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欢》将须

2、第 2 章

　　之前连着下了几日大雨，现在又连着天晴数日，眼看着宋微约痊愈了，皎月挎了小竹篮准备外出。

　　临走前特意交待宋微约千万不要去厨房点火，话里话外都是让她莫要霍霍可怜的厨房。

　　“……”宋微约捂嘴轻咳一声。

　　真是对不住，她其实对烧厨房没有兴趣，只是没想到会是那样的发展进程。

　　她点头点到一半才反应过来，皎月这是去挖野菜。

　　平安巷，“巷”字与村子画风不相容，只能是处在城区范围内，既是城区，应当不会提供挖野菜这样的民事项目，所以皎月要去城外？

　　宋微约想都没想，拉住小姑娘：“咱们一起。”

　　皎月瞪着眼睛看宋微约，仿佛不敢置信：“太阳这么晒，姑娘去做什么？你在家歇着吧！”

　　宋微约眨了眨眼，忽然懂了。难怪她在巷子转悠一圈，基本没有认识她的人。

　　原主应该是个不爱出门的性子，极有可能话也不爱说，全家都由皎月小姑娘撑着。

　　“无事，去散散心。”宋微约找个篮子提着，“小月儿？”

　　皎月拗不过自家姑娘，犹豫一下才勉强点头：“那、那姑娘难受了就和奴婢说哦。”

　　宋微约对这个时代的幼童安全保障并不太信任，皎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没有大人陪着出行，很容易被心术不正的人注意到。

　　这一年来两人都平安长大了，其中少不了好人福叔的照拂，也多亏平安巷的邻居里没有大奸大恶之辈。

　　巷口边上立着块掉漆的牌子，还粘了些可疑的类似小狗标记的黄色痕迹，上面写着“平安巷”三个字。

　　正正方方的，是宋微约认识的字，如此推断，其他字应该也相差不大。庆幸这场穿越没有让一个大学应届生沦为文盲。

　　平安巷靠近城门，虽不算豪奢，但也能过日子，好歹也是城里住户，像宋微约皎月这样贫困艰苦的应该没有。

　　随着人群出城，宋微约已能大概推断出，这座城的规模不大，并不非常发达，只是个中规中矩的普通古代小城。

　　回头看去，城门正中是朱漆描的三个大字，瞧着颜色崭新，与长了青苔的城墙有些不太相符。

　　“烟云城……”

　　真是一个充满诗情画意，且与进出城面色黄黑的短褐草鞋老百姓颇为违和的名字。

　　皎月注意到自家姑娘不动了，她回头，顺着宋微约目光看去，虽然不识字，但她知道那几个字是“烟云城”的意思。

　　“姑娘看什么呢？”

　　“没，觉得烟云城挺好听。”

　　皎月狐疑看着宋微约，后者神态自若，淡定催促：“趁着不热，快走吧。”

　　烟云城外多山，放眼望去，处处都透着没有经过现代工业化污染的郁郁葱葱，走了两刻钟，远处隐约能看到村庄。

　　皎月没有往村庄方向走，轻车熟路地找到一片坡地，蹲下开始刨野菜。

　　宋微约捡了根树枝杵着，拿着皎月采的野菜发呆，对自己和皎月小姑娘的未来产生出深深的担忧。

　　若是个小子，兴许还能当个童工谋点生计，可——古代背景，一个未成年的女娃，不受欺负贬低就已经算是极好，做工赚钱大约是不能的。

　　皎月熟能生巧，动作又快又麻溜，没过多久就装满了小竹篮，她捏着袖子，习惯性去帮宋微约擦汗。

　　宋微约大为震惊。

　　按照这几天的情况来看，原主大概没什么生活常识，现在居然还要人擦汗！瞧皎月的动作熟练度，明显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就是传说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般的照顾吗？真是太不应该了——好喜欢！

　　宋微约正享受着皎月轻柔的照顾，突然听到车轮滚动声，以及乒乒乓乓的刀剑碰击声。

　　往这边来的！

　　光听动静，宋微约立刻结合古代背景，脑补出一场厮杀逃亡的武侠大战，她忙拉着皎月躲进灌木丛中：“嘘，别动别出声。”

　　她的耳力一向很不错，在普通人里算得上优越，显然原主这具身体也挺好。

　　她们在的这坡地下方就是官道，没多久，一架马车疾驰而来，紧跟着是三个黑衣蒙面人。

　　黑衣人往路边大树粗枝上一劈，枝叶霎时断裂，马车卡住，驾车人不得已提着刀飞身迎战，刀刀见血。

　　宋微约第一次见到这种真刀对砍的景象，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呼吸有点艰难，她想到旁边还有小孩，下意识把皎月按在自己怀里，不让她看。

　　好在皎月乖巧，安安分分地任宋微约搂着。

　　在宋微约按皎月的间隙，驾车人一刀砍下黑衣人一条手臂，她抬头就见着血淋淋的断臂砸在她不远处。

　　宋微约颤了一下：“……”

　　越怕越移不开眼，就像在医院抽血扎针，宋微约一定得盯着才安心，闭眼反而会有种未知的恐慌。

　　驾车人看得出身法功夫不错，一人对战三人，甚至还有余力护着马车，杀得三个黑衣蒙面人连连败退。

　　黑衣人眼见敌不过，其中一人喊了声“撤”，被驾车人追上一刀毙命，扭身在另一人大腿上砍了一刀，顿时鲜血飞溅，断臂人忙拉扯着活着那位撤退。

　　驾车人还想再追，马车中突然有人说话：“振郎……”

　　驾车人掀起一角车帘：“阿浓肚子又疼了？你先忍忍，我们快到烟云城了。”

　　语气是不同于刚才杀人狠戾的温柔小心，他提刀一挑，横档在车轮下的树枝飞开，马车向烟云城驶去。

　　宋微约已经懵了，思维转得很慢，半晌才缓过神。

　　下面还有黑衣人尸体跟断臂，她不敢乱动，害怕黑衣人去而复返。

　　等了小半个时辰，确定暂时安全了，宋微约放开皎月，拉着皎月往另一个方向跑。

　　终于跑到城门外，宋微约弯腰按着腿大喘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这惊险刺激的人生谁爱要谁拿去！

　　皎月体力要比宋微约好得多，状态也要更好些，扶着自家吓白了脸的姑娘慢慢回家。

　　刚才她有偷偷看过，其实她不怕，想当初她在乞丐堆里混了好几年呢！

　　虽然时间久远记忆已经淡了，现在唯一回想起来的就是馊菜馊饭真难吃，但皎月自认胆子挺大的。

　　还好遇到姑娘，不然她现在还是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慢慢挪回小院，院子里竟然有人。

　　皎月扒着门框看一眼，小声对宋微约道：“好像是相爷派来的，他们来送衣服。”

　　“送衣服？”

　　“是啊，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的，可惜以前送的东西全给张嬷嬷那老不死的卖了，一点也不分我们！”皎月每次提起张嬷嬷总是咬牙切齿。

　　宋微约望着院门皱眉。

　　这门形同虚设，随便个人都能进出。

　　几个小厮穿着的人听到动静转头，为首的瞧了宋微约两眼，面无表情抱拳：“见过三姑娘。”

　　“嗯。”宋微约应一声，看着他们往外拿东西，面色淡淡，其实心里乐开了花，有钱了！不用吃绿糊糊了！

　　几个小厮应该也才到，抬着两三个箱子，此时正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两个箱子里都是些粮食，宋微约悄悄打量他们神色，不是很凶神恶煞，也不冷嘲热讽，想了想，她主动开口，指着另一个箱子。

　　“这里面是什么？”

　　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话，为首的人一愣：“……回三姑娘，是各季成衣和棉被。”

　　末了，他看着两个小姑娘的身形又补充：“有些衣服尺寸稍大，是给明年春夏准备的。”

　　他们一年来一次，是该多准备点。

　　宋微约低头看了眼自己短了一小截的裤腿，抬头：“不必麻烦，你们连箱子抬进屋，那边是厨房。”

　　衣服箱子要小点，装粮食的却差不多齐宋微约脖子高，要拿里面的东西确实不容易。

　　为首的人闻言便指挥人照做。

　　宋微约见他们忙完就要离开，脚下一转，堵在门口，仰头看他们：“我父亲没捎银两来？城里柴火要钱，生病吃药要钱，菜蔬油盐也要钱，这些你们能理解吧？”

　　几个小厮这才抬眼望着宋微约，大约见她还是个孩子，有人解释：“三姑娘说的这些预算，夫人那年一次性给张嬷嬷了，共十年份额，三姑娘可问张嬷嬷。”

　　“……”宋微约不知道这个。

　　沉默一下，她冷漠道：“张嬷嬷受不住艰苦，去年便回老家了。”

　　几人都愣了愣，难怪他们见院里杂草无人打理，还有……他们不动声色的看一眼瘦小的两个小孩。

　　为首的人说：“我等回府告知夫人，再派遣嬷嬷……”

　　“不用，”宋微约拒绝，“只把银钱给我就好，不必再派人来。”

　　这几人瞧着不像普通小厮，应该是有点地位的，为首的人稍作思考，将自己荷包扯下呈给宋微约：“这里是二十两银子，三姑娘可先应急。”

　　最花钱的衣物粮食都有，二十两用一年绰绰有余，宋微约毫不客气接过：“多谢。”

　　几人：“……”

　　三姑娘较前几年真是大不一样了。

　　还没走几步，又听宋微约喊：“等等。”

　　几人停住，好脾气的没说什么，等着她发话。

　　宋微约指着屋顶：“那里屋顶有片瓦没合好，你们能帮忙看一下吗？”

　　这事估计不属他们的管辖范畴，宋微约用了稍微礼貌的语气：“不能就算了。”

　　院子角落有小堆瓦片，应该是以前剩下的，昨日宋微约翻了翻，有些还能用。

　　为首那人抬头看了一下，宋微约还没说让他们去搬梯子，那人就已经几下蹬着围墙飞上屋顶，准确的找到没合严实的地方，帮忙重新铺好。

　　看着他从屋顶跳下来，宋微约有点羡慕。

　　这下真没事了，几个小厮离开的脚步都轻快许多。

　　“姑娘！”皎月见到外人时有点拘谨，人走了她马上叫出声，眼睛亮亮，“姑娘太厉害了！我们有钱了！”

　　宋微约摸摸皎月脑袋，发现皎月比自己还高半个头，她幽怨看一眼才露出笑意：“是啊，以后不用去挖野菜了。”

　　城外对于小孩来说着实太危险，今天遇到那样的事，宋微约有心理阴影。

　　皎月蹦哒着去煮饭，宋微约关好院门，把晒了一天的被子抱进屋，顺便看看送来的东西。

　　那一箱子衣物质量都算不错，宋微约提出一件比划，大小也合适。

　　不用急着赚钱了。

　　“咚咚咚！”

　　没什么用的院门突然被敲响了，敲门的人比要债上门的还急三分，宋微约觉得不是福叔。

　　走过去扒着门缝看去，宋微约腿一软，瞬间空白的脑子里飘过几条不美好的弹幕。

　　怎么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