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协定》赵生财

5、试琴

　　加了微信之后，徐安年主动说起工资的事，想听听林端的建议，林端想着，虽然徐安年可能有所企图，但表面上毕竟要还人情，就按照之前兼职的工资打个八折给他说了。
　　徐安年当即应下，心跳有点加速，想不到马上就要和林先生共事了。但要说真期待发生点儿啥，也不是。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好容易找着点上头的感觉，这么多年也是头一遭，徐安年很珍惜，而且这次还碰巧有机会进一步接触，似乎老天爷都在帮他。
　　徐安年平复了下心情，拿出生意人的专业素养，开始跟林先生商定细节。
　　徐安年斟酌着打字：林先生，钢琴我来准备吧，麻烦您帮着挑选一下。
　　林端很快回复：买电钢琴就行，三千以内就能搞定。我一会在网上挑选一个音色复古一些的，我记得你们店里有音响，连上就可以用了。
　　徐安年：店里那个音响就可以么？
　　林端：我记得是JBL的音响吧？上次看见了，挺不错的，就用那个就行。
　　徐安年：好，你选好发我链接吧，我把钢琴装好之后再告诉你。
　　林端：好
　　徐安年上上下下翻了下跟林端的微信记录，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然后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拨通了郭洋的电话。
　　“安哥？”
　　“小郭，你上次说的那个推出下午茶套餐的事儿，我觉得十分靠谱！”
　　“啊？你上次不还说太辛苦了，不想折腾后厨么？”电话那头很惊讶。
　　“我是个懂得变通的人，那座位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多卖几餐提高一下坪效，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再说了，人手的事也好解决，招点兼职生按时薪结不就得了。”忽悠人的事徐安年这人精还不是张口就来，劲头一上来哪还管什么什么朝令夕改。
　　“你很有问题啊安哥。”郭洋也是十分敏锐，毕竟徐安年从来不是爱瞎折腾的人，自从小餐馆经营企稳之后，也从来没表露过无利不早起的周扒皮理念。
　　“缺钱确实是个大问题，所以下午茶套餐能不能尽快推出，比如下周？”
　　“下周？！今天周三了安哥！”安哥这是要直接变身周扒皮本皮了么？
　　“来得及，菜单你跟张师傅商量着定，我觉着先用半成品组两套最简单的就行，后面再看情况丰富品类，宣传海报和小程序界面我来做。”
　　郭洋简直不可思议：“安哥，你认真的么？你是不是网赌了，在澳门威尼斯人赔了几千万？”
　　“钱的事儿哪有不认真的。赶紧把套餐试做出来拍照给我，我周末就把海报做了。”他们店里宣传全是用实拍图，后期修一下。
　　“···那行，我就薯条、炸鸡、果汁儿啥的先组两套啊。你记得公众号也得发一下。”
　　“包在我身上。对了，我一会下单个钢琴，可能明后天就到店里了，你记得查收一下，我请了人到店里演奏。”
　　“嗯？”郭洋的声音直接劈了叉，“我靠，我靠！安哥你你你···”
　　徐安年没等他说完就“啪唧”挂了电话。
　　这一通折腾，动静确实大了点儿，但是徐安年难得能找着个机会折腾自己。徐安年轻的时候喜欢追求王子殿下，自己做王子的骑士。但他也算阅人无数，能看出来林先生不是王子那挂的，是个比较复杂的人，防备心很重，或许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往事。
　　郭洋周五两点就把两个下午茶套餐摆盘拍照发了过来，都是小吃+饮料。徐安年在电脑上熟练的修图，图刚修一半，就看郭洋又发信息说钢琴到了。
　　这几天他老追问请人弹钢琴的事儿，徐安年都当没看见，这会儿也不得不露面去看看钢琴怎么样了。
　　徐安年一到店里，就看到钢琴已经摆在了台上，盖着丝绒的防尘布，徐安年走上台轻轻掀开。这是一款红棕色的实木钢琴，上面有些雕花，下面是黄铜色的踏板，还送了一个同色皮革的琴凳，光是这么摆着就氛围感十足，仿佛能直接用来拍民国恩怨情仇的电影，应该是林端按照店里的风格特意挑选的。
　　徐安年打开唱台的射灯，挑着角度给钢琴拍了一张照，发给了林端。
　　徐老板：林先生，琴到了。
　　林端刚好拿着手机，立马就点开了照片，琴在暖色灯的照耀下泛着柔和的光，徐安年可真会拍照。
　　林端回过去：我想过去试试，方便么？
　　徐安年早有预料，却仍然感到惊喜。
　　徐老板：好，等你。
　　林先生：我十分钟就到。
　　店里已经没什么客了，员工都趴在桌子上休息，郭洋也在前台算账。徐安年从后门走出去，站到树荫下抓紧时间抽了根烟。一根烟要不了十分钟，但徐安年抽了一半，转身抬头就看到骑着共享单车进了巷子的林端。
　　徐安年赶紧把烟掐灭拍了拍衣服：“林先生来的这么快？”
　　林端把单车停在树荫下说：“我刚好就在附近给人上课呢，怎么掐了？抽完再进去吧。”
　　那当然得维护下形象，“不用，还能让你干等着我么。走吧，我带你看看琴。”
　　“好。”
　　两人一走进店里，郭洋就停下啪啪按着计算器的手，一脸八卦地看着，有几个没睡觉在玩手机的员工也看了过来。徐安年顶着众人的视线，难得地觉得有点尴尬。
　　“咳咳，林先生，你看看安装的对不对，音准啥的有没有问题。”
　　“好，我看看。”
　　林端把整个盖布都收了起来，徐安年接过折起来挂在手上。林端站着踩了踩踏板，又叮叮咚咚按了几个键说：“安装的没问题。”
　　安静的小洋馆回荡着他刚才按的几个音。
　　“来谈一首试试吧。”林端在琴凳上坐下，两手放在膝盖上抬头看向一旁的徐安年问,“徐老板要不要点个歌？”
　　“那就，安静的午后。”徐安年记得林端给过来的曲目表上有这首歌，是少数几首中文名字他能看懂的，无意间就记下了。
　　“呵呵，挺应景的。”林端低头笑了笑，两只手抬起，像沉重的纱裙一样落下，抬起，落下，层层叠叠，轻柔的音符从林端的指间掉落，轻巧地撞击、回荡在这个静谧的空间里。
　　原本趴着的员工都坐了起来，郭洋也静静靠在收银台上，徐安年站在钢琴后面，低头看着林端。
　　阳光透过雕花玻璃窗照射进来，空中有漂浮的尘埃，窗外有摇晃的树影，这正是这样温柔的午后。
　　林端的手指慢了下来，缓缓收尾。
　　曲子停了，徐安年也没出声，就这么看着。
　　“这是旧伤了，小时候意外磕到的。”林端抬头看着他说。
　　“什么？”徐安年恍惚。
　　“你不是一直在看么？”林方圆笑了，下唇红色的旧伤在灯光下鲜艳刺眼，“上次你就在看，看的我都不自在了，但你也没问，我还是自己说了吧。”
　　“我···你这个···是伤疤么？怎，怎么弄的。”
　　“小时候磕到的。”林端重复道。
　　徐安年的心思一下乱了，刚才的场景让他沉浸其中，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盯着林端的嘴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这尴尬的源头不是林端的直白，而是徐安年的无措。
　　一个人嘴上有伤，另一个人盯着看，放谁身上都是很正常的事。
　　但他偏偏做贼心虚。
　　徐安年低头拢了拢手上的防尘布。
　　“徐老板，你看我水平够格在你这儿演奏么？”林端主动岔开了话题。
　　“啊···必须可以，刚听投入了，都忘记给你鼓掌了。再说我之前也不是没听过，要不能上赶着请你么。”徐安年连珠炮一样，仿佛要找回一贯的油滑。
　　“那我什么时候开始上班合适？”
　　“下周开始吧，下周我们下午茶套餐可以上桌了。”
　　“好，下周开始，我就每逢二四六准时过来上班儿，平时钢琴不用的话关了电源放一边儿吧。”
　　“这应该没事儿，这电钢琴也不占地儿。”
　　“那请多关照了，徐老板。”
　　“相互关照，相互关照。”
　　本来试完琴还计划带着林端跟大家都认识一下的，但是刚才那么一件小事，他感觉节奏已经被打乱了。统共才没见几面，就露了底牌。
　　徐安年把林端扔给郭洋就借口有事离开了。郭洋看得有些奇怪，刚才氛围不正好呢么，徐安年还点了一首这么温馨的曲子，要是点了个什么巴赫平均律的肯定出不了那种感觉。
　　他带林端跟店里的人都认识了下，顺嘴说了新推出的下午茶套餐，说是为了引流才请了钢琴演奏，给老板兜的好好的，完全没暴露徐安年为了碟醋包饺子的事。
　　这边徐安年还在复盘着刚才的对话，其实一句“以为你对象给弄的没好意思问”，或者一句“被你发现了”，说破了开开玩笑这事儿就过去了，刚才就是没发挥好。
　　仔细想想，刚才林端说那句话的时候，语气虽然笑着，但是说出来的话是挺犀利的，也许是看穿了徐安年的小心思，想提醒他，别太明显。
　　那就不是没发挥好的事儿，就是搞砸了。
　　徐安年自认在跟林端接触的时候很懂进退，反正他自己没觉得明显，就是一个有点热心肠的本分生意人，毕竟他现在跟年轻时候完全不一样了，怎么就暴露了呢？想来想去，只能归因于林端慧眼如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