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愿典当》南吟尾页

7、向阳花木易为春4

　　今天的太阳比前几天都要热烈。
　　阳光从一侧的窗户洒进，刚好打在那盆快要死了的向阳花上。

　　奈愿啃着苹果，翘着腿，就这样欣赏着那盆残花。
　　向阳而生，夏季本是它开得最盛的季节，如今，却难掩凋零残败。

　　看着那破花，她又想起了昨晚上向迟暮讲的经历。一只心善的小羊，救回了一匹喂不饱的饿狼，结局永远不会像童话里那般美好，小羊只会被饿狼缓缓咬断颈动脉，最后残喘而死。
　　小羊又做错了什么呢？
　　小羊没有错。
　　即使这只小羊没有救狼，也会有别的小羊施以援手，最后再被饿狼杀害。

　　善意是感化不了恶人的。
　　就像人性本恶，奈愿是信这句话的。

　　这花也活不了多久了，也许从它被挖走的那一刻起，它就死了。

　　奈愿啃完了苹果，随手将核儿塞进了花盆里。单手拎起花盆，就走出了屋子。

　　外头的太阳已经升至半空，空气逐渐干燥闷热，轻风吹来，都带着一股暑气。

　　她将花朝着院子中间一扔，盆儿左右摇晃了一圈，最后才稳稳当当地立在中央，保证能让太阳结结实实地照耀到。
　　“能活不能活就看你的命了。”

　　说完，奈愿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个点都可以吃午饭了。
　　那就洗洗手，做个饭吧。

　　狭小的房间里，风从窗户的缝隙吹进来，窗帘轻轻拂起，又落下。扫过一双随意交叠的腿，感觉腿上一痒，男人踢了踢，翻了个身。花花绿绿的被子早已乱成一团，全堆到了床尾。男人呼吸速度规律匀速，他穿着白色的t恤，侧躺着，胸膛轻轻起伏。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
　　一串激昂躁动的音乐响起。

　　男人不悦得皱紧了眉头，但也没有睁开眼睛，只翻了个身，手肘搭在耳朵上，继续睡。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歌曲还在继续。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

　　实在是太吵了！
　　男人终于忍无可忍，“噌”地一下坐了起来，掀开帘子，怒气冲冲地打开门，寻找噪音的来源。

　　他几个大步走到那个罪魁祸首面前，怒斥：“谁让你大早上的放歌听的？”
　　奈愿正在厨房忙碌，闻言，切黄瓜的手一顿，淡淡回了一句：“我自己啊。”

　　茶惊祭一怔。
　　他看了眼奈愿，又转向她手中的菜刀，随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再指了指灶台上正在发出噪音的手机，尽量忍住火气，“大姐，求你了，关了，行不！”

　　厨房门口的人蓬头垢面的，一双眼睛肿肿的，下面还有清晰可见的乌青，甚至只有一只脚上穿着拖鞋，奈愿见目的达成，听话的关了音乐。

　　“别再打扰我！”茶惊祭瞪眼，说完就离开了。
　　奈愿只听见卧室门砰的一声又关上了。

　　“哦。”

　　今一早，奈愿起来的时候发现向迟暮又不见了，只听到帘子那边传来“呼呼”的呼噜声。
　　她昨晚差点被吓死，这货倒好睡得跟猪一样。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就发生了刚刚那一幕。

　　只是回到床上的人，此刻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茶惊祭盖上被子，又拉开被子，再盖上被子，再拉开被子。
　　就这样，反反复复。
　　最后，他索性不睡了，光着脚，踩着地板，走出了卧室。
　　“你一个人吃独食啊？”

　　刚把凉拌黄瓜端桌子上，就听到了茶惊祭的声音，奈愿回头，茶惊祭正倚在卧室门上，双臂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是啊，怎么了？”奈愿挑衅的抬头看向茶惊祭。

　　她可不怕他，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又不睡了。

　　“你现在不怕我会打你了？”茶惊祭挑眉。
　　“怕？”奈愿嘲讽地看着他，又忽而笑道:“我什么时候说怕了？看你的黑眼圈，昨晚没睡好吧？不会是自己被吓得不敢睡了吧！”

　　看着面前的人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茶惊祭眯眼，“我昨晚睡得不知道有多好呢！至少比某个被吓得只敢躲在被子里的胆小鬼要好！”

　　“是吗？”奈愿不在意地笑了笑，转身继续往厨房走去，“没有就好，我还以为你是个欺软怕硬的人呢！”

　　茶惊祭被气得七窍冒烟，“啪”地一拍旁边的餐桌，“你是不是真想被我揍？”

　　“嘿！你倒是揍我一下试试啊！”
　　奈愿也恼了，她转过身，毫不示弱地瞪着他，“我就在这儿站着！快来揍我呀！快来啊！”

　　“你！”茶惊祭气急，却又拿奈愿毫无办法。
　　他一咬牙，“我不打女的，尤其是胆小鬼！”

　　奈愿呸了一声，不再理他，径自走向厨房。

　　茶惊祭在后面不甘示弱地说:“我可不是怕你！”

　　奈愿在厨房忙了二十多分钟，一盘青椒炒肉，一盘炒土豆就做好了，她一起端到堂屋。
　　茶惊祭早已等候许久，只等她把饭摆上来，就闪现到桌边，狼吞虎咽起来。

　　“咳咳......”茶惊祭刚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就立马吐了出来。“怎么这么咸啊！我去，还有这个！”
　　他又夹起一块土豆，还是齁咸。
　　他气得将筷子一摔，瞪着奈愿，“你是想报复我吧？”

　　奈愿眨眨眼，不知所以然。
　　她拾起自己的筷子，顺着都夹了一遍，全送进自己的嘴里，“咸吗？”

　　这人找事吧？哪里咸了？明明刚刚好啊！
　　她又每样菜夹了满满一筷子，全送进嘴里。
　　奈愿眯起眼睛，发出感叹:真好吃啊，自己做得就是香！

　　茶惊祭一时都不知道是他嘴出了问题，还是奈愿就想搞他。他一把拾起筷子，又重新夹了几片土豆，往嘴里扔。还没嚼上两口，就吐了出来。

　　“我去。这还不咸？”茶惊祭感觉他吃的不是土豆，而是一大勺盐。他已经确定了不是他嘴的问题，而是做饭人的问题。
　　他瞪着奈愿，“你为了报复我，竟然不惜两败俱伤？”

　　奈愿一脸无辜:“你不吃就别浪费了，行不？”

　　茶惊祭看着那一桌卖相很好的菜，再看看眼前这张淡然如水的脸，一股怒气蹭蹭蹭地窜上心头。
　　“你真不觉得咸？”茶惊祭的语调里带着被压制的火气。

　　奈愿茫然点头，“哪咸了？”

　　茶惊祭：“......”
　　他不敢置信。

　　奈愿一个劲儿地吃，茶惊祭也不阻止，就这么看着她。
　　直到奈愿停下了筷子，他才开口，“味道怎么样？”

　　“嗯，还行，就是吃多了有点咸，但还是很好吃的。”

　　茶惊祭：“......”
　　她还敢说有点？只是有点？他的舌头都快被咸得发麻了！

　　茶惊祭无奈地闭了闭眼，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唤。
　　“把上次早饭钱转给我。”他是不可能吃下奈愿做得菜的，他要出去吃。

　　奈愿闻言翻了个大白眼，拿起一旁的手机，看到备注的茶惊祭，已经通过了好友申请。点开聊天页面，利落地转了30块钱给他，“多的算我大方，你可省着点花啊！”

　　“那么大方，怎么不多按几个零啊？”茶惊祭迅速收款。

　　“想得美！”奈愿收起手机，低头吃饭。

　　茶惊祭不屑地嗤笑一声，“再见，小穷鬼！”
　　说完，就立马消失在了奈愿视线里。

　　“我？穷鬼？嚯，有本事别收我钱啊！”奈愿气得追出去大喊，人早跑没影儿了。
　　穷鬼？也不知道到底谁更穷！
　　奈愿越想越气，真想把转账的钱收回来，让他喝西北风去！

　　茶惊祭离开后，厨房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奈愿默默地收拾起碗筷，心中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失落感。她想起小时候，她的妈妈总是在厨房里烹饪美味的家常菜。那时的她总是站在妈妈旁边，帮忙择菜、洗菜，那种家的氛围让她觉得无比温暖。
　　奈愿叹了口气，她现在已经习惯自己一个人了。

　　这边的茶惊祭还在大街上晃荡，他走过一家又一家吃食店。都在店外犹豫驻足十几秒，最后毅然离开。

　　“我去，昆明的物价什么时候这么高了？”他看着那手机里显示的30.48余额，感觉心在一抽一抽地疼。

　　喝一碗粥？
　　不顶饱。

　　吃碗面？
　　18块朝上了。

　　他一直往前走，终于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前面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老干妈炒饭，13块钱。还送一碗汤。
　　就这个了。

　　茶惊祭大刀阔斧地走进店，摆出一副大老板的样子。店面虽然小，但是里面却打扫的很干净。老板和老板娘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吃饭的时候，还和茶惊祭聊了几句。茶惊祭难得的没有摆出一副臭脸，除了饭后的结账，他感觉自己扫码的手都在颤抖，心在滴血。付完钱后，他还特意将汤全喝完，一滴不剩，就连饭，也一粒不剩。

　　临走时，老爷爷还夸他是一个不浪费的好孩子，每个人都应该像他学习，倒把他夸得不好意思了，连连说这是应该的。

　　吃完饭，他就在老街里到处溜达。溜达来，溜达去，心情没变好，反而更加低迷了。
　　啥都想买，啥都买不起。
　　他茶惊祭何时这么憋屈过啊！

　　一路晃荡着回家，到了家门口，他却没急着进去，他站在门外，仔细观摩着这家当铺。

　　略显破旧的木门上方是一块更显破旧的匾额，蚕愿典当，四个大字的黄漆掉得七七八八。两旁的花坛里种着稀稀疏疏的竹子。风吹竹动，白纸灯笼也跟着摇摇晃晃。

　　这一幕，有点眼熟。
　　茶惊祭老感觉他在之前就来过这了。

　　他知道蚕愿典当比较偏僻，但今日从热闹的街道走过来，反而更显寂寥。

　　他挠了挠脑袋，不爽地“啧”了一声。推开门，进到院里，就看到了正中央的那盆破花。
　　更不爽了，怎么办？

　　奈愿一出屋，就看见院子里的穷鬼狠狠踢了一脚花。

　　？

　　奈愿:“你有毛病啊？”
　　穷鬼:“关你屁事。”

　　……

　　“你去哪啊？”茶惊祭看着奈愿提着一个小包，锁上了堂屋门，朝他走来。
　　“警察局。”

　　“去干嘛？”茶惊祭站直身体，不解问道:“去自首啊？”
　　“神经病！我去报警让警察抓了你！”奈愿炸毛，直接绕过茶惊祭走了出去。
　　这人就是个蠢货！

　　“哦。”看着脚下的花，茶惊祭顿了两秒，终于反应过来。
　　他伸脚踢了那花一下，花止不住得颤抖。
　　“原来是抓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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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警局出来，已经临近黄昏，正是下班的高峰期。
　　正义路的街道本来也不宽阔，再被横穿乱岔的车辆一闹，几乎走不动道。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有空位的饭店，点了餐。
　　两人相对而坐，餐抬上桌，就开始动筷。
　　饭馆里吵吵嚷嚷，和他们俩这块仿佛不是一个世界。

　　沉默的吃完饭，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饭馆，使劲穿梭在车水马龙间。

　　奈愿低着头，全身上下被低气压笼罩着，无限低迷。
　　茶惊祭跟在后面，双手插兜，脸色差极了，就像刚吃完奈愿做的菜一般。

　　突然，车来人往间，奈愿被一股背后的力量扯住，随后她往后一倒。整个人跌入男人的怀里，淡淡的不知名香气萦绕在她身边。隔着薄薄一层的白衬衫，她明显感受到身后男人滚烫的胸膛和强有力的心跳。
　　奈愿懵住了。

　　“能不能看点路啊？你的眼睛是摆设吗？”带着愠怒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

　　奈愿抬头，只看到男人瘦削的侧颜。

　　茶惊祭眉头紧皱，生气地质问跟前的小汽车驾驶座:“会不会开车啊？没看到这有人吗？”
　　刚刚奈愿差点被撞了。

　　茶惊祭牢牢握住她的手腕，不动声色地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挺拔颀长的身影恰好遮住车前灯的强光，倒映下来的片片阴影无声无息地罩住背后的小人。

　　小汽车车主自知理亏，也没有反驳，急急忙忙将车往后倒。

　　奈愿看向自己腕间的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往上看，男人的胳膊谈不上粗壮，看着很纤瘦，但是肌肉紧致，还能看到青筋凸起，在哄乱的人群中带着暖暖的热度，很有安全感。
　　他就这样拉着她，突出重重包围。

　　“那个……”
　　“回去再说。”
　　奈愿刚张嘴就被打断。

　　她看了下四周的人群，想到今天在警局发生的事，身子不由一抖，手臂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随即手腕一紧，她不再乱想，开始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前方拉着她人的脚步上。

　　去往当铺的小路上空无一人，只有两旁的昏黄路灯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破旧的墙皮经过风雨洗涤早已变得斑驳无比，墙边偶尔堆着几辆报废的自行车。猫咪趴在自行车形成的阴影下，听见过路人的声音懒洋洋地抬起头，眯着眼睛，叫唤一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