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轨道》石乱粥棋

2、黑云压城

　　格西脚下疯狂地将油门踩到底，跟着导航穿梭在无人的街道。

　　“前面三百米到达最近的安全区…”

　　啪的一声，格西用力拍向播报按钮，声音戛然止住。

　　安全区外防的路障被拉开，格西打住方向盘，车停在了来人面前。

　　“余队长呢？”张祉拉开车门，疑惑问。格西看见张祉，终于忍不住地抽咽起来，他从驾驶座起身，才察觉双腿早已发软。

　　“格西，出了什么情况。”张祉向前一步扶住了他，拍了拍他的背。

　　格西借力站直，满脸的泪水，“指导员，队长他…海滩上突然出现一个人影，队长来不及回来…”断断续续道。

　　张祉咬咬牙，“哭什么，你队长本事大得很。”

　　“我…”

　　“既然回来了，先去跟着小燕，看他给你安排什么。”张祉出口打断，将他交给身旁的队员，停止了对话，“余北鸿，他会安全回来的”

　　纠正队其它成员扶走了格西，张祉踱步在越野车来的路上，半响，他从兜里摸出来一根烟，刚接上嘴缺一愣想起没有火，又塞了回去。

　　天空早已是暗色，狂风大作，地上乔木疯狂起伏，影影绰绰显着挣扎的影子。

　　张祉握紧拳头，照这么下去，这个安全区也不能呆了。

　　回望一眼，他终于转身走回区内。

　　联邦在各地重金打造的安全区这些年庇护了数以万计的灾险地区，然而在总部后续传来的消息中，强调分析了这次海啸的强度，并予以推测，怕是安全区也难以承受。

　　区内庇护区围绕着中心指挥部，张祉推开门，各类高技术仪器正马不停息地运作着。

　　“张指导，通过遥感分析，海啸已经上岸，连带百米以上的建筑已经吞并到这里了…是否要通知连带我们在内的三个安全区撤离。”燕行其大跨步走来，将手中的平板递过去。

　　张祉接过，用指纹验证了身份，签下命令，“撤，搭建临时通道，全部通知禁止走地下。”

　　水往低处走，一旦淹住，后果不堪设想。

　　“明白。”

　　燕行其发了执行令，又被张祉拦住。

　　“这处的海滩，能看到细节吗？”

　　燕行其操作了一下，再次把平板递过去，“勉强可以，实时情况已经同步到总部了，不过这里倒有一个奇怪点，原本李老他们的分析中，这里应该是受海啸侵袭最严重的地方，实际上却是其他地方。”

　　听起来只是一个推量上的误差，好像并没有特别值得说的地方，燕行其换了口气接着说：“但是，除此之外，其他所有地方的分析情况，几乎完全是一致的。”

　　几乎一致。

　　张祉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又忽改口道：“知道了，暂时不要声张，继续执行任务吧。”

　　却没有得到立即回应。

　　“…指导员”燕行其闪躲着张祉的目光，钝涩的声音忽然传来。

　　张祉当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踹了他一脚，“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无数的人民生命安全财产，还在我们手中…余北鸿他不会出事。”

　　撤离转移大数字的人口是件困难的事情，夏市动用了接近所有可以使用的人力物力，外面依旧狂风夹袭暴雨，屏幕上实时转播近海边的状况。

　　海岸边，巨浪扬起高颈耀武扬威，狠狠从陆地上撕咬下一块来，愈来愈向内陆冲击。百米高的建筑可能根基稳固，但被海水吞没后经受压力也会分崩离析。

　　余北鸿抱着少年向深水潜去，把刚刚搜到的水肺气瓶的呼吸口塞到少年嘴里。

　　他身后背着气瓶，正面抱着少年，发现少年正鱼一样睁着眼睛盯着他。

　　在水中眼睛多少会不舒服，他伸手朝少年眼上盖去，想让他闭上眼睛，谁知一松手，呼吸口就被人吐了出来。

　　余北鸿奇怪地看着他，手从眼上松开，再次把呼吸口塞到了他嘴里。

　　不出所料，那双眼睛又睁开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十分漂亮，颜色分明在水中也好像折射着光彩，余北鸿这才注意到怀中的人五官标致动人，好看得不像人类。

　　少年眼中没有应有的恐惧，倒是十分好奇的模样。

　　不再去管他睁眼的问题，余北鸿继续拖着他，向远海游去。

　　他体力不凡，是天生的神赋者，哪怕负担着重物，也能在海水中十分灵活的行动。水底不像海面那般激烈，远海的底部更是宁静。

　　余北鸿靠着记忆力分析海面的情况，依稀记得多少里外一处海岛可以留人。他向那里游去，脑海中刚刚的场景又浮现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那巨浪突调了方向，反扑向海面，恰与一正疾驰而来的巨浪相撞，沉寂于海面，惊心动魄。

　　也诡异万分。

　　这不是他第一次试图和听见的声音对话，却是对方第一次出现了反应。

　　怀中的少年突然又动了起来，健康白皙的手臂抵住余北鸿，和他拉出了一段距离。

　　下一秒，少年拿着呼吸口，递到余北鸿嘴边。

　　余北鸿愣了一下，有些想笑，接着作出“我不需要”的口型，却在开口之际，被呼吸口怼入口中。

　　咬口磕到了牙齿，余北鸿一阵牙酸，随后满脸难言。

　　少年好像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使面前人不舒服了，眼神担忧起来，手抚上余北鸿的侧脸。

　　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吐出一串泡泡。

　　少年突变了神色，染了着急，又吐出一串泡泡。

　　余北鸿拉下他的手，在他手里写下几个字。

　　写完后干脆攥住少年的手腕，拉着他一起游动。

　　被拉住手的少年跟着余北鸿，嘴里不再串出泡泡。虽说海岛的位置不是甚远，二人也游了有一会了，终于，前方水光浅浅闪着光亮，二人上了岸。

　　黑云依旧压据这整片天，风雨也未停歇，岛上幸存的小塔不停变换颜色闪着光。

　　余北鸿脱了沉重的气瓶，跟着光亮带少年往小塔那里走去。

　　“刚刚在水里，你是想要说什么吗？”余北鸿松开二人紧握的手，拨开贴在前额的头发。

　　少年点点头，小跑跟上他的脚步，停在了他面前，拦住了路。

　　“你的牙齿，怎么样。”天空暗得不像夜，但少年的眼睛看起来却比夜还深邃，昏暗的灯光打在他身上，疏离感油然而生。

　　余北鸿有一瞬间的滞住，少年的声音空灵灵的，和他从前听见的生灵呼喊有几分说不出的相像。

　　而区别也十分明显。

　　“没什么事。”他绕开少年，又回头示意人跟上，“海啸这几日不会停，一旦条件允许我会第一时间联系岸上，我们会平安回去的。”

　　“……海啸。”

　　“嗯，海啸。”余北鸿应着，又突然想起什么，皱起了眉头，“对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海边，没有接收到撤离的通知吗？”

　　少年做思考状，半响才回应道：“我不记得了。”

　　岛上本有两座塔，一座近海边的灯塔已经被激浪冲塌，另一座在岛中才得以幸免。

　　岛上的树木依风怒晃，些许过高的乔木已经被拦腰劈断，露着狰狞的撕裂伤口，十分怖人。二人走进林中，靠着方向感，摸到了塔边。

　　推开门，厚重的尘土气息扑来，岛中这座塔多年前也是临海的灯塔，随着泥沙堆积逐渐被废用，至今已有多年历史。

　　一层堆放着不少的仪器，余北鸿翻找着有关通讯类的东西，小指勾住一处绳扣，带出一个小巧的东西。

　　他摆弄着，发现这东西的功能居然也顽强到了现在，输入几个字，按下了发送键。

　　回过头，少年也打量着眼前这座奇怪的东西，螺旋的楼梯占据塔内大部分面积，他眼睛一圈圈扫去，想起了海边带着旋纹的海螺。

　　“勉强能过夜。”余北鸿拉住电闸开关，向下用力，“灯应该还能用。”

　　噔的一声，随着电闸落下，仿佛能听见电流通过老旧铜丝的嗡嗡声。

　　少年突然被光刺激，忙把眼睛用力合上，“好痛。”

　　余北鸿走近，仔细查看了一下少年的状况，“眼睛吗？先闭上。”

　　眼睑轻微颤抖，少年适应了一会缓慢睁眼，不禁蒙上了雾气。

　　泛黄的灯光亮起，将所有东西悉数照亮，塔内位置不大，一眼望去就都尽收眼底。

　　余北鸿提起一把椅子，掸了掸灰，给少年递了过来，自己则坐在旋梯的第二个阶梯上，长腿交叠搭起。

　　“饿吗？”

　　“…没有。”

　　随意提起一处话题，沉寂的氛围拉开。

　　余北鸿叹了口气，开始继续摆弄那个小巧的通讯器。

　　可惜的是，这个东西版本老旧，只能发出消息，却不能接受。

　　“我救了你。”余北鸿抬起头，把通讯器尾部的绳扣缠到手腕上，看起来有些随意，“我叫余北鸿。”

　　少年在光下扣着手，纠结着，“我叫…余北鸿。”

　　余北鸿神情瞬间凝滞，一改近人的姿态，眯起眼睛道：“你再说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