　　周佘的话唤醒了明云月，她从慌乱中回神，害怕只会雪上加霜，她必须冷静。

　　明云月将周佘扶上床榻，举着烛火仔细查看他肩膀上的伤口，好在伤口不深，周围的颜色也正常，没有毒。

　　周佘这般虚弱应该是因为失血过多。

　　明云月早年跟着爹娘学了点医术，虽不算精通，但也能应付紧急情况。

　　她先为周佘处理了伤口，又在上面撒了些上好的止血药，最后撕了自己的衣裳给他的伤口包扎好，一切结束时，她已精疲力竭。

　　听着周佘平稳的呼吸，明云月悬着的心放下，困意也渐渐袭来，她半趴在床边缘，浅浅睡去。

　　明云月醒来已是第二日晌午，屋里早就没了周佘的身影，只留下一封信，信中内容简短，是周佘的风格。

　　信上写：无碍，已去，勿念。

　　“小姐，”彩云在门外轻唤，“大夫人派人来请。”

　　明云月将信撕碎，藏于床底，开门让彩云进来。

　　门一开，彩云皱了皱鼻子，疑问道：“小姐屋里怎么有股……血腥气。”

　　“有吗？可能死了什么老鼠吧，熏点香，一会就没了。”

　　彩云没再多问，毕竟这地方破旧，老鼠什么的也很常见。

　　可屋里有只死老鼠，小姐竟然能如此平静，实在佩服。

　　齐夫人约明云月在凉亭相见，可等她赶到时，凉亭下并没有人。

　　“方才谁传的令？”明云月转身问彩云。

　　“是个小姑娘，年纪十岁左右吧，看着有点面生，许是新来的丫鬟。”

　　明云月了然，她独自前往凉亭，在石桌底下找到一个木盒，悄悄藏于袖中。

　　“小姐找到了什么？”

　　明云月不答，只是朝齐夫人院子的方向，快步往前走，彩云在后面不停地追。

　　果不其然，她来时，曹嬷嬷已经被捆了起来，一老一小跪在院中，神情无助。

　　“哟，明姑娘来的到是时候。”

　　齐夫人站在台阶上，面露不屑。

　　明云月神色如常，她像是没有看见院子中落魄的老小，自顾自上前行礼。

　　“齐夫人午好。”

　　“哼，好？”齐夫人跨下台阶，面朝明云月只有一拳的距离，她看着明云月的眼睛，冷声道，“我竟不知你有如此手段。”

　　明云月微微皱眉，她忍住满腔的厌恶，迎上齐夫人的目光，坦然道：“月儿不解，请夫人明示。”

　　齐夫人反问：“不解？你来不就是为了看她们有没有被解决吗？”

　　她指着院子的老妇和小女孩，继续说道：“大公子为了你，不惜构陷老妇和孩子，还说什么她们心思不正，我看最有问题的是你才对。”

　　原是齐寻阶的人发现曹嬷嬷与小雨在府中鬼鬼祟祟找东西，便以此为由绑了她们，刚要带走，被齐夫人及时阻止。

　　明云月高悬的心安安稳稳地放下，从容地望着齐夫人的眼神彻底坦荡：“夫人误会了，我与曹嬷嬷并非彼此熟识，她做什么，别人要对她做什么，皆与我无关，夫人怎能将一切怪罪在我身上？”

　　齐夫人冷笑，明云月所说的，她一点也不信：“原是这般能说会道，原先装傻充愣倒是辛苦。”

　　明云月不答，而是走到曹嬷嬷身旁，解开捆着她的绳子，握住她的手将其扶起。

　　望着曹嬷嬷那双松垮的眼睛，明云月柔声道：“地上凉，嬷嬷先起来。我信嬷嬷，你不会做偷盗那种事，对吗？”

　　曹嬷嬷眼里闪过疑惑，她僵硬地收回自己的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嘴里不停喊着求饶，说自己清清白白。

　　嬷嬷身旁的小姑娘也开始哭，一边哭一边挪着身子往嬷嬷边上靠。

　　“假惺惺。”

　　齐夫人扔下一句话就要走，她斗不过齐寻阶，反正曹嬷嬷也没了作用，虽他怎么处理。

　　“冤枉啊……夫人……”

　　没了齐夫人的阻止，曹嬷嬷只能任人擒住。
　　明云月想阻止那些侍卫，可她有何理由，又是站在什么立场。

　　他们抓人必然是找好了万全的理由，否则不会轻易动手，明云月再怎么钻空子狡辩也是徒劳。

　　曹嬷嬷也不呼喊求救了，被带走前看了眼明云月，那神情不是求助，也不是怨恨，而是解脱。

　　她说对明云月说了最后一句：“小雨是无辜的，替我照顾好她。”

　　眼睁睁看着嬷嬷被抓走，小雨泣不成声，她抓着明云月的衣袖不停摇晃，泪如雨下。

　　明云月什么也没说，她将小雨抱在怀里，拍背轻声安慰：“小雨不哭。”

　　“月姐姐……求求……救救……”

　　小雨在明云月怀着抽泣，说话断断续续，小小的身躯死死抱住明云月，像小时候一样。

　　她与嬷嬷到这的第一天就看见了月姐姐，但嬷嬷吩咐她不准和姐姐搭话，更不能悄悄去找她，小雨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乖乖待在嬷嬷身边。

　　但在梅园中，她看着嬷嬷和月姐姐争吵，月姐姐都哭了，心里急得不行，却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嬷嬷说，月姐姐现在很危险，她的靠近会让姐姐更加危险。

　　今日清晨，嬷嬷让她给月姐姐送个东西，要见到月姐姐，她高兴极了一口气吃了两个包子，只可惜最后她只看见了彩云姐姐。

　　传完话，小雨回到住所，却怎么也找不到嬷嬷，她着急地四处乱跑，被一群黑衣坏蛋抓到这里。

　　有人要抓嬷嬷，从梅园回来的那个晚上开始，到今天，那群坏蛋总想要把嬷嬷带走，小雨不明白，却本能地挡在嬷嬷身前，即使如螳臂挡车。

　　嬷嬷还是被抓走了，除了哭，她什么也做不了，小雨十分自责。

　　“小雨乖，好好待在彩云姐姐身边，等月姐姐带嬷嬷回来，好吗？”

　　小雨边抽泣，边点头，她相信月姐姐。

　　明云月将小雨交给彩云，匆匆出府。

　　在梅园见到曹嬷嬷的第一眼，明云月就知晓了她的来意。曹嬷嬷对自己步步紧逼，只是为了赢得齐夫人信任，以便套取齐夫人的消息，帮明云月找到五年前的真相。

　　明云月在曹嬷嬷身边长大，曹嬷嬷待她如亲子，怎会站在她的对立面，狠狠戳她的痛楚。嬷嬷只会心疼明云月，心疼这个可怜的孩子，早早没了父母，在世间孤苦地独行。

　　午间暖阳高悬，明云月穿过热闹的大街，来到县衙前，驻足片刻，忽地转身离开。

　　宋章不是勤于公事的人，这个时间他多半在客栈歇息，至于哪个客栈，明云月还要仔细想想。

　　好在当初为了接近齐寻阶，她打听了许多消息，其中多半与宋章的参与，毕竟齐寻阶的友人不多，而宋章是与齐寻阶最亲近的一个。

　　这是第三个客栈，明云月跑得满头大汗，但她顾不得这些，那衣袖擦了擦，继续寻人。

　　想要救出曹嬷嬷，齐寻阶自然是第一人选，但他人在宫里，明云月寻不到，况且时间也不允许。

　　再者就是宋章，他与齐寻阶熟识，且有能力让齐寻阶的人暂且放了嬷嬷，但他行事乖张，明云月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劝动。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你找本公子？”

　　明云月刚走进客栈厢房，身侧就想起一声玩味的反问。

　　宋章早早候在门边，就等她进来。

　　“因为找不到齐寻阶，所以来寻本公子？”

　　明云月奇怪宋章为何总能准确猜中她的心思，不过她并不想隐瞒什么，坦荡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救那个嬷嬷，那个在梅园中戳穿你的嬷嬷？你是傻的吗？”

　　在宋章看来，明云月此举无意于以德报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齐寻阶在替明云月出气，但当事人却不领情，还费劲巴力求别人帮忙。

　　宋章突然觉得齐寻阶有些自作多情了，他没忍住，笑出声来。

　　“嬷嬷于我有恩，我自然要救她，无论她做了什么，我都要救她。”

　　“万一她真的犯了什么事，你怎么救？”

　　明云月沉默片刻，才继续：“我不想让她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我只救她一次，她究竟做了什么我不在乎。”

　　宋章有些吃惊，他还以为明云月是愚善，没想到她领的挺清，有恩报恩，绝不亏欠。

　　“你凭什么让本公子帮你救人？”

　　宋章没明云月那样好心，没有好处的事情他才不做。

　　“公子不如明说，你想要我做什么？”

　　明云月从不拐弯抹角，如果宋章不想帮他早拒绝了，甚至不会让她踏入厢房一步，他之所以啰嗦这么多，一定有所求。

　　宋章还是第一次见明云月这幅冷冷的样子，没了从前刻意伪装的脆弱无助，像极了庙堂里矗立的佛像，那双装满了淡漠到眼神似乎永远在睥睨众生，无喜无悲，完全没有求人的姿态。“还是这幅直接又冷漠的臭脸看着让人自在。”

　　明云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既然有求于人，态度要好点。

　　她复述一遍刚才的话，语气软了一点：“不知宋公子如何才能出手相助？”

　　宋章啧啧啧几声，摇摇头：“不知道齐寻阶看到你的真实模样，会怎么想？”

　　明云月烦了他常常提起齐寻阶，下意识怼他：“我实在不明白，宋公子为何总要提起齐公子，他在您心中好似无时无刻不存在，您对他的关心好似过分了吧？”

　　“本公子关心好友而已，更在意他的人难道不是你吗？本公子只是单纯好奇你们到关系而已。”

　　“好，如果您肯出手相助，我会告诉你我与齐公子的一切。”

　　对宋章这个好奇宝宝来说，这是个不错的筹码，但光说还不够。

　　“可以，但是除了这个，你还要答应本公子一件事。”

　　“何事？”

　　“本公子还没想好。”

　　明云月无语。

　　宋章伸出两根指头，得意洋洋：“你已经欠了本公子两个人情，一定要记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