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在御 莫不静好》吴希木

20、小年

　　许妍希最近焦头烂额，国忠机械厂的授信额度刚刚启用，其他授信户也陆续开始年审了。本着今年将重中之重的项目抓紧落地的原则，许妍希把白天奉献给国忠机械厂，把晚上奉献给到期年审户，忙得昏天黑地。按照目前的计划，年前国忠机械厂放款，年审户出完新批复，这个年才能过踏实。年后，一波额度启用在路上，还有各项融资产品轮番轰炸：开银行承兑汇票，贴现，开国内证，福费廷，一波波存款，一波波放款，一波波中间业务收入。另外，个人金融条线还有一波波信用卡，个人存款，贵金属销售指标……许妍希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南无啊弥陀佛”，连续做了几次，沉静下来。约摸再有半个小时，授信报告就完成了。
　　这时手机响了，陌生号，不认识，不接。过了两分钟，又打来，烦死了，让我清清静静地加个班不行吗？电话挂了，没过五分钟，又打来了。
　　“你好，哪位？”
　　“……许妍希，是我。”
　　“我在加班，没什么事挂了吧！”许妍希听出了杨澈的声音，强压心中的怒火，淡淡地说。
　　“加完班我去接你！”
　　“加通宵，随便你！”许妍希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实际上，在他们重逢之后不久，杨澈就不停地加她微信好友，许妍希每次都选择“忽略”。高中毕业的她对杨澈还心存幻想，现在的她从心底不再想跟杨澈有半分牵扯。
　　“都过去了”。
　　半个小时后，许妍希盯着电脑检查了若干遍后，把授信报告发送给了季主任。九点了，她太累了，头太疼了，回去就得赶紧睡，吃不吃的吧。她关上灯，锁好门，跟值班人员交接了一下，出了行。
　　岛城的冬天很舒适，风很凉爽，湿气较重，吹到脸上很湿润。许妍希深吸了一口气，清爽流遍全身，舒服，然后向地铁口赶去。走着走着，忽然感到背后有人紧跟，倒吸一口凉气，随即跑了起来。她不敢回头，想着到了地铁口，人多了，就能混进人群了。脑补了人贩子拐骗妇女的情节，许妍希跑得更快了。好容易到了地铁口，许妍希慌不择路地往下走，“扶梯太慢了，走楼梯”，一不留神，扑到在楼梯上，还好抓住了扶手，要不然非得溜下去不可。摔倒地时太突然，许妍希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有只大手扶住她的手臂小心地把她搀了起来，“谢谢，谢谢！”许妍希脑子懵懵地顾不上看周围，只听着一句，“伤到哪里了？”整个人又被震了。
　　“伤到哪里了？伤到体无完肤，肝肠寸断！”许妍希言语冰凉。
　　“我车在外面，我送你！”杨澈拉她往回走。
　　“不需要！”
　　“还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脚……你让我……”
　　“我说了，不需要！”许妍希一把挣脱了杨澈，一瘸一拐地往下走。
　　杨澈放开了手，跟在许妍希身后。跟着她上地铁，默默地站在她身边，许妍希不再说话，她讨厌公共场合又哭又闹，很没脸。杨澈跟在她身后，看她出了电梯，看她走了大路，看她拐进小区，看她走到单元门口。
　　许妍希站在原地，想起来，若干个上自习的夜晚，杨澈把她送到宿舍门口；短暂的假期，他把她送到小区门口，那个时候她眼里满是不舍，心里都是留恋。那么美好的初恋！许妍希跟自己和解了一万次，终于换来了平和的内心，刚要走上正轨的生活，又要被打断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许妍希转身，“杨澈，你一直想谈，我想是应该谈谈了。我们曾经有那么美好的过去，现在却像仇人一样。爱和恨真的就在一线之间，我看开了，也希望你放下！”
　　杨澈这些年心里一直在对假象的许妍希说对不起，是他的思虑不慎亲手摧毁了她的信仰，让她众叛亲离；在她已经站在了全世界对立面，需要他的支持时，他选择躲在阴影里，一次一次地把她推向原来的世界（明知原来的世界已经坍塌，再也回不去）。可是，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深爱着她，从一开始想要回应的喜欢，到后来无关别人的爱。
　　没见到她时，他想，他要跟她忏悔，不是祈求原谅，而是让她不再饱受折磨，勇敢向前；他还想告诉她，他那时没有抛弃她，是他请求刘老师，让他给许妍希说请，不再让她退学，保全了她的高考。他要告诉她，他一直深爱她，不管她将来如何选择，他将一直深爱她。
　　“太晚了，改天再谈。”杨澈扭头出了小区。
　　许妍希有些失望，还是那个胆小鬼，不敢正面面对。她转身上了楼。刚进门，衣服还没来得及换，门铃响了，许妍希透过猫眼看见杨澈站在门口，“还有事？”两个人隔着一道门。
　　“红花油和吃的放门口了，你记得拿。早点休息吧！”杨澈的脚步声消失在电梯口。
　　许妍希打开门，把一袋东西拎了进去。打开袋子，一碗热腾腾的馄饨，一把烧烤串，还有一瓶红花油。饿了，真的饿了，许妍希坐下来，小口小口地喝着馄饨，这是路边的张记馄饨，许妍希喜欢他家的味道。喝完最后一口汤，开始撸串，脑子里满是他们俩在一起撸串的场景，眼泪又不争气地往下掉。不知道杨澈是不是特地让她回忆起才买的这些东西，还是一样狡猾！
　　吃饱了，心情也好了！明天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接连几天的点灯熬油，小年那天晚上，终是放款了！放款那天，徐行长，季主任围在许妍希周围，异常紧张。只要电话响起，要求补充情况，写说明材料，他们就在旁边指挥，怎么写怎么写，好像许妍希第一天做客户经理。当许妍希扫完最后一份补充资料，省行放款复核审查完，点击通过！
　　7点半整！从接洽至放款历时1个月，还是省行权限放款，打破了分行项目落地的最快记录！徐行长接着拨通了鲍总的电话，“伙计，接钱！今天我可是当了一把赵公明啊！”
　　“财神爷功劳大大地，明天摆庆功宴，宴请赵公，还望赏光！哈哈哈！”
　　徐行长挂掉电话，笑意还荡漾在脸上：“这段时间辛苦了大家了，特别是小许！明天鲍总庆功宴，一个也不能少！”徐行长如释重负，“今晚我得回去睡个好觉了。”
　　许妍希今晚终于不用很晚回去了！放款完了头疼欲裂。她得赶紧回去，洗个澡，吃点肉，最好小酌一杯，否则难以成眠！
　　昏昏沉沉地下了地铁，许妍希去了菜市场，找了家卤味店，买好了下酒菜，急不可待地赶回家。今天正好周五，可以稍晚点睡。她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压力一扫而光，换上一套粉红美少女战士的家居服。打开电视，调到最喜欢的综艺，开了罐啤酒，灌了一大口，一股淡淡地酒精味道混合着二氧化碳下肚，清清爽爽，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嗝，“太舒服了，太解压了！”
　　许妍希很享受这种把工作压力挤到最大，然后一下释放的快感！但养生专家说，平平淡淡的生活和心境才是最养人的。许妍希认同他的说法，但有时难免放纵一下，比如今天晚上。她把买的熟食，一份一份放在盘子里，这样吃着有仪式感。
　　好家伙，两听啤酒，泡椒鸡爪，卤鸭脖，熏鱼，五香花生，卤牛肉，还有份饺子，许妍希坐在茶几下的毯子上，靠着沙发，面对着一桌子吃食，大快朵颐。电视上，奔跑的兄弟，是下酒的佐料。许妍希一边吐着骨头，一边擦着笑出的眼泪鼻涕，开心得要原地起飞了！手机响了，是爸爸的视频邀请。
　　“妍妍？小年快乐啊！”许妍希把手机放在各样盘子的对面，“呦呵，很丰盛啊！”妈妈一把结过手机。
　　“妍妍，过小年，吃水饺了吗？”许妍希切换了一下手机摄像头。
　　“爸，妈，你看我这，要多丰盛，有多丰盛！不用担心啊！”
　　“喝酒了？少喝一点，女孩子喝酒皮肤不好的。”
　　“妈，你不知道这几天太累了，天天加班，脱了一层皮。稍微喝点消除疲劳！何以解压？唯有杜康！”那边的爸爸妈妈都笑地肚子疼了。
　　“妍妍，今年爸爸买了两瓶五粮液，酱香的。回来陪我喝两杯！”
　　“好来爸，等回去尝尝！”
　　“两个酒鬼，妍妍，妈今年准备做点酥锅，炸点藕盒，豆腐丸子，绿豆丸子，还有你喜欢吃的翻花。你还有没有想吃的？”
　　“不少了。酥锅里的荤菜放点排骨，鱼，鸡，还有猪蹄儿吧！妈，我最近瘦了，我过年回家要补一补！”
　　“好，都放都放！我今天刚去烫的头，你看好看吧？这小卷真带劲！你唐阿姨也烫了，她烫大卷，我看没我这好看！”
　　中年妇女过年最大的乐趣就是烫头，好像是个仪式，烫完还得比一下，谁的卷小。许妍希每次看到妈妈的小卷，就会想起庙里菩萨的佛髻。有啥好看的呢？
　　“等开一开花就好看了！”妈妈十分得意！
　　“爸妈，我明天休息，想去街上逛一逛，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买回去？”
　　“买啥？啥都不用买，你那儿东西贵，咱家啥都有，啥都不缺！”
　　“妍妍，今年年假不是还没休吗？赶紧休了提前几天回来吧！”许妍希这才想起来，去年延过来的3天假还没休。算算手里的工作，摆弄地差不多了，要不就休了吧，省的夜长梦多。“行啊，我这段时间累坏了，可得好好休息休息！明天我们跟企业一起吃饭，顺便跟领导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