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宜佰

18、第 18 章

　　时间，是最好的遮羞布，天然的逃避口。

　　解决不了的问题，回转不了的心意，都交给时间。谁能说准此时难解的结，彼时仍难解？谁又能保证彼时身侧仍是旧时人。

　　陆席玉不太擅长解这类题，过去从没有为这种事费过心神，天生的保护机制让他自然而然地选择回避。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华灯初上，人潮喧涌，到处是欢庆的气氛。庆祝节假，庆祝新岁。

　　陆席玉带着江月到的时候，时真仪已经坐在旁边喝了不少了，乍一对上时真仪，江月有些别扭地移开眼，跟着陆席玉坐到了另一桌。

　　即便这样，江月也忍不住一直用余光关注着时真仪，看起来她和沈星还没有和好，不然她也不会这样闷闷地喝酒。

　　江月尚且残存的点点良知，让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超级大反派。时真仪的女朋友因为她而跟时真仪翻脸，时真仪的未婚夫又在跟她非法同居中。时真仪就算现在把一整瓶的红酒都泼在她脸上怒骂她，在场的人也只会大声叫好。

　　可是她没有，她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自己承受了这一切。

　　江月跟这里的人都不太熟，不过他们应该都有听过江月，似有若无的眼光不自觉地就会飘到她这里来，难分好恶的窥探，明晃晃的打量，这是她的选择，她该承受的重量。也就陆应宣和赵思理给了她个笑脸。

　　好在陆席玉的面子还算管用，倒是没有人会直接过来跟她过不去。即便有些跟时真仪交好的人，很看不惯江月，虞灵自诩时真仪头号好闺蜜，她是最瞧不上江月这样的人的。

　　江月跟陆席玉说了声，自己去卫生间了。推开卫生间的门就听来阵阵呕吐声，是隔间传来的。江月本想过去问问需不需要帮助，正巧撞上那人出来，是徐清沅。

　　她已经有几个月没出现在公众视线里了，乍然见了她，江月有些吃惊。和几个月前风光无限的女明星比，虽然美貌不减，可也的确显出颓唐的意思来，她瘦得厉害，眼下是隐隐的乌青，身上全是些烟酒气。

　　一年中的最后一天，她也仍有局要赴，不过不是江月他们那个局。这些年当明星虽算不上大红大紫，但好歹也让她积累下了不少的身家。可她还是不肯就这么放弃，仍在奔走游说，盼着能得着个新际遇，毕竟没有哪个地方像娱乐圈一样赚钱如流水。她看到江月也愣了一下，随后自顾自打开水龙头，“你还跟着陆席玉吗？还是时真仪？”她问江月，“虞灵今天来了吗？”

　　她还以为，徐清沅会问都临桉。

　　江月抽了纸巾给她，还没张口，卫生间的门从外面推开，来的正是虞灵跟赵思理。

　　虞灵一下看到两个讨厌的人，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徐清沅在她身上狠狠摔了跟头，也不欲再跟她有纠葛，抬脚就想走。不巧，跟虞灵擦肩而过时，被虞灵或有意或无心地用肩膀撞了下。徐清沅本就喝了不少酒，脚步不稳，一下重重摔到地上。江月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扶，被赵思理不动声色地拉住了。

　　虞灵转头看过来时，赵思理早就松了江月的手，一幅不相干的样子。

　　“没长眼睛吗？”虞灵摆明想羞辱她。

　　徐清沅似是被撞得不轻，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虞灵懒得理睬她，洗过手后，甩甩手上的水珠，准备迈过徐清沅离开时，徐清沅突然出声了。

　　“如果你跟我在一个位置上，你以为你会比我站得更高吗？”

　　虞灵不屑地轻哼了声：“我们从来都不可能在一个位置上。”虞灵继续高高在上地指点着，“出身不好不是你的错，可你错就错在不该动别人的东西，要当演员就好好磨练下你的业务能力，整天想着发骚抢别人男人算怎么回事？”

　　徐清沅笑着反问：“别人的东西？我跟了他四年，你们订婚才几个月？要说抢也是你抢了我的东西。”徐清沅变得激动，声音都在颤抖。

　　“你的东西？你配吗？你敢当着都临桉的面说吗？我们俩认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也多照照镜子，好好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自己配不配得起。”虞灵继续讥讽她，“也真是难为你了，当情妇都当得那么理直气壮，你还知不知道廉耻两个字怎么写，算了我跟你这种寡廉鲜耻的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一路上就凭着自己那胸脯二两睡上来的货色，我还指望你能有什么道德吗？不过也是了，要不是你豁得出去，什么老头儿都下的去嘴，你以为你这辈子有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话的机会吗？”虞灵也懒得再跟她纠缠，开门走了。

　　徐清沅对着她的背影陡然变得癫狂，身体因为激愤变得颤抖：“凭什么凭什么我不行。”

　　“凭什么我就要带着枷锁往上爬，凭什么我就要受尽奚落。”

　　“我比她们更好，我就该站得更高。”虞灵已经走远了，徐清沅的声音也不复刚才那般大，似是自言自语，但眼神更加坚定，疯魔了。

　　江月见此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默默回去了。徐清沅不需要安慰，无论是非对错，她有自己可自洽的追求，旁人无论好意还是恶意的规诫、鸡汤，对她来说，都是自以为是扰乱她秩序的噪音。

　　接近零点，众人一同向天台移动，说是那里看烟花更好看。

　　大街上人头攒动，高楼林立。高楼之上是一群自诩高级自以高尚自认高人一等的二代们，高楼以下是密密麻麻模糊到看不清面容的。

　　时间面前众人获得短暂的平等，上下一起倒数，迎接属于新年的狂欢。

　　盛大的烟花在头顶绽放，站在高楼之上看到的烟花并没有更绚烂，只是那种不用淹没在人群里，可以尽情俯视蝼蚁的感觉可能更让人迷醉吧。

　　陆席玉搂着江月的手紧了紧，“我们小月亮二十岁了。”

　　她勉强的笑笑，江月原来认为自己很擅长假装，现在看来她也不算有天份。

　　江月是不爱看烟花的，陆席玉察觉到怀里的人瑟缩了一下，低头问她：“冷吗？要不要下去？”

　　江月点点头，她突然觉得很无趣。

　　走到楼梯口，江月停住脚步，看向陆席玉，她在想她是不是永远都不配站在他旁边，即便他们手正在相握，即便多少个日夜他们骨肉交融，但她从未靠近过他，她想离他近一点，这个要求也如天堑般难跨吗？

　　察觉到身后的人停了，陆席玉也停住，回过头看她，两人就这么一上一下的对望。她在想，她的人生是不是只有这一次，是她在上他在下，他只专心地看着她一个人。

　　“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江月摇摇头，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见咕咚一声，两人对视一眼，忙过去看。

　　竟是时真仪没有站稳，摔倒了。江月赶紧扶起她，看有没有摔坏。

　　时真仪看清江月的脸后，一头歪倒在她肩上，口齿不清地说：“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要假装不认识我吗？”像小孩子一样撒娇嗔怪。

　　“我什么时候假装不认识你了。”江月小声解释着，“我就是觉得有点尴尬。”说完还瞪了一眼陆席玉。

　　“咱们仨现在凑在一起，也不好听。”

　　时真仪不知道还有没有在听，江月扶着她跟陆席玉说：“先把她送回家吧。”

　　陆席玉也点点头同意。

　　那晚没看烟花的不止他们三个，还有虞灵。

　　按说虞灵那么一顿羞辱徐清沅，怎么也该解气了，而且徐清沅现在被她整的，连个像样点的饭局都混不进去，更何谈复出了。

　　可虞灵偏偏不，徐清沅刚刚那副“死不悔改”的样子恨得她牙痒痒。像虞灵这样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她最享受的就是用权势压倒一个人的脊梁，她就是想要看这个人不管有多不服气，不管有多少傲骨，最后还是得乖乖跪在她跟前，痛苦流涕忏悔自己从前的罪过，以突出她的清高人品。这样的话，她做的一切也不能说是以权压人的恶毒手段，你要说她这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虞灵永远都要做女主角，做这世界的中心，女主角怎么能是错的呢。女主角就算使用一些非常手段，但只要是为了正义，就没有什么不行的。最后那些反派要乞求她的原谅，感念她的恩德。然后她在顺势从手指缝里露出些丁点儿好处，以此彰显她的以德报怨，大恩大德。

　　也许徐清沅那时候不那么硬气就好了，跟她道个歉服个软，再说两句好听的，说不定她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但徐清沅不是那样的人，她甚至看不起虞灵，指责虞灵才是那个抢人东西的小三。

　　虞灵气得回房间里一通乱砸，她是要强的，不肯在人前做出这一副泼妇形状。

　　房间里只有赵思理和她两个人，她可以尽情撒气了。

　　那些噼里啪啦的碎瓷声已经不会吓到赵思理的脆弱的小心脏了，她只是平静地躲开，以免被误伤，再在心里默默算下，砸的这些东西大概得赔酒店多少钱。一面算一面在心里滴血，再想想反正不是花自己的钱也就释怀了。

　　都临桉看不见虞灵就过来找她，看着情形不知道谁又惹了她了。原本想想转身就走的，但虞灵的奚落声在身后响起。

　　“怎么，要去找你那小情人啊。”虞灵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还不忘记阴阳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