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后夏日见》护眼模式

5、回家

　　樊夏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坐在阳台椅子上背对着他的李晛，李晛手上夹着的烟还没熄灭，烟雾向上飘着，手边桌子上的烟灰缸已然堆满了烟头，烟头还在余烬中烧着，燃着一点微弱的火光，证明了这是他一晚上的杰作，他把阳台连接客房的那扇玻璃门关着，所以樊夏并没有闻到烟味。
　　像是感觉到了背后的视线，李晛转头，眼神对上了坐在床上不知所措的樊夏。
　　他推开门走进房间，再带上门的时候，门外刺激的烟味让樊夏皱了皱眉头，李晛说：“你醒了？昨天晚上太晚，我怕你一个人回酒店不安全，就先把你带回来了。”
　　樊夏点点头，“谢谢。”
　　“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李晛问得自然，樊夏也就没有戒备地被他的问题带跑了注意力。
　　“今天...得回趟家。”樊夏的口气有些犹豫，他明明自己也不想回那个家，去面对家里的父亲和他年轻貌美的二婚妻子和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这是多么和谐的一家三口啊，如果没有他的话，本来已经做好了住酒店的准备，但是脑中始终有个声音在规劝他，“回都回来了，就去看看吧，再怎么也得尽一点孝心吧。反正下次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忍几天也没事，就当是住了个民宿。” 中国人嘛，百善孝为先，哪怕走得再远，这条古训也是把在外的游子拴住了的。
　　李晛走到床尾，帮樊夏掖了被角，若无其事地说，“我陪你，我也好久没看见你爸爸了。”
　　“不用了。”樊夏其实并不想再跟李晛待在一起，和他多待着的每一秒钟，他都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拖入过去的美好回忆中，怪得很，他越是看见了现实中的李晛，就越是淡忘了记忆中李晛对他的冷漠，所以内心只好拼命挣扎，让他不要忘记自己过去的疼痛。
　　“没事的，我去见他们的东西早就买好了。就愁没时间登门拜访。”李晛不由分说地往客厅走。

　　李晛把车开到樊夏家的车库停着，两个人步行着向樊夏家的方向走。
　　离樊夏家门口就一百米的距离，突然从路口冲过来一个小女孩，十五六岁的样子，扎了个小辫子，一把抱住了李晛的腰，“李晛哥哥！我好久没看到你啦！”
　　李晛被她跑过来的冲击力撞得往后退了一小步，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笑道：“樊冬，你不写作业在这儿干什么，暑假作业做完了没？”
　　樊冬一下就知趣的松开了手，露出漂亮的脸蛋，眉眼之间和樊夏有几分相似，气鼓鼓地说：“才刚刚放暑假就让人写作业，合适吗？”
　　樊冬这才意识到站在一旁的樊夏，樊夏戴了顶棒球帽，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可是仍然可以从高挺的鼻子、微微抿着地薄唇估计出应该是个美男子。
　　樊冬马上喜笑颜开，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李晛：“李晛哥哥，我就知道你有男朋友，还不承认？”现在孩子思想的开放程度是过去的孩子所不敢想象的。
　　她话一出口，李晛马上剜了她一眼，随后又不疾不徐地说：“我也知道你有男朋友了，你刚刚和他出去玩儿了回来吧，他在前面的路口一直看着我们呢。”
　　“哇，他这么浪漫啊，天啊，我真的是越来越喜欢他了，怎么办，李晛哥哥～”樊冬以及其夸张的语气说着她对她男朋友的喜爱，还一边朝着那个在路口等着他的男孩挥了挥手。
　　“樊冬，上学的时候谈什么恋爱，要好好学习。你年纪小，哪里懂什么是喜欢，你就当交朋友好了。”李晛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瓜子。
　　这句话似乎让樊冬有点生气：“李晛哥哥，你别倚老卖老。”
　　樊冬走在前面领路，并不转过头去看他们，只是把手背在身后，接着说：“我才不说你们大人说的那些抽象的话呢，我觉得喜欢呢，打个比方来说，我喜欢一款手机游戏，我每天都想着它，一睁眼一打开手机就马上准备打开游戏，手机的权限全部开放给它，即使手机内存不够了，需要清理文件，我也要把我的游戏留到最后，我当然知道应用商店里面每天都有新的游戏上架，可是我一点也不关心。”樊冬转过头去看着两个大人，晃了晃自己的手机，然后愉快地说：“所以你们老年人明不明白我这么前卫的比喻呢？我想说，我对他的喜欢就是这样，不管发生什么，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这样热烈而坚定的表白，使得樊夏被自己妹妹感动了。这个小不点竟然一下子长这么大了，甚至能够这样勇敢的去喜欢一个人，他很想说，他为她感到自豪。李晛看着樊夏轻轻咬着下唇在笑、但是忍住了没出声，那是樊夏在心情很轻松的时候才会露出的笑容。
　　樊冬用手肘撞了一下李晛，压低了声音说，“李晛哥哥，我谈恋爱的事情，别告诉我爸哦，你知道他可是个老古董。”
　　李晛摊了摊手，“你们俩只要别做什么越界的事儿就成。”
　　樊夏把帽檐往上抬了抬，“不跟你哥求情试试？”
　　樊冬惊讶地瞪着眼睛，接着长了张嘴，想说什么似的，憋了老半天才带着有些惊喜的语气说：“哥，你，你回来了？”接着一下扑到樊夏怀里，“哥，你去哪儿了，”顿了顿，再小声地说，”我很想你。”
　　樊夏看着怀里的妹妹，突然从心底涌出一丝暖意，他知道他的家里，如果说还有人真心期待着他回来的话，应该不是他的父亲，不是他的继母，而是这个年少的妹妹，她小时候很依赖他，经常当他的跟屁虫，那时邢明哲还笑他这么早就体验了爸爸的生活，只是后来樊冬小学就被送去了私立的寄宿制学校，他们能一起玩耍的时光就少了许多。如今他们久别重逢，妹妹直率而真挚的依恋，让他突然感觉到了家的温馨。
　　李晛目不转睛地盯着把妹妹揽在怀里的樊夏，心中的某一处也跟着柔软而温暖起来，他很想说：“樊夏，欢迎回来。”

　　樊夏在回家之前已经跟樊父发了讯息，所以到家时樊父和王姨已经让保姆做好了饭菜了，直接上桌就可以准备吃晚餐了。樊父对于樊夏的出现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喜之情，反而像个慈父似的拍了拍李晛，问问他工作近况。王姨也是礼貌问了问樊夏在澳洲那边生活如何，倒是樊冬缠着他非要他讲得再细节一些。终于，樊父将话题转到樊夏身上，“樊夏，你之后怎么打算的？”
　　“我在那边做科研，目前成绩还不错，我想接下来....”樊夏话音未落。
　　“好，很好，我觉得你就应该继续在国外深造，搞一下科研项目，这可是....”樊父准备自顾自地开始长篇大论，即使很显然的，他的工作经历和科学研究之间没有一丝联系，他仍然能靠自己一意孤行的想象为他的儿子指点未来的人生道路。
　　李晛适时地站起身来给樊父斟酒，一边说到：“国内做科研也不错啊，国家分拨的资源充足。”
　　樊父摆摆手，打断李晛：“男孩子，还是要出去多锻炼才可以，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多在外国见见世面是好的。然后再回来给祖国的建设添砖加瓦……”
　　“爸，我自己会决定要怎么做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樊夏尤其不喜欢自己父亲总是来操心自己的人生选择，他一直认为，自己过好自己的人生，别去干扰别人的人生，这是做人最起码的道德。
　　“你能决定什么，你以为自己很不得了了？” 樊父有些生气，长辈说话，小辈只能听着，不然就是没有家教，现在的孩子连这点礼貌也不懂，“出了个国，就是高一等的人了？别太天真。”
　　“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当然可以自己决定。”樊夏不想自己的人生再被干涉，非得据理力争。樊夏感觉自己的手被李晛轻轻拍了两下，示意他冷静。
　　“哼，我看你就是去国外待太久了，净学一些不好的东西。不知道你在那边是不是一天天的玩物丧志，现在越来越自以为是了。”樊父放下筷子，有些生气地盯着樊夏，气氛有些尴尬。
　　“哥哥，你帮我夹一下那个红烧肉。”樊冬适时地撒娇，和樊夏互动好让大家不那么沉默。樊夏担心樊冬受到父亲没有缘由的指责，便没有再顶撞回去。
　　“李晛，那你呢，你有什么规划？”樊父不想理樊夏，于是转头问李晛。
　　李晛笑了笑：“樊叔，我的规划就是规规矩矩地好好做事，争取得到组织的认可，然后一步一步晋升吧。”
　　樊父认可地点点头：“李晛，我就是欣赏你的这个脚踏实地的品质，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你现在待的这个部门不错，加油好好干。你接下来啊，就是好好找个对象，把家安了，我们总说的安居乐业嘛，先安居，才能乐业。需要我给你介绍介绍吗？我身边的有几个老朋友的女儿和你们差不多大，家庭条件也不错，说不定能在仕途上帮你一把，你要晋升的话，光靠自己的能力是不行的，还得有些“综合实力”才行。”
　　樊夏听见父亲说的这话，只觉得心里没来由的闷闷的，有点难受。他随意搭在大腿的左手，默默地在桌子下攥紧了拳头。
　　李晛的余光不经意地瞟了瞟樊夏，向樊父点点头：“谢谢樊叔指点。我先自由恋爱看看吧，别人要是实在看不上我，我到时候还得来求您帮我一把呢。”
　　樊父哈哈大笑，他喜欢听李晛这样有志气的小伙子求他帮忙的语气，让他无形中又得到了几分自豪：“谁看不上你这个青年才俊可真是瞎了眼，我看你从小到大一直也是洁身自好，”他停了停，故意想要酸一下自己的儿子，“不像是樊夏从大学时候身边就莺莺燕燕不断，被我都撞见好几回，所以，你能看得上的可不是普通女孩儿啊。”
　　樊夏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先回房间了。”徒留对着他背影吹胡子瞪眼的樊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