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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书接上回。
      前日夜里才下了整宿的雨,眼下却草木清新,晨光喜人。
      天边翻过一点鱼肚白,此刻正值朝霞异彩纷呈之际,可见今朝原是个雨过天晴的好天气。

      长乐街上打更人执着红锣绿擦悠悠唱了三声,意为已过卯时。
      又因着甫破晓,远远才破开一线天光,那打更人揉着惺忪睡眼,兀自觉乏,打眼却望见街东边“宝六得”已早早开了张,心下便生了稍许疑云。
      ——此事却是稀奇。
      那“宝六得”因小食点心做得精巧适口,在京都府广受追捧,从不愁宾客往来照顾生计。又兼掌柜惫懒,往常总要唱了辰时才要慢悠悠使了伙计来开张。今日却不知何故,竟勤勉至此。

      因着一夜春雨连绵,向时在阶前点滴不绝,扰人清梦,宝六得那名唤“陶阿大”的伙计眼下尤未醒神,带着点才起床的怒气,正重重摔着庭前门楔。
      许是稍嫌此番动静太大,停驻在屋檐瓦楞上的麻雀叽喳怪叫几声,跳着脚扑棱了几下便飞远了。

      不多时,苏府的小世子的跟班来福牵着匹马,遥遥自街角转来,眼见他便要行至身前,陶阿大忙将脸上倦意尽敛,堆着笑躬身上前问安,因道:
      “辛苦来爷今朝亲自前来督办。一应小食甜点我等已早早备下了,皆是按着来爷您昨日的要求,有枣泥糕坐底,兼并取了芙蓉酥、马蹄糕、合意饼各样颜色摆盘,现已笼统装入八宝红木食盒,兼并备下了黄缎子要在其外裹了固定,以防大人们此番去往京郊途中,一路上颠簸坏了其上花样。”

      来福听了一遭,告了声谢,又另打赏了些碎银,携了那八宝食盒打马自去了。

      眼前那一人一马转瞬已不见影踪,陶阿大心下一宽,慢悠悠伸了个懒觉,正欲关了店门自回房中与周公再会,抬眼却见对面脂粉铺的掌柜瑛娘正于二楼支着窗,凝神望着来福去时的方向。
      因着瑛娘长相娇美,又待字闺中,左邻右舍闲时无不皆爱与她打趣。
      陶阿大亦思慕此女良久,心道今朝可算逮着个四下无人静悄悄的机会,便揣着手扯着嗓子喊了她一遭。

      谁知瑛娘却像被撞破什么密辛般,惶然敛目回神,垂首见楼下原只有那点心铺的陶阿大,并无闲杂在侧,便先喘匀了口气,因婉转笑道:“今早那房梁上麻雀啁啾,妾身一向觉浅,辗转间便走了眠。我原道是这屋檐上哪个家雀没眼色,一大早便扰人清梦,不想此番原是阿大兄赶了早要做生意。”

      陶阿大赧然笑了一番,因道:“给姑娘赔罪了,原是我不好,惊扰了姑娘美梦。但昨日来爷夜里登门,吩咐下一应食材名目,还特意嘱咐了我等要做得尽心尽力,说今日苏府裴府兼并那镇抚司中皆有贵人要去京郊冶游踏青,这等要紧差事当前,如若办砸了,小店这招牌也便不要开在长乐街上了。没办法,咱今朝也只得起个大早,将一应物什备个齐全,一并呈给大人们。因而动静或就稍嫌大了些,烦请姑娘担待着些。”

      瑛娘闻言,兀自想了一回,因问道:“却不知是往东西南哪一处京郊冶游?”
      话毕,自觉失言,又补充道:“妾身也只是好奇,才有此一问。”

      “贵人们行迹飘忽,具体之处我却是不知。”
      话毕,阿大打了回哈哈,复又东拉西扯地与瑛娘谈天说地,见他口中再无有用之语,瑛娘便几句话柔柔地打发了他去,转过脸细细写了张纸条,再吩咐小厮悄悄自后门而出往揽月楼将消息递去。

      那小厮依着前言,先趋步自镇抚司门前绕了一圈,却见一向黑压压紧闭的府门而今却洞然大开,门外停着数辆高篷马车,恢弘气派得紧,眼下锦衣卫们正进进出出忙着往马车上搬运一应野炊之物。
      见状,小厮便放下心,复又快步往揽月楼通报消息,一面暗道那陶阿大果真所言非虚,看这样子,锦衣卫统领秦大人竟真要同苏府裴府搅至一处,要于京郊共赏春光了。

      却说商有商规,官有官道。
      京都府虽大,可谓宦海浮沉,所思所见无不瞬息万变,但其中亦有难变之理。讲来却正如每日虽时阴时雨,但太阳却亘古东升西落。
      京都府各处官差便随着那朝阳夕照,按着日晷晨聚昏散,往往闻鸡起舞,卯时坐班。
      故而今朝乃是因着秦大人的私事,烦请了其下所辖的一应锦衣卫加班加点,疾风唯恐属下或因困乏有未尽心力之处,便跟着起了个大早,一路忙前忙后地照看。

      秦准本斜倚在廊叶阁门前,抬眼却见疾风不知因何故,竟弃了门前一应焦额琐事,急急往阁中赶来,因问道:“可有何要紧之事?”

      今日秦大人着白,打眼瞧着便很是俊逸出尘,没了素日里的肃杀之气。
      因而今番长身立于这廊叶阁阶前的,不像是京都府里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统领秦大人,倒像是从江南哪座私塾里偷跑出来、未曾进学的落拓少年。

      因起了这等离谱念头,疾风不免就稍晃了神,抬脸多看了几眼。
      待到上首秦大人惊觉,冷冷瞥了自己一眼后,疾风这才忽回神,暗道今遭原是这三月春风吹得太暖,且叫人未饮酒便吹昏了头。
      于是敛神俨然拱手道:“并无,只是属下觉得此番镇抚司或是太兴师动众了些。属下打眼望着镇抚司门前,未足一个时辰间,来来往往已经过许多货郎小贩,约莫倒比旬日来以往总数都多。且现下卯时甫入定,正是寻常百姓酣睡之时,又哪里来的这许多商贩。必是宫里各方探子,听说您今番要往京郊踏青,这才急急前来探看虚实。”
      因又道:“因而属下特来请示,现既已惊动京中多方势力,是否应多布置些侍卫在侧,以备不测。”

      秦准闻言,因笑道:“此番原是我吩咐他们如此张扬行事的,便是惊动的人越多越好。”
      “尽管那废太子已幽禁东宫多年,却仍能在二皇子一众党羽虎视眈眈中岿然不倒,因而我想他必是有些后手在身。眼下我等恰逢探查当年太子巫蛊一案,但京都各方制掣,有些线索他或是不方便在京中与我们明言而示。京郊却是个景色宜人的好去处,或许太子殿下愿遣了人来与我们至此处相谈。”
      秦准想了一遭,因又道:“护卫随从仍一如既往,锦衣卫日常有巡城之职,今朝只是私游,不必多作挪用。此番便是要以某作饵,或是亦可钓上些别的池鱼,也未可知。”

      言毕,却见疾风仍拱手立于庭下,未有退意。
      秦准想了一遭,心下了然,因笑道:“今晨我见那裴家二公子一早便急急遣了人与你递话,向时你离京多日未归,我听怀钰说,裴二每每要去他苏府上吵闹,瞧着大约是那日在揽月楼上初见便对你见之忘俗,尔后却又辗转反侧、相思难耐呢。”
      疾风闻言一时红了脸,将甫至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但秦大人其人,每每心情爽朗时,便最是善解人意。
      今朝他一袭白衣,翩然立于堂上,想到不足一时辰后,或可暂弃了京中繁杂诸事,转而去与那苏家小世子畅游郊外,便一时心驰神往,因笑道:
      “秦某一向不爱做棒打鸳鸯之事,近日来你奔波劳碌于江南京都之间,今朝且得一日闲,便也与我一同去南郊吧。”
      又道:“婵娟今日也要去,她一向最是吵闹,你若一并去了,也能帮着看顾些。”
      疾风闻言,领了命自去常家大院处接应婵娟。

      疾风去后半晌,庭前一时寂静如许,门外的嘈杂人声隔墙飘来,却仿佛已坠入沉沉海中,模模糊糊的,听不很真切。
      一时间,便好似一并也将这京中的尔虞我诈皆虚掩了拒于此门之外。
      秦准箕踞于堂前,打眼盯着那块“静心明德”的牌匾,拄着头,不知正漫然想些什么。
      稍时,暖风一吹,却忽似已身至江南秦府家中。
      抬眼便可望见那庭中矮脚桃花被暖风催开了两三株,也许正灿灿簇拥在一起,望风而笑。

      “秦子都,此番便是又叫我抓住了!你不好好在书房读书写字,又来我房中做甚?莫非是我这房中藏着什么娇颜如玉、藏着什么黄金万两?”

      秦准闻言,噙着些笑,扯过沈知微的手,但只是握着笑着,也不说话。
      半晌,抬眼却见对面那人早已红了耳朵,恼羞成怒,高高举起了另一手的柳条儿。
      秦准便撤了手,作势求饶道:“好好好,不闹你了。”
      又拍拍身侧空地,笑道:“夫子不若坐下来,同我一饮,莫要辜负春光正好。”
      言毕,未及沈知微想出什么拒绝之辞,秦准却抬手一扯,沈夫子一个趔趄没站稳,便向前跌入秦准这厮的怀中。

      正当时,江南多情的春风拂过沈知微的面颊,轻轻吻着他的唇角眉梢。
      秦准垂眸望着怀里这人,忽然无端起了点嫉恨的心思来。
      ——似沈知微这般温润君子,春风吻得,他秦准却吻不得。

      自沈知微来秦府教学,全府上下,无不敬他爱他。
      那一众仆役或是敬他的惊艳才学,爱他的翩然大度。
      他秦准也敬夫子的才学,却也偏爱他的性情、肖想他的身子。
      只是寻常的宗教礼法将他二人严严密密地置于师与徒的称谓两端,眼下虽身在咫尺却也好似心比天涯。
      ——往后岁月漫长,世人或皆可将对此人的爱意诉于口诸于行,却唯他秦准一人不得行。
      思及此处,秦准不由得锁起了眉头。

      沈知微仰面安然卧于秦准怀中,耳边唯听他一袭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抬眼却见他紧锁眉头,心中不由得一疼,便一时罔顾了礼法束缚,抬手轻轻抚上他眉间。
      轻轻道:“好好的,怎么又皱了眉?”
      秦准一愣,却听他笑了一声,柔声道:
      “那么今日便不温功课了,我就在此处同你看花饮酒,可好?”

      秦准一时晃神,捻着怀中那人微凉的指尖,望着望着,心中竟忽然起了一个不得了的念头,却将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沈知微见他哑然良久,便自起了身依言去房内找一应玉壶酒盏。
      秦准望着他的背影,一时只觉移不开眼。
      ——沈知微,你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

      当年少年心事被那春风一吹,却如拂过一池碧水,泛起层层涟漪,久未消散。

      正思衬间,却听门外仆役风风火火来报:
      “大人,疾风统领已从常家大院将婵娟小姐接出,正停了轿子在门外等您。苏府裴府的车子也已依您所言,先行一步自往京郊驶去,大人现下可要即刻起程缀在其后?”

      “好。”

      待回神,却见那廊叶阁外哪还有什么灼灼桃树,便是皎洁斯人亦是死生不复再见。
      原来物是人非,春风碧水,经年过后亦可了然无痕。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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