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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落絮无声(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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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玦正悲春伤秋之际,她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温润儒雅:“姑娘可是在寻什么书?”
容玦原本像一朵被日头晒蔫的紫花藿香蓟丧失了水分耷拉着头,闻言像是放入水中立刻恢复生机,所有的愁容一扫而光。
她转过头看到牧平也手中拿着一卷书,阳光终于穿透重重叠叠的乌云洒在牧平也身上,犹如天神下凡,落在了她的眼前,来帮她一同拯救人间。
她脸上洋溢起笑容,轻快地起身,语气中是毫不掩饰地惊喜:“牧公子如何在此?”
牧平也收起手中书卷,眉眼含笑,丝毫不见半分被罚的气恼:“不过来此寻本书籍,在下瞧姑娘似是在寻书未曾寻到,不知姑娘想寻何书,也许在下可以帮忙?”
容玦心中发虚,脑中千回百转讪笑道:“在寻前朝宣林年间史书。”
牧平也原本略带疏离的目光中增添了几分好奇:“敢问姑娘为何寻此书呢?”
容玦此时定了定心神,笑道:“不过闲来无趣,想读读前朝史打发时间而已,未曾寻到便算了。”
牧平也笑着递上了手中的书:“在下便是来寻此书,不若姑娘先看。”
容玦有些惊讶,宣林在位时间不长,短短十年都被外戚把持朝政,但外戚昏庸新帝上位后便被清算了,这段历史在前朝史中不过一场插曲,几乎无人记得,不知牧平也为何专程来寻此间史书?
她按下心中疑虑,摆了摆手:“我不过闲来无事打发时间,无妨的。公子看完后我再看即可。”
牧平也笑了笑,收回了探出的手:“那也好,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在下阅后将书送于姑娘。”
她看着他那如春水一般温柔的双眸,双手背后身子微微前倾,认真道:“那请公子记得,我叫薛容玦,‘聊逍遥兮容与’的容,‘昔昔都成玦’的玦。”
“过些时日,我来藏书阁找公子取书。”
牧平也弯身捡起地上少女鬓边掉下的小苍兰,瞧着她欢快离去的背影,那个身影和梦境中的身影在渐渐重合……
“薛容玦……”
他轻轻将小苍兰夹在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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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阳时节,年华正好的少女相聚一起放纸鸢。
不知谁家姑娘的蝴蝶纸鸢在空中断了线,随风飘过了京都、飘过了京郊、最终摇摇晃晃坠落在云林苑的射场上。
为彰显天恩,桓帝和薛皇后昨日特意带着一众人来云林苑过端阳,朝中大臣及其家眷也受邀前往,不少已提早到达。
容玦刚刚陪薛皇后用完早膳,便被薛皇后赶着和同龄人出去玩。
容玦刚出房门便看见空中的那个蝴蝶纸鸢,她心生好奇便追随着纸鸢而行,看着它坠落在高树枝上,叹了口气和月红说道:“可惜了这个纸鸢,还挺漂亮呢。”
月红还未来得及回话便听到一阵欢呼声,她好奇地看了看,只见前方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在做什么。
薛琮眼尖,一眼就看见了自家妹子,远远地招了招手,小跑过来笑着问道:“阿玦要不要来玩射粉团?”
容玦看着前方的少男少女,心中跃跃欲动,笑着问道:“阿兄不玩吗?”
薛琮失笑道:“我们男子成日里骑马射猎,若是上场射粉团,你们可什么都吃不到了!”
薛琮一把拉起她的手腕朝场内走去:“走,阿兄带你玩,肯定能吃到。”
显然大家都认识容玦,纷纷上来关心她是否大好。
大部分人她都没有印象,薛琮在一旁帮她周旋,并暗自告知各人身份,容玦在一旁只需向大家展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即可。
大家看二人上场,便将位置让给了出来。
薛琮在一旁指导着容玦该如何拿弓,如何发力:“再用一点力,往左一点,好,开弓!”
容玦遵照着薛琮的指导,凝神静气,盯着盘中的角黍,射出手中的箭。
她还未看清自己是否射中,便听到一旁传来的欢呼声,一名女子冲上前来:“阿玦看起来果真大好了,我就知今日能见到你!”
容玦将射中的粉团递给薛琮,薛琮笑着接过一口吞下。
容玦放下手中的小弓,三人移步一旁。
薛琮微微俯身悄声在容玦耳畔介绍:“胡清露,御史大夫胡陵之女,你的好玩伴。”
胡清露眼中浮上疑惑,薛琮解释道:“阿玦落水磕到了石头,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胡清露还未说话眼中便浮上雾气,拉着容玦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还好阿玦无事,否则我跟裴枫没完。”
容玦自醒来后,家人未曾跟她讲太多落水前的事情,许是觉得忘了也不错。
此生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疑惑道:“裴枫?”
胡清露没好气地说道:“文符的表妹。”
容玦了然地点点头。
她看着胡清露丰腴的面颊,身着粉色衣裙,扎着双髻,面容上还愤愤不平,俨然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世家少女:“让姐姐担心了,我已无事了。只是很多事情不记得了,还望姐姐勿怪。”
胡清露拿出自己编织好的五色长命缕为容玦戴上,口中还絮絮道:“那有什么的,我们阿玦平平安安的便好。”
容玦让薛琮不用担心她,云林苑的布防都是太子安排的,薛琮很是放心便留下两个姑娘自去和其他少年去射猎。
胡清露拉着容玦去山中采药草,大部分药草都是内侍提前放置好的,不过端阳节让这些贵女体验一二。
云林苑作为皇家园林倚山而建,不仅有各色风景,更有马场和猎场。
茗山十分高大,从山脚向上望去高耸入云,山峰被云雾缭绕颇有仙境之感。
胡清露瞧着半山腰的亭子道:“阿玦,不如我们中午在此山林中用午膳,也颇有一番野趣呢!”
容玦也觉得此提议不错便让月红和胡清露的婢女去带些甜品和茶水来,她们在半山腰的亭中等着。
盛夏将至,遍山翠绿。
二人说说笑笑慢悠悠地采摘着各色药草,听着山林中的泉水叮咚和蝉鸣阵阵,容玦心情前所未有地放松,与胡清露很快便熟络起来。
胡清露担心容玦大病初愈,走了一会便拉着她在一颗樱花树下的石头上休息,还未说两句话,身后就传来了不怎么友好的声音。
“呦,瞧瞧这是谁啊?原来是薛大小姐啊?这么快就好了?”
容玦和胡清露回头看去只见一群以紫衣少女为首的女孩们。
胡清露忿忿不平,正要起身反击却被容玦拉着手按下,容玦只是淡淡地问道:“清露姐姐可曾听到什么声音?是犬吠声吗?”
胡清露“扑哧”笑出声,瞥了一眼那人憋红的脸庞说道:“似是有呢,许是见人乱吠呢。”
紫衣少女大步上前,站在二人身前怒道:“你们说谁是狗呢?”
容玦双眼清澈地看着她,无辜地耸了耸肩:“山脚下是有犬吠啊,姑娘没听到吗?”
胡清露更直白一点,翻了白眼一脸不耐烦道:“文繁荫,你到底要干嘛?”
文繁荫指着容玦,语气充满不屑:“不要以为你姑母是皇后就为所欲为,你……”
胡清露忍不住,站起来呛道:“怎么?你也想抄佛经?”
裴枫推容玦落水惹得薛皇后大怒,不仅怒斥裴家更是让裴枫抄佛经百遍为薛容玦祈福。
文繁荫正打算还口,只听一位男子斥道:“繁荫,不得无礼。”
容玦这才看到牧平也和裴顾行与一男子同行而来,手中也拿着药草想来也是来采药草。
出口的正是那名男子,他面容坚毅一看便是常年舞枪弄剑,站在二人身侧毫不逊色。
他快步上前将文繁荫拉至身后,对容玦抱拳道:“薛姑娘,家妹冒犯了。”
文繁荫忿忿不平地喊道:“大哥!”
容玦猜出他就是文符,起身受了他一礼,神色平淡地瞥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只是拉着胡清露准备离开,却被裴顾行拦下:“薛姑娘,在下替家妹道歉。她实在是太过顽劣,致使姑娘受伤,万望姑娘原谅。”
容玦听闻此言心中浮上怒气。
薛容玦已经丧命,却不过是因为对方的“顽劣”。
她冷笑一声,原本温柔的面庞如冬日寒冰般冷峻,一双明眸盛着怒火盯着裴顾行道:“我听闻裴公子是大儒程耳先生的学生,怎如此不分青红皂白?”
裴顾行闻言双眸浮上疑惑,文符也略有诧异,唯有牧平也在一旁神色自如,仔细瞧还有淡淡笑意。
“那日我与兄长偶遇裴姑娘,兄长为避嫌在一旁等候却并未走远,我与裴姑娘的婢女也在一旁将我二人所言听得清清楚楚。
“我与裴姑娘素无仇怨,她上来就道文公子对我无意让我早日死心,又指责我痴心妄想。我与她辩解两句便被她‘失手’推进荷塘,试问我做错了什么?
“在我昏迷时日裴家人倒是多次上门致歉但从未见过裴枫的身影。裴公子一句‘顽劣’便可抹杀我所受的苦难吗?若是我未曾醒来呢?裴公子是否也只是在我坟前道一句‘家妹顽劣,还望见谅’?”
她又走到站在文符身后的文繁荫身旁,文繁荫被她的气势吓得倒退了两步,结巴道:“你……你想干什么……大家都在这呢……”
容玦低头理了理衣摆,嘲弄道:“我能做什么?我只是想告诉文姑娘,自己以为是宝贝的东西也许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
她看着一旁愣神的文符,那眼神令文符一震:“既然今日众人在此,还望大家做个见证。我薛容玦对文公子从未有过任何心意,从前未曾,今后也不会。希望文公子和裴公子都管束好自家妹妹,若有下次……”
她笑了笑,可那笑容却让人在盛夏无端感受到寒意:“……我也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容玦说完也不理会身后人的反应,拉着胡清露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到箭矢破空而来——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