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轨道》石乱粥棋

1、风雨欲来

　　风袭云卷，时皱时舒。

　　夏市临海，实是个宜人的城市，在当今世界，鲜有地方能像这里一样能给人紧绷的神经进行安抚舒缓。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透着深蓝的天与蔚蓝的远海相交，显着风平浪静的。

　　变幻的云在天上流连忘返，这个午后没有燥热，只有咸海风缓缓吹晃摇篮一样的城市。

　　沙滩上人来人往，这一刻都像是忘记了后忧，赤脚踩着细软的海沙，来回与身边人感受时光的美意。

　　燕行其快步走在沙滩，终于气得猛眨了次眼，转身向拽着他胳膊的那只手拍去，恶狠道：“我说一万遍了，不要再跟着我了，你听不懂人话吗？”

　　面前高个子的男人颤了下手臂，也还是不舍得松开紧攥在手里的衣袖，他目光不敢直视燕行其，却格外执着。燕行其这一下用了不少劲，很快，男人的手上显现起红印。

　　“行其…”萧然面上神色郁结，低下头，“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非去临市不可？”

　　燕行其叹了口气，试图将那只手拿掉，指尖钻入那人手底，将自己和他分开一段距离。闻言，他翻了个白眼，反问：“我在那里读的书，准备留在那边很奇怪吗？”

　　他正和那只手较着劲，见其纹丝不动，嘴上稍缓和劝道：“逢年节假我又不是不回来，我父母不还是在夏市吗？萧然，松手。”

　　“可是……”萧然顺燕行其松开了手，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忽然被突兀的声音打断。

　　是燕行其的手机响了。

　　见胳膊被松开，燕行其马上间隔萧然数米，他掏出手机，意外地看着上面显示的联系人名称，滑动接听。

　　“…余队？”不确定道。

　　“——燕行其，归队。”

　　电话那边有些吵闹的杂音，但是唯一一句对燕行其说的话却十分清晰，果断干脆，音色格外清冷，燕行其自觉得身子都站直挺了，那边却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舒了下站直的身子，把手机装回兜里，转头告知萧然：“我该走了，萧然。”

　　“这么快，”萧然走近他，紧张道：“什么时候回来？”

　　“等…看情况吧。”他拍了拍萧然的肩。

　　与萧然分开，燕行其逆着人群向滩上走去，他们此次来到夏市表面上是驻守调查，实际也是上面想让他们队休息一段时间，近二月间的风平浪静，好像麻痹了所有人不安的心神。

　　滩附近有所星级酒店，他们队大多人都被安置在那边，除少数像燕行其一样出身夏市的人，被允许回家探视。

　　大堂外侧停着一辆ORV越野车，黑色外漆和不透光的车玻璃，显得十分神秘，仔细一看，连车牌都没有。

　　燕行其远远走来，拉开越野后门，长腿一跨坐上去。

　　砰的一声，车门合上，隔绝两方天地。

　　“报告，纠正一队燕行其，现已成功归队，请指示！”

　　他端坐笔直，面向副驾驶位上的男人，等待指令。

　　余北鸿放下手中的平板递给他，脑中思绪翻涌，“看看这个。”

　　平板最上方是一行以秒计位的倒计时，燕行其翻看着下方内容，驾驶位上也传来了声音：“李老用最新的量子计算机结合总部几位院士，推算了大半个月，刚刚才把最终结果传递过来。”

　　手指在内容上不停滑动，图表数据以及手写稿都附在了底下，燕行其被惊得难以出声，数秒后，艰难开口：“所以说，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夏市将迎来一场空无前例的大海啸…”

　　他猛转头望向来时的方向，天边分明还是宁和一片。

　　“多少次的灾难，都难以预料。”余北鸿开口道，“三个小时，我们要和死神抢人了。”

　　张祉接着道：“余队已经通知夏市及周边城市所有部队，尽全力将人口向内陆迁移，其他的，就该纠正队出手了。”

　　“燕行其，你带领第一小组，巡查夏市所有人群聚集地区，协助部队进行人口疏散。”张祉出声命令，“余队会带领二组，保证海岸线三公里以内的人员抢救。”

　　“收到！指导员。”

　　数年前，轨道说刚提出的时候，联邦发现了一批拥有超自然能力的神赋者，他们能力各异，拥有着自己都数不清的谜团，官方迅速反应过来，将这批人归纳起来，试图从他们身上找到关于轨道的任何一点哪怕微不足道的线索。

　　想要用他们的能力，对抗灾难。

　　纠正队。

　　纠正。

　　想以人类的力量，纠正世界轨道。

　　海那边依旧平静，水天交映，任谁看见都不认为会有什么灾难发生，余北鸿摘下眼镜，注视着海面。

　　——呼

　　——呼

　　耳边响起空灵的喘息声，像将朽的老者向虚空喊话，找不到任何实质的落脚点，无奈又悲戚。

　　——呼

　　——找不到

　　——找不到

　　……

　　依旧是这样的声音，无数次地重复。

　　余北鸿戴回眼镜，重复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回过神，身边的队员熟练地排查，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

　　他闭起双眼，到底，找不到什么？

　　“报告余队，沿海岸线向内三公里已经确定没有人。”

　　“熙悦也确定了吗？”

　　“悦姐也已经用能力探查过了，确定无人。”

　　余北鸿屈指抵了下额，过长时间地读取生灵的思想会让他头脑发胀，手中的计时器滴滴滴开始响起，只剩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了。

　　他再次向海边望去，尽头墨染似的泛起黑，一丝丝向上侵犯天空。

　　“通知全队撤离。”

　　“是！”

　　格西用通讯终端向所有人发布了消息，得到全部回复后，抬眼向余北鸿示意。

　　二人疾步走回泊车的地方，余北鸿打开车门，最后一次转头向大海望去。

　　墨色布满天际，十分嚣张。

　　余北鸿突然眯起眼，猛地摘下了眼镜。

　　那…是什么？

　　海边为什么多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他心里一惊，从驾驶座暴起，把眼镜塞到格西怀里，“你自己开回去，安全区汇合！”

　　“队长！”格西背上霎时冒出冷汗，回过神才发现余北鸿已经跑出老远，加速的心跳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好在服从命令的本能驱使他坐上驾驶座。

　　他从车窗遥遥望向余北鸿，嘶哑着嗓子尽量大声地喊道：“余队——小心——”

　　余北鸿没回头，他知道自己的命令是绝对的。海风疯狂地吹向陆地，裹挟细沙向余北鸿打来，他艰难睁眼，看着那道白色身影缓慢倒下，脚步依旧稳着方向，耳边又开始响起声音。

　　——找，

　　——找不到。

　　终于临近，人影渐渐清晰，可以看到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昏迷倒在沙滩上。

　　随后天边炸起一道雷，银白长蛇瞬从天空划过，巨响过后，天完全变了色。

　　黑云压境下，余北鸿蹲在了少年身边。

　　少年面色惨白，眉头紧锁，身上的衬衫皱巴巴的，每一个褶皱都被海沙填满。睫羽不停抖动，手中紧握着什么东西。

　　余北鸿轻拍重唤，“听得见吗！”，并没有回应。

　　余北鸿弯身将他抱起，思量后又换了姿势，转为扛在肩上。

　　没给他任何的多余时间，身后强风巨浪的声音越来越近，海沙黏连在一起，大片大片被卷起。

　　一袭巨浪率先向岸上拍去，身后无数朵紧跟。

　　——找不到

　　——没找到

　　空灵的声音一直环绕在耳边。

　　疾跑的余北鸿不敢懈怠任何一步，惊人的体能在此刻发挥到极限。巨浪和海面形成了一张巨口，一点点将陆地吞食。

　　突然，一股被笼罩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余北鸿分散目光向上看去，高数十米的海浪正在他头顶停悬，时刻要有拍下的趋势。

　　他紧急调转方向，分析左右哪里能将危险减少到最小。

　　然而，都来不及了。

　　“停下！”他转身开口暴呵，将全身能力调动起来。

　　这是他不知道多少次尝试与生灵对话。

　　他粗声喘气，心底升起巨大的凉意，他从没有对话成功过。

　　肩上的少年身体突然一激灵，耷拉下来的手臂动了起来，颤抖地握住了余北鸿的手。

　　余北鸿身体紧绷着，高度集中的精神自觉屏蔽掉了少年的动作，直到那只几乎没有温度的手钻进他的掌中，与他十指相扣，指尖还安抚性地动了动，他才注意到。

　　奇异的酥麻感通过手臂，余北鸿感觉连带整个肩膀都好像通上了电流，他听见背后的少年开口咿呀学语般模仿他的话。

　　“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