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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6-今晚是个例外 ...

  •   徐守己是在他到家后不久回来的。听着门外的动静,曲左岭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眼睛紧紧地盯着卧室紧闭的房门。

      还能再欺骗自己吗?在相亲局看到他出现时心里的慌乱与开心,都是他无法解释却真实存在的情感反应。更别提随后的那个让他到现在想起来还心跳加速,身体迅速‘应激’的吻。

      【我这只是多年吃素突然开荤导致的身体失调!没错!】

      一边不停的这么安慰着自己,曲左岭一边拿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没一会儿,声音消失了,一切都归于平静。

      【这么快就睡着了?】

      曲左岭从被窝里伸出手,拿过来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时间定格在 20:23 。

      徐守己是个精力旺盛的人,这么早的时间肯定还没睡,最大的可能就是门外的那个人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正想着,门外的那人的手机铃声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中响了起来,让人没来由地心里一跳。曲左岭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

      (喂,爸,怎么了?)

      (我马上到!)

      短短不到一分钟,曲左岭敏锐地察觉到门外人声音的变化,肯定是他家里出事了。正想着,门外传来了快速走动以及被撞到的闷哼声。

      曲左岭身体速度比脑子快,几乎是徐守己的话音刚落,他就已经撩开被子开门出去了。客厅没有开灯,但是接着从窗外照进来的光源,他还是看到了徐守己的腿磕到了沙发前的桌角。

      “出什么事儿了?”曲左岭边问着,边去开灯。

      “我奶奶,快不行了…”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但看他微微发抖的手,曲左岭触景生情,有点心疼他。

      “去哪里,我开车送你去吧!”曲左岭抄起车钥匙,拉着徐守己就下了楼。

      一路上,徐守己都没有说话,开车前甚至连安全带都忘了系。曲左岭也没有多话,帮他系了安全带就一路朝医院疾驰。

      亲人的离世,就好像一到闸门,开闸的瞬间会突然让人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只有到了那一刻,人才能深刻体会到其实任何陪伴都是有时限的。就如同当疾病来临后,你才意识到,原来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件都存在着它的作用,少了什么,都会给你带来极大的痛苦与不适。

      曲左岭回想今天种种,迷信地觉得也许这就是一种预示,从遇到石英,谈起父母,一切都在预示着死亡一般。父母离世带来的孤寂与痛苦,时至今日都在鞭挞着他,如今这鞭子连带着抽在了徐守己的脸上。

      急诊科里的手术室门口,徐家人都到了,曲左岭礼貌的没有靠前,远远地看着他的家人。徐守己正在和他爸说着什么,应该是在了解情况。他和他爸爸很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很好认。徐陈斐站在徐守己的身侧,常年冰山般的脸上出现了难过的表情。一直在低声哭泣的,是一个中年女人,曲左岭没见过,但是知道这肯定不是徐守己的妈妈,瞧着也跟徐陈斐没什么关系。徐爷爷很淡定,坐在长椅上,不惊讶、不慌乱、不难过。

      就在目光注视到徐爷爷的身上时,徐爷爷突然抬起头,望了过来。曲左岭吓了一跳,忙朝他礼貌地点头,微微鞠躬。低下头的一瞬间,才发现自己穿着睡衣拖鞋就跟着徐守己来了,这样实在是有点引人遐思。

      徐爷爷喊了徐守己,两人说着话,朝自己这边看过来,曲左岭不明所以,担心自己给徐守己带去什么麻烦。两人聊完,徐守己走了过来,跟他说:“我爷爷让你也过去。”

      “呃…好。”曲左岭本心是不想过去的,但是这个时候,拒绝显得很薄情。

      忐忑地走到徐爷爷面前,曲左岭再次礼貌鞠躬说道:“您好,我跟徐守己是朋友。”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有点别扭。原本想表达的是自己是徐守己的朋友,但是说出来的感觉却像强行强调两人只是朋友,没有任何可疑的关系。这样的话反而更可疑,让一直哭泣地女人突然停止了抽泣,抬头望向他,眼里的厌恶都快溢出来了。

      徐守己挡在了自己和女人的身前,朝徐爷爷说:“爷爷,他叫曲左岭,我的房子不是遇到事儿要装修么,目前借住在他家。”

      曲左岭忙点头,两人眼神相对的瞬间,总能在他目光中看到的深情被藏了下去,两人的关系突然被这一句话拉的很远。曲左岭心里不舒服,但是告诫自己这个时候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微微垂下了头。

      “常听守己说起你。本来还想叫你来家里吃个便饭以表谢意,没想到先在这种情况下见了面。”徐爸爸也站了出来,捏了捏他的肩膀。

      “好孩子,谢谢你送守己过来。”徐爷爷在此刻也开了口,望着曲左岭的目光通达而有睿智,好像能窥探到他内心一直在拼命掩埋的情感。

      就在此刻,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众人立刻拥了上去。曲左岭没动,但在女人尖锐地哀嚎中,得知了那个沉痛的结果。

      这个场面,曲左岭已经经历了六次,陪伴在自己身边接受结果的人越来越少,最后一次,是他孤身一人,彼时的孤寂感和茫然无措再次涌上心头,他抬头望向徐守己,见他在低头流泪,强忍着想要抱着安慰安慰他,也以此安慰安慰自己的冲动。

      徐爷爷在人群中最显淡定,甚至还礼貌地和医生道了谢。以闭上双眼的方式,吻别了这个世界,离开的人,不再回应爱人的呼唤。

      安排好徐奶奶的身后事,徐爷爷兀自走到了曲左岭的身边,轻声问:“好孩子,可以送爷爷回家吗?”

      “好,爷爷。”曲左岭下意识想搀扶他,他却已经转身,去喊还在难过的徐守己一起离开。

      上了车,徐守己没有坐在副驾,而是和徐爷爷一起坐在后座,伏在徐爷爷的腿间默默地流泪。曲左岭透过后视镜看过去,徐爷爷神情淡然,目光紧紧地盯着车外。

      “翠湖华庭。”徐爷爷报的小区名字,是 T 市最有名的别墅区的名字。

      行驶到半程,徐爷爷突然说了一句:“挺好的。这回留下来的是我。”

      曲左岭内心被徐爷爷的话触动,视线一下子模糊了,忙用手擦干净,紧紧地盯着前面的路。一次又一次承受着道别痛苦的那个人,才是最难的。

      到了徐家,徐爷爷把所有人都聚在了客厅,大家的眼睛都肿肿的。

      “都会过去的。”徐爷爷环顾了一圈众人,叹了口气:“此时再深刻的痛苦,彼时都如青砖上的一道划痕。”

      年轻时经历的少,所以只着眼于眼前的疼痛,年长后,却能做到越过伤痕,看到未来的伤疤。

      “我和玉瑾自幼相伴,小时候她淘气,经常爬我家的墙头冲我扔石头,我还嘲笑她,谁家愿意娶她这样的假闺秀…结果长大后,因着通家之好,我娶了她,相伴至今。”徐爷爷开口慢慢地说着,眼里闪着光,应该也是回忆起了少年的事儿。

      “我年少自负才气,经常出门游历,积累见闻,眼里心里除了建筑再无旁人。”徐爷爷叹了口气:“成家后,因着我的原因,玉瑾不得不强势起来,人前凶悍,只在我面前,才露出女儿心态,但我却总觉得厌烦,责备她装腔作势。”

      “婚后我念了几年大学,那时新思想涌入,媒妁之婚成了我心里的一道枷锁,我总想挣脱,因为这件事也和父母闹僵,有几年一直不肯归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爱的事情,笑了出声:“我离家那日,玉瑾爬上了墙头,如幼时一般和我胡闹,我恼怒想骂她不知庄重,谁知她举着手里的石头问我,‘如今连你也不愿意要我这个假闺秀了么?’,我那时心一下就软了,虽然没有回家,但也歇了离婚的心思。”

      众人静静地听着,徐爷爷的话不多,但一字一句都是他和徐奶奶的人生过往和时光记忆。

      “成名后,我被京师大学邀请做教授,身边全是志同道合的学生与同僚。那时玉瑾已经怀上了锦珍,我和学校里的一个学生相恋。”说到徐爷爷自觉羞愧地事,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更像是在呢喃,有几个字含糊不清:“对于玉瑾,我自觉只有责任和情谊,并无爱意。那是我第一次爱上一个人,时至今日回想,确实是有些疯狂。除不能许诺白首之外,我所有的浪漫都给了这一人。”

      徐爷爷看了一圈众人,眼睛在那个一直哭泣地女人身上停了下来:“玉瑾生下你不久就听到了风声。我那时情迷于心,被她发现了也不在乎,便承认了下来。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玉瑾歇斯底里宛如泼妇的样子。她胡搅蛮缠,以死相逼,闹得家宅不宁,结果她没死成,我母亲因着这件事郁郁而终。这件事如刺入喉,每每望向那人,母亲临终的脸就会浮现在我面前。我知道…这一辈子,我与那人绝无可能了。”

      “玉瑾因为母亲的死也愧疚难当,这个家就这么安定了下来。”徐爷爷常叹了口气:“我与她没做成爱人,却是一辈子的亲人,无法放下的事如同枷锁套住了我和她。前些日子,也许是她有了什么感触,突然跟我聊起了少年时的事儿。她说那时我总不归家,她一个新妇,心里总是害怕的。她不喜欢一个人待着,不喜欢看着我远去的背影,不喜欢做被留下的那个。如果有下辈子,她才不会跟我再绑在一起,就算是舍下你们,她也要自自在在地活着。”

      “锦珍,放过陈斐吧!”徐爷爷起身,走到锦珍身旁,搂住了锦珍的头,轻声说:“闺女,别等下辈子了,这辈子就为自己活吧!”

      “爸…”锦珍揽过徐爷爷的腰,失声痛哭。

      “爸…你知道…?”徐爸爸也面露惊诧,眼神飘向了徐陈斐和徐守己。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能不了解你们的事么?”徐爷爷安抚地摸着锦珍的头。

      曲左岭听到这儿,有点明白又有点糊涂,看向身旁的徐守己,见他望过来,眼睛红红。

      到了此时,已经凌晨一点了。曲左岭理所当然地被徐爷爷和徐爸爸留了下来,房间就在徐守己隔壁。

      曲左岭躺在床上,心绪难平,正出着神,就听见了手机震动的声音,【Narcissus】,是徐守己的来电。

      “喂…”曲左岭接起电话。

      “睡了么?”徐守己因为哭过,带着浓重的鼻音。

      【这是一句废话,睡着了怎么接的了你的电话。】

      “还没呢。睡不着。”曲左岭心里这样想,但是开口的回答却很平和。

      “我今晚可以跟你一起睡么?”徐守己犹豫了会儿,问道。

      “来吧!”曲左岭轻吸了口气,缓缓地吐了出来。

      电话挂断,没一会儿,曲左岭的房门就被敲响了。他下床拧开了没有上锁的房门,看着还在不停流泪的徐守己,把他揽入了怀中,关上了门。

      “你…放心…我…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也许是曲左岭的怀抱温暖了他,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徐守己委屈地如同孩子。

      “我知道…”曲左岭安抚地拍着他的背,两人站在房门口好长一段时间,曲左岭脚有些事情麻了,说道:“睡觉去吧!”

      徐守己乖乖地退出了他的怀抱,让他怀中一凉。两人上了床,躺在一个被窝里,让带着凉意的床都温暖了起来。

      哭累的人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看着看着似乎就睡着了。曲左岭侧头看向他的睡颜,心里既怜惜又羡慕。

      曾经有那么个人,在经历这样的时光时,睁着眼从天黑看到天亮,身边却没有一个可以倾诉与陪伴的人,只有安静、只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只有自己…

      “左岭…”睡着的人突然睁眼的瞬间,眼泪就流了出来,让身侧的曲左岭吓了一跳。

      “嗯?”曲左岭的声音温柔,被窝里牵起了徐守己的手。

      “如果你不想…”徐守己的声音又开始哽咽:“我会…我会…我会像你一样…像你陪伴…陪伴在…恭…恭桔身边那样,以…以…以朋友…的身份…我…我不会…再勉强…你…你…你了…”

      此刻脆弱的两人,都听不得这样断人心肠的话。曲左岭再一次把徐守己抱入怀中,两人侧躺着,徐守己的脑袋扎在他的怀里,像个婴儿。曲左岭没有回答他,而是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背。

      【真是一个漫长的夜晚啊…】

      曲左岭看着漆黑的卧室,心里被这复杂的情绪填的满满的。

      【这个世界上失眠的人一定很多吧?】

      曲左岭这样想着,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

      【他们都有人陪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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