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悸动时》何甫衍

3、路神

　　03

　　俞凌抬头，方框眼镜后是一双欲言又止的眼睛。

　　是学委梁才哲。

　　“叫名字就行。”俞凌懒得让沉默蔓延下去，率先开口，“没想到能成为同学，梁二。”

　　“梁才哲。”梁才哲十分有眼色地提醒，顺势坐在了侧前方自己同桌的位置上，与俞凌平视着说话，但露出的样子与书呆子学委大不相同。

　　俞凌确实记不住梁家老二的名字，他们此前不过几面之缘，梁才哲的家世只刚够得上俞凌的圈子，甚至算不上点头之交。

　　“你原来在附中。”俞凌算是表达了没在辰华看见梁才哲的了然。

　　“自己选的。”梁才哲言简意赅。

　　俞凌点点头。

　　俞凌习惯性地点头动作本来就是一次交集对话的结束，没想到梁才哲又道：

　　“在附中，如果有需要，我能帮忙的，尽管开口。”

　　“行。”俞凌习惯性回应。

　　等梁才哲完成任务式坐回座位，俞凌才觉堪称边缘人的梁二刚刚算是在曲合逢迎？

　　那边梁才哲一回座位便利落地翻开卷子，从笔袋里拿出水性笔，头压得很低，好像握笔的瞬间就变回了附中产物——标准型学委。

　　而俞凌只是在背后默默看着他，她在想：
　　梁才哲还有笔袋这东西，要不问他借支笔吧。

　　当然，俞凌当时是忘了有许漫漫这样的同桌这压根算不上事儿——不仅话多，什么东西都很多。

　　还没到六点四十，7班教室的两扇门就像两条魔法线。
　　一拨拨人，一跨越这线，就从一只只活泼跳腾的青蛙变成一个个神圣的锯嘴萝卜，悄悄落到自己的坑位上。

　　就连匆忙踩点的许漫漫溜到位置上，都像忘了自己长了嘴，把一个包装三明治推到俞凌桌上，然后就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给你带的 <笑脸>好吃的<大拇指>】

　　俞凌低声拒绝：“谢谢，不用……”

　　“嘘。”许漫漫抽空嘘了一声，马上力透纸背写：【窗，曹！】

　　俞凌条件反射去看，果然暮色与夜色里，窗上一排排白炽灯的倒影后，是班主任曹太的诡异的脸。

　　无奈地收回视线，俞凌对阴魂不散四个字有了全新理解。

　　许漫漫看到俞凌一言难尽的表情，偷笑着继续写：【哈哈哈哈】

　　俞凌：……

　　为了防止许漫漫因为写哈字太慢被抓，俞凌收下了生平第一个小卖部款三明治，抽过许漫漫草稿纸和随便捡了支许漫漫的笔，也写：【3Q。面包和笔。】

　　然后许漫漫笑得要趴在桌子上。

　　所幸在许漫漫笑出声前今晚的晚自习老师来了，是绑了一头灰白相间发量堪危低马尾的数学老师。

　　数学老师空着手走进来：“今天不做试卷，练习册34-35页，40分钟。抽三个同学我课间改，下节课讲。”

　　班里还没来得及为练习册三个字哀嚎，就全体笼罩在抽三个的阴云中。

　　说完她利落地在黑板写下34、35两个数字，就要扭头走了。

　　好事者赶紧问：“老师怎么今天没试卷？也不讲卷了？”

　　一般7班的节奏是晚自习写一张马上收，并且发上次收了改过的试卷讲评。

　　“对，还不如写卷……”许漫漫也出声附和，还不忘半解释给俞凌听，“什么练习册，压轴题合集还差不多……”

　　数学老师停下脚步，竟然搭腔说：“不是说有新同学吗，照顾新同学。”

　　这下班里确实升起了一阵哀嚎。

　　俞凌还没心思理会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身边的顶级社牛许漫漫立马遥遥举手大声道：“老师，新同学还没有练习册！要不还是发卷吧。”

　　“对呀对呀！”
　　“没领到辅导好像……”

　　数学老师的眼神凌厉精准地透过侧身扭头的同学们扫到俞凌光明显矮一截的桌面。

　　“旁边不是路星遥吗，他桌上摆着，新同学借他的看一下。”数学老师无所谓道，“主要先看看难度题型……会的就写。”

　　“好了，还有38分钟，你们时间很多是吧！”后门竟然插进曹太的声音。

　　许漫漫都被吓得一哆嗦。

　　如果有弹幕，在只剩下翻书声的教室一定会飘出刷屏的一行字——他竟然还在啊！

　　除了状况外的俞凌。

　　她不是很理解，这隔了一个过道的座位，至今还是空的。人都不在，怎么借练习册？

　　“俞凌。”曹太直接点名，“你坐着干嘛，不是让你借练习册写吗？”

　　俞凌回了句：“怎么借？”

　　教室的翻页声好像都为之一顿，不知是为俞凌的勇气，还是为——

　　曹太眉头皱得死紧：“你说你长得机灵，怎么这么……不懂变通。桌面红色那本直接拿就行了，这是学习，又不是让你去干什么坏事，怎么这么不乐意？还是在等我帮你拿呢？”

　　俞凌站了起来。

　　她算是明白7班为何被曹太这样的人栓住了，关键都不在于他不高兴了能当着全班训人，丝毫无面子可言。

　　更关键在于，曹太令人感觉无法沟通。

　　俞凌没再给曹太一个眼神，走到那张幽灵桌旁，从摞得还算整齐的书堆里抽出了练习册。

　　没跟曹太顶嘴，因为俞凌只想让他闭嘴。
　　绝大多数情况下，毫无灵魂地照做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但得到了结果的曹太似乎显不出称心如意，依旧是环绕着不悦的气场拂袖离去。

　　等两个老师一离开，7班的氛围并没有如释重负，而是——炸开了锅。

　　最后排的俞凌好像瞬间变成了焦点，被视线射成了无形刺猬。

　　“啊啊啊啊同桌！”许漫漫低声尖叫，失去表情管理，扑倒在俞凌身上夺过练习册，“你你你简直是个宝藏！宝藏！”

　　俞凌一时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练习册！”许漫漫又开始了，“你别为难！我跟你换！我的借你，你随便写！这本借我！”

　　前桌的一对女生也同时转过头来打断许漫漫。

　　“许漫漫你真是想太美。”
　　“新同学，许漫漫的练习册可破可脏，别听她的，她现在都抓出印子了。许漫漫！你最好现在就放手。”

　　一番令人头疼的短暂但俞凌觉得有一小时的争执后，后排一致达成协议：谁也别想独占，等最后十分钟再轮流看一遍。

　　俞凌倒是怎么样都无所谓，反正已经被迫未经允许拿幽灵人但校园明星的练习册过后还得道歉的地步。

　　那至少道歉要物超所值，姑且翻开看看吧。

　　俞凌随手一翻，忽然明白了这本练习册的分量——

　　这本练习册，还差十页，就全写完了。

　　　第二眼，俞凌发现这本练习册有种说不出的干净……

　　选填题只写了个答案，所有大题下都只有潦草但透着笃定的几行字。

　　整本书没找着一处涂改。

　　俞凌又看了看旁边许漫漫，她把题干圈圈画画，辅助线擦了又擦，一边把练习册当草稿一边解题。

　　“这人有答案吧。”俞凌随口评价了句。

　　许漫漫反射接话：“他就是答案！好同桌你可给我拿远点，我怕我忍不住……我一定要做完再看一定要做完……”

　　“卧槽卧槽！”
　　“什么东西！走开！”

　　骚乱在原本还算安静的教室蔓延，原本埋头的众脑袋都抬了起来。

　　一只有两块橡皮那么大的蛾子被书本驱赶着往后排扑飞，速度极快！

　　“啊！啊！”女生们更是要从座位上蹦起来，躲避攻击。

　　那蛾子眼看就瞄准许漫漫乌黑的头顶，许漫漫吓得都忘了逃跑！

　　“啪”一声。

　　一本精准打击的练习册，直接把蛾子扣杀在半路，力道之狠——移开时，书立和练习册各沾了半点蛾子恶心的残骸。

　　是俞凌及时拔书相助！

　　许漫漫像是解冻一般，张着嘴，情绪激动地抓住同桌喊：“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连带着后排所有女生看向俞凌的眼神犹如在看天神下凡。

　　许漫漫又得寸进尺对俞凌道：“战神，你救人救到西，求求你能不能顺带擦一下桌……等等！同桌，你这练习册！啊？”

　　“天——哪。”
　　“那不是……”
　　“那确实是……”

　　当事人俞凌此刻也反应过来了，她用的是幽灵且明星的练习册。

　　这……

　　这本从里到外干净得像新的练习册，现在……

　　俞凌捏着练习册问：“现在它还是宝藏么？”

　　许漫漫薅着头发痛苦状：“我要是早知道……我还不如以身殉……蛾。”

　　“没事儿。”俞凌安慰道。

　　说罢她随手把还沾着蛾子的书背面，带着透了粘液的几张纸都撕下来，再折叠下擦了擦桌子，毫不拖泥带水：“撕掉还能用。”

　　后排所有人：你是个狠人。

　　还没等后排在风中凌乱，前门风一般走进了一个人——引发了不亚于蛾子的骚动。

　　许漫漫瞬间跟被打掉的地鼠般趴在桌子上不敢抬头，但嘴还没停：“完了完了，正主回来了，完了完了。”

　　俞凌迎着明晃晃的白炽灯看去。

　　一个身着校服的高个儿，一边肩膀上挂着个书包带，正径直向后排低头走来。

　　走近了，俞凌才看见他从校服领子里露出的一段白皙脖颈和利落黑发下的眉睫，以及那——

　　高挺的鼻梁到嘴唇浑然天成的弧度。

　　这张脸只要见过一次俞凌就不会忘记。他就是今天的那个“不知道一米有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