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将至》独白时分

4、第 4 章

　　判官司名字叫得霸气，行事作风同样毫不含蓄。

　　穆云琛一行人还未上楼，便听到掌柜的说今日来了三位大主顾，到店就把空余的天、地字号房间全包了。

　　宁瑶望着自己给他们定的三间地字号房间不禁陷入沉思，不愧是从地底下上来的，丝毫没有缺钱的烦恼。

　　包括东风阁在内的四阁和其余身处冥府的部门不同，因其办公地点设立在凡间、职员可以在凡间自由行动，所以享有额外且唯一一套俸禄机制——一来是为了让他们在凡间办事时行走便利，二来也是为了明令禁止他们利用自身优势扰乱凡间货币运行机制。因此，他们是无法做到像冥府职员那样花钱大手大脚的，毕竟钱用完了就是用完了，再用法术幻化，可是要被追责责任的。

　　“怎么一直在门口站着，不进来坐吗？”说话的人声音浑厚低沉，尾音却是上扬的，不难听出他的心情似乎不错。

　　房间里的话音刚落，四人面前的门便被打开了。

　　罗辛打眼一瞧，哟，可不都是老熟人么。

　　自月珩真君钟钰在两千年前创办判官司以来到现在，判官司已经从原来的十几人扩编为如今的二十队，每队正式队员四人，其下还有五支副队，每人都要经过层层筛选才能进入，且编号越小能力越强，可以说是冥府人员里的精英。

　　现在在他们眼前的这支是判官司第九队，他们的领队章铭刚从十五队直升上来，据说天资聪颖，前途不可限量。

　　穆云琛语气平静，听不出是喜是怒，道：“我还以为时间富裕到我能自己抓到凶手。”

　　通知他们四天前到，却又在他们到达客栈后告知可能要延后一天。更过分的是，这一等就是等了四天。自从和判官司合作后，穆云琛总是时刻在反思是不是这些年来自己脾性渐收，才会让冥府这帮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新人觉得自己十分好拿捏。

　　章铭自知理亏，让手下把人迎进来后亲自给穆云琛斟茶，嘴里解释道：“这次实属意外，在押解途中出了情况，耽误不少时间，还请穆大人不要见怪。”

　　他面容俊朗，身形高大魁梧，站着的时候像山一样，此时坐在那里，压迫感依旧不减分毫。

　　穆云琛神色不变，站在门口望着案几上正在冒雾气的杯盏没动，下一刻，他径直走向八仙桌，公事公办道：“案件记录带来了吗？”

　　事关机密，没有话事人在场谁也不得擅自查看，穆云琛几人可以说是连这次事件的边都还没摸到，稀里糊涂的在这里闲逛了四天。

　　杯盏被冷落在一边，章铭心平气和的收下了对方的冷脸，他朝随行两人摆摆手，同行的男子这才从怀里抽出一个信封递到桌上。

　　“这是相关文书副本，你们可以看一下。”说罢，宋承锦又掏出一本比它厚不少的小册子，坐在一旁开始记录所有人有关此次案件讨论的言行。

　　看看人家的规格，再看看自家的，罗辛隐约记得当初东风阁也曾设立过记录官的职位，只是后来大家宁愿拿武器也不愿拿笔，互相推着推着也就把这个职位给推没了，只剩下最后回阁内需要丞奏一份案件总结。

　　怪不得人家能做大做强呢。

　　这边还在做自我反思，那边穆云琛已经进入了正题，他接过信封，展开后发现只有四页纸，上面依次写道：

　　—赵杨，男，乐清县寻南镇人，生于丁亥年一月初九，丁未年三月二十卒，享年二十岁。
　　死因：遇疾驰马车碾轧。
　　天命：安享终年。

　　—周德明，男，乐清县寻南镇人，生于壬午年六月初七，丁未年六月十三卒，享年二十五岁。
　　死因：溺水。
　　天命：遭权臣陷害而死。

　　—孙怀远，男，乐清县寻南镇人，生于乙亥年十月二十六，丁未年九月十六卒，享年三十二岁。
　　死因：失足。
　　天命：进京赶考遭强盗抢劫围殴而死。

　　—杨旭，男，乐清县寻南镇人，生于庚辰年二月初二，丁未年十二月十五卒，享年二十七岁。
　　死因：荒淫无度。
　　天命：战死沙场。

　　记录在册的信息就这么多，穆云琛把四张纸摊开在桌上，让几人看清楚。

　　“四人四种死法，如果不是全部发生在寻南镇，还真说不定会被遮掩过去。”宁瑶不禁暗叹，同时也想不通如果真有异物作恶，为何要选择在一块地方下手，难道不怕被人发现吗？

　　“都是男性？”穆云琛像是想到什么，又问：“寻南镇近一年的档案都查过吗，只有四例？”

　　虽然人的天命会因各人际遇处在一种变动的状态中，但四位死者除了死因和天命不一致外，还有一个共同点——亡灵被缉拿时精魄都有损伤。

　　“大人让我们把两年档案都查看过，并无异常。”一直没开过口的女子陈述道。

　　和宁瑶顽皮耍宝的性格不同，苏问性格清冷孤傲，做事狠决，想在她脸上看到表情变化难于登天。印象中，罗辛只见过两次，还无一例外的被她瞪了回去。

　　之前从没有发生过，这半年却接连出现四起。是巧合吗？还是真有胆大包天的异物在作乱？

　　“明天一一查看便知。”

　　上头将此事看得重，可要章铭觉得这事查到最后八成就是个小妖小怪在作祟，一根筋的在一个地方半年内作案四起，能是什么有道行的大家伙，出点力擒了便是。这次权当出游散心了。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怎么样，好不容易见一面，有没有兴趣喝一杯？”章铭是从上一个任务地直接过来的，连休整都没来得及。如果不是穆云琛几人已经在此等候四天，他原本打算明日才和他们汇合。

　　“不了，”了解完案件基本情况，穆云琛也跟着换了一副轻松口吻，只见他侧头垂眸上下打量对方一番，才悠悠开口道，“血腥味浓得屋外也能闻到，章大人还是小心注意为是。”

　　宁瑶顺着视线看过去，偷偷嗅了嗅，并未闻到任何异样气息。

　　既然公事已经结束，穆云琛也没有再做逗留的打算，他起身向外走去，声音跟着扬上去几分，“我回屋了，在你楼下靠左一间。对了，如果你的人打探到新消息，务必告诉我一声。”

　　“大人……”

　　章铭视线仍旧落在重新关紧的门缝上，目光像是穿过窗木望向某处，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直到苏问开口询问伤势。

　　“小伤。”他摆手示意不用操心，“今日不用跟着我，各自休整。”

　　临近出门，他又添了句：“等他回来记得让他来找我。”

　　“是。”

　　夜色渐浓，泼了墨的幕布里烛光微颤，方才还繁华的街道转眼就被寂静吞噬，残月勾在枝头一角，穿云躲雾乐此不疲。

　　何思延摸着下巴看马车驶进李府，眉头紧蹙。他摸黑在外围转好大一圈，才寻了处偏僻角落，趁着没人翻墙进了府宅。

　　何思延过目不忘，看过一眼便能在脑海里留下印象，按照刚才在围墙上看到的火光位置，他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先前在茶楼见过的李公子。

　　近身查看显然不现实，这儿里里外外围着几十人，院子里还有一堆不停走动的仆人。没办法，他只能再次飞檐走壁，做一回梁上君子了。

　　只是不等他落稳脚跟，一阵劲风迎面而来，逼得他差点一脚踩空，正想出手格挡时那股敌意却突然消失，不仅如此，他那只抵挡的右手下一瞬便被人握住往反方向拉了一把，刚好够他落稳在房脊边缘。

　　“下次你飞上来的声音可以再大点。”

　　“……”何思延不抬头光听声音也瞬间明白面前这位没礼貌的人是谁。

　　抬头一看，果然。

　　对面的人嘴边擒着抹熟悉的笑，迎着月色的眼睛像是泼了碎光似的，在黑夜里摄人心魄。

　　何思延恨得牙痒痒，要不是长得没他高，真想把他吊起来臭揍一顿。

　　“沈桉你还可以再幼稚一点！”大丈夫能屈能伸，此壶不开就略过这一壶留着给老大收拾，“什么情况？”

　　被叫做沈桉的人自动忽略他的前半句，他侧头对着身后扬了扬下巴，“自己闻。”

　　何思延这才注意到他身后有一处亮光，不等他走近低头，一股淡淡的异味便透过缝隙从屋里飘散出来，味道很稀薄，但绝对不是人类能散发出来的气味。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慌乱。

　　沈桉矮身单手扶住房脊，看着那人从屋外慌忙跑进房内，不等开口就看见坐在床边的女人喊了声“这么慌张做什么。”

　　说着她又挥手，在她身边的婢女后退半步回了声“是”，然后高声对着满屋人说，“天色已晚，所有人先退下休整去吧。”

　　家仆们低头应“是”，等所有人退出房间婢女关上房门后，女人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说吧。”

　　“人，不见了。”

　　“不见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跑了不成？”说话的是坐在侧边的一个女人，看位置应该是李公子的亲娘。

　　何思延粗略数了下人头，发现李老爷竟然娶了三位夫人，可真够他忙的。

　　大概是他数数的姿势太明显，吸引了沈桉的注意，沈桉颇为大度的推了推他肩膀，重新指正道：“那个，”他遥指坐在最外侧的一个妙龄女子，“是还未过门的四夫人。”

　　何思延：“……”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请多多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