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在御 莫不静好》吴希木

15、相逢何必曾相识

　　枯桃站到了，许妍希下了地铁。出地铁口步行15分钟，就是锦园小区，她的家在小区的中间位置。小区南面是岛城的科创中心，很多企业的研发机构都在这一片。小区对过有一条小巷子，巷子里烟火气比较浓重，许妍希下班后会直接到巷子里采购，回家给自己做顿像样的晚饭。她记得有人说过，生活要张弛有度，任何时候都要好好吃饭，好好喝水。确实，吃点好的，能让自己快乐！口腹欲是最容易满足的。
　　这几年做客户经理，少不了应酬。刚上楼做客户经理不久，季主任在内部聚餐时就试出了她的酒量，于是挖到宝一般，一有应酬就叫上她。他俩打配合，碰上一般的客户，许妍希先上，季主任收个尾意思意思。碰上难缠的大客户，季主任先冲，连碰带洒，喝个七成，许妍希再上场，一举拿下。季主任觉得带着小姑娘去酒场，比较好应付，毕竟是个女孩子，谁还能为难她，连带着他也跟着少喝了不少。
　　受过情伤的人，对酒有一种执念。因为喝完后，哭一哭，闹一闹，也是一种发泄。许妍希喝酒从不贪杯，只要头稍微一晕，心里不那么沉郁就可以了。这么多年了，她只要想起杨澈，就成宿成宿地睡不着，心里面像被抽空。只有喝一点，才能缓解。她家的冰箱里一直有啤酒，有时候心情高兴，会买点果酒，储藏室里有白酒。她的爸爸妈妈过年过节来看她，一家人吃个饭，酒都不用买。
　　父母知道她心里苦，但女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不能管了，唠叨多了她也烦。所以每次离开的时候，都会买一堆便签纸，写上：女儿，少喝一点，贴在每一瓶酒上。这样许妍希每次喝酒，都能提醒自己适量。
　　上大学后，许妍希开始逐渐逼迫自己忘记高中时代的一些事了。她参加社团，学习乐器，跑步，考证，跟朋友逛街，买衣服，吃大餐……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的确忘记了，也忘记了自己是谁。一旦闲下来，心痛的感觉又无缝连接，铺天盖地地袭来，无处可逃。然后她去学习，整日埋在图书馆，获得短暂的安宁。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了，她跑到海边，默默地流泪。回去的时候，不断跟自己说，总能过去的，不是吗？现在比大学那会儿强多了，她也开始学着依靠运动而不是酒精麻痹神经，效果显著。
　　时间过得真快，树上的叶子还没掉干净，一场大雪宣告冬季已来临。
　　新的一周开始了，开完晨会，季主任找到许妍希，让她先放下手头的工作，跟他去拜访一个客户。这个客户前期是行长跟季主任参加政府举办的银企面对面洽谈会接触上的。对方是个民企，算是家族企业，生产机床的。厂长叫鲍国忠，算是个人物，当年是著名国企岛城机床厂的副厂长，国企改革，他看准机会，七凑八凑凑了点钱买了下来，成立了新的机床厂。经过大刀阔斧地改革，硬是创出了品牌。他儿子叫鲍益飞，年轻时比较有想法，不愿意继承厂子，看不太上搞机床的。后来据说当了几年兵，回来之后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踏踏实实在厂子里工作了。年轻人有热情，有想法，招揽了一批搞技术的，成立了一个研发部门。别说，还真搞出了点道道，新产品在市场上很是走俏。现在正在跟德国一家企业洽谈业务，引进新的生产线，目前资金链有些紧张。
　　这可是块肥肉，做好了，几年的业务量就有了，很多家银行都想介入。听说，行长跟老厂长很有些交情，融资嘛，钱呗，用谁的不是用？所以，今天行长带着季主任，许妍希再去谈一下，尽量促成合作。
　　车子驶出市区，开赴西海岸，40分钟后，停在了厂门口。岛城国忠机床厂，几个鎏金大字赫然映入眼帘。许妍希跟着领导们在接待人员小李的引领下，进入办公大楼。
　　小李一面走一面讲解：“我们公司的产品在国内很有市场，公司近两年发展得很好，这所办公大楼是今年年初交付使用的。保卫科室，宣传科室，财务科室，行政管理科室在这里办公。厂区南面是科创科大楼，科创部现在是我们厂的重点部门，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嘛！”办公楼内部装修简单大气，低调内敛，很符合工厂目前的定位。小李把他们一行安排在会议室，端茶倒水，很快，主人驾到。
　　鲍国忠带着行政主管，财务主管和他的儿子鲍益飞一起进入会议室，行长徐蓬勃先介绍了一下来人，“这是我们业务部的季伟华季主任，业务部客户经理许妍希。”鲍总顺带着介绍了一下他们的行政主管汪主管，财务主管李主管。
　　“老徐，看着一屋子的年轻人感觉我们老了啊。”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代如此，社会才能发展嘛！”季主任和许妍希递上了名片，鲍益飞仔细看了下。许妍希？不会那么巧吧。
　　双方落座，徐行长简短说明了来意，表达了一下合作的意向。汪总就厂子的基本情况做了简要的介绍。徐行长直接问，“听说最近厂子有个大动作，不涉及商业机密的话，能详谈一下吗？”汪主管正要开口，鲍益飞直接喊来了小李，“把杨总工叫来，情况他最清楚！”
　　十分钟后，杨总工踏进了会议室。
　　“鲍总，您找我？”
　　许妍希正在记录会谈纪要，听到这个声音不禁一震，猛地抬头。杨澈一身蓝色工作服出现在她面前，多年不见，发际线向后移了一点，下颌骨线条更加硬朗，眼中褪去了青涩，添了几分严肃庄重，脸上架了副眼镜，一副总工派头。
　　杨澈显然也看到了对面的许妍希，猝不及防。“还是那么娇小，脸色这么差，营养不良吗？离开他，就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或许，还在被当年的事折磨着吗？”心里一阵揪心。
　　“这是我们科创部的总工，杨澈。很年轻啊，刚三十，厂里几个大的项目都是他主持的，后生可畏啊！”鲍总谈起杨澈，流露出嘉许的目光：“小杨，这是银行来的徐行长，季主任和小许经理，你跟他们讲一下目前我们这个项目的基本情况。资金的问题还是让银行的各位专家来想想办法。”
　　杨澈敛起心情，收回目光，坐在了许妍希的对面。
　　“好的，那我就简单说一下！”杨澈开始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讲说，专业，全面，细致，但很显然凡是涉及到技术机密的术语，细节，他一句带过，但又丝毫不影响外行人的理解。许妍希全程没敢抬头，一直不停地记笔记。
　　这一幕如同昨日重现：图书馆的桌子上，杨澈指着物理习题册讲解，许妍希不停地记笔记。那个时候，杨澈跟许妍希能自然地进行眼神交流；现在，他们不敢直视彼此的眼睛，许妍希怕控制不住泪水，杨澈怕见到许妍希悲伤的眼神。鲍益飞从旁观察，证实了他的猜想。
　　“嗯，确实是个大动作，不过搞成了，全国机床市场的80%都要归你家了!”徐行长赞叹道。
　　“我们有肯动脑筋，肯钻研的团队，前期实验的数据也经多方论证过了，规模生产是可行的，资金问题可就靠徐行长的大力支持了！”鲍总看来也倾向于跟徐行长合作。接下来，许妍希就银行融资的各类产品，手续费率，融资利率等问题做了详细说明，基本敲定了合作意向。
　　“我看谈得差不多了，有徐行长保驾护航，我是很放心啊！”鲍总很满意。
　　“剩下的我们就准备走程序吧。小许你来负责后续的跟进。”徐行长说，“小许可是非常有经验的客户经理，你们大可放心。”
　　“那么，许经理，关于开户，资料方面，你可以联系我们李主管；关于新项目的具体情况，可以联系我们杨总工。”鲍益飞紧接着安排了后续的接洽。许妍希抬起头跟李主管点了下头，“好的，那就打扰李主管，杨总工了！”
　　“哪里话，许经理有什么问题随时来问，我们肯定尽力配合！”李主管说。
　　杨澈，盯着许妍希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把泪擦干了。她还没有忘记他，正如她一直在折磨他一样。
　　“时间不早了，到我们食堂去吃个便饭吧，顺便考察考察我们的食堂，看完了硬件，也得看看软件啊！”鲍总留饭。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