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欢》将须

17、第 17 章

　　待脚伤好些了，云露搀扶着宋微约去同老夫人道谢。

　　不同于别家大家长，老夫人并不要求孙子孙女每日请安，隔三差五去一次就行，宋微约与她不亲，都是等放假时才去一趟。

　　这次老夫人送了不少补品去锦绫院，宋微约理应亲自去感谢一番——好吧，其实是她太无聊了，这才出来走走。

　　途中见下人脚步匆忙，脸上喜色难掩，宋微约走得慢，便退到边上等他们先过。

　　几人弯腰问好：“三姑娘！”

　　云露问了句：“看你们高兴，府里这是有喜事发生？”

　　“是皇后娘娘的赏赐发下来了！”其中一人笑着答，“二姑娘论诗宴拨得头筹，娘娘赏了一套文房四宝呢！”

　　宋微约顿时没了兴趣，目光在托盘上一扫，瞥见一只花引蝶的金钗，皱了一下眉：“这也是皇后娘娘赏的？”

　　下人察觉她情绪不对，声音低了点：“都是皇后娘娘宫里送来的，小的不知。”

　　“二姐姐拨得头筹，我这个做妹妹的也开心，”宋微约冷笑，“云露，回去挑一个驱蚊虫的香囊送给二姐姐！”

　　大猪蹄子，后院姬妾一堆，现在还来勾搭宋湘澜，也不怕肾虚！

　　下人以为这位三姑娘见二姑娘大放异彩心气不顺，不敢应声，快步离开了。

　　-

　　五月中旬，丞相府的大姑娘宋湘漫带着夫婿回府拜访。

　　宋常仁招了女婿去外边亭子说话，把空间留给季娴婵等人。

　　宋湘漫与宋湘澜有五分相像，只不过脸上多了些嫁为人妇的稳重，手无意识抚着肚子，她对着宋微约笑道：“早听闻三妹妹回府了，只是前些日子胎气不稳，这才耽搁至今，还望妹妹莫要生气。”

　　“怎么会生气呢，大姐姐好生养胎才是。”宋微约观她肚子弧度，估摸着有三个月大了。

　　季娴婵顺便问了几句宋湘漫夫家情况：“大女婿后院女人虽少，但漫儿你是他嫡妻，难免有心肠恶毒的，平日里多注意些，吃的用的不要嫌麻烦，多检查几遍才好。”

　　二姨娘瞪了眼：“大夫人说的什么话？咒我家漫儿不是？”

　　季娴婵没太理她，继续道：“你婆母心眼不大，但没有坏心思，遇到矛盾时多和她讲讲道理，女人生孩子就像去鬼门关走一遭，多个人护着是好事。”

　　宋湘漫一一应下：“多谢母亲提点。”

　　季娴婵点头：“算算时辰，你祖母午睡该醒了，先去陪陪祖母吧，走的时候过来我这儿说一声就行。”

　　宋湘澜是府里第一个孩子，那时季娴婵刚进门，不可能让新妇去帮妾室带孩子，老夫人那边又瞧不上二姨娘，便把孩子放在自己跟下教养。

　　二姨娘怨念嘀咕，女儿好不容易回府一次，话都没说上两句。

　　好在老夫人那边没拘着宋湘漫，说了会儿话就放她去找二姨娘了。

　　“澜儿如今已经到说亲的年纪，父亲与大夫人可有安排？”宋湘漫拉着妹妹笑问。

　　二姨娘说起这个就恨铁不成钢，斜眼哼声：“澜儿自然会找个好人家，倒是你，当时要不是被季氏迷了心智，如今怎么会委屈在个芝麻小官府里！”

　　宋湘漫笑意消失：“周致哪儿得罪娘了？每次回府您总看他不顺眼，我嫁到周家，他事事和我有商有量，不愁吃不愁穿，妯娌和睦，公婆好相处，这不就很好了吗？娘还想要什么？”

　　“你叫这样是很好？！”二姨娘怒火中烧，“堂堂丞相府长女，却嫁给个七品官，知不知道我那些姐妹都在笑话我！亏你捡着个烂铁当做宝！”

　　宋湘澜都快习惯了这两人的争吵，以往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只是这次姐姐怀有身孕，她忙安抚住姐姐：“姐，切忌情绪不稳，娘，您别这样说！”

　　二姨娘臭着脸拿了扇子扇风消气，嘴上恨道：“当初那么多人家你看不上，现在为娘说两句还说不得了！”

　　宋湘漫嗤笑：“娘说的李家公子还是钱家少爷？我堂堂丞相府姑娘，娘却想让我去给他们做妾？哦不，张家逼死了发妻，是想续弦呢！”

　　“什么做妾！那是贵妾！”二姨娘又想闹起来，被嬷嬷按住，“贵妾和贱妾怎么能混为一谈！”

　　“您以为他们是太子殿下，可以娶侧妃正妃？别说贵妾，就是平妻，我宋湘漫也受不了那气儿！”宋湘漫扶着丫鬟起身，呼出一口浊气，“三妹妹才回府，女儿去同她说说话，就不留下用膳了。”

　　二姨娘摔了个杯子：“你这逆女！亲妹妹比不上那乡下来的村姑！”

　　宋湘澜一个头两个大，好生劝着娘亲：“姐姐难得回家，娘你少说两句，姐夫官虽小，但有父亲提拔，日后升迁不是难事。”

　　二姨娘抓着宋湘澜：“你可不能学她！她自小和我们不亲近，娘只有你了啊澜儿！”

　　宋湘澜闭了闭眼，心里无奈：“嬷嬷你照顾好娘亲，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间了。”

　　锦绫院。

　　宋微约扫过宋湘漫哭过的眼睛，示意云露去拿冰袋来：“大姐姐敷一下眼睛，肿了就不好看了。”

　　“……”宋湘漫也觉得自己不请自来有些不好，她不好意思道，“三妹妹不用管我，夫君正和父亲议事，我在你这儿坐会儿就走。”

　　宋微约见她并不是真的想和自己培养姐妹情，便理解地笑了笑：“我待会儿要出门，大姐姐不用拘束，有事叫云露。”

　　宋湘漫愣了愣：“那、那我不打扰你了……”

　　“没事，”宋微约知道今日厨房为大姑娘和姑爷准备了饭菜，她笑了笑，“大姐姐让丫头去大厨房拿些饭菜过来吃吧，我院里的食材可能不好招待你……”

　　毕竟不熟，若是吃了她院里的东西出了意外，宋微约负不了这个责。

　　宋湘漫没有去处，看三妹妹的丫鬟为她准备了软椅和酸果，她鼻头酸涩，忍了会儿才没当场哭出声。

　　宋微约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她，只催她的贴身丫鬟去拿吃的。

　　安排好了人，宋微约在翻墙与走正门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在云霜阻止下她选择了走正门。

　　——分明她的脚早好了，云霜几人还是不相信她！

　　-

　　宋微约回锦绫院时已经是晚上，大姑娘跟大姑爷都回去了。

　　做完夫子布置的作业，她伸了个懒腰：“要命，整天抄书有什么意思，手都废了！”

　　云露自觉帮她捶背：“下次我帮姑娘抄！”

　　宋微约欣慰一笑，听着外边的虫鸣，她想起自己在京郊有个庄子，大概半日车程，那庄子建在湖面上，正好避暑。

　　“京郊的庄子，写信让人收拾收拾，等书院放长假了我过去住段时间。”

　　云露点头，笑道：“鲁师傅就住在那庄子里。”

　　宋微约笑：“正好去拜访。”

　　她的落云庄等产业，自然不可能是她一手建造的，鉴于自己并没有建筑学设计学等方面的专业知识，她请了擅长这方面的师傅把关。

　　鲁师傅就是其中最厉害的那一位。

　　他不求金钱名利，只是见宋微约想法有趣，才义务帮工，而宋微约自然也给了鲁师傅特权，只要是她的产业，鲁师傅都能随意居住，并且无偿为他提供工坊原料。

　　第二日有骑射课。

　　云霜不让宋微约乱动，便帮她请了假，宋微约本也不想去上课，乐得高兴，自己在学堂里看书。

　　“咦？这位姑娘没去上课？”

　　门外进来一位墨青色衣裙的女人，大约二十五六，面容不出色，但气质干练，看人时清清冷冷。

　　宋微约看了下她手上的一叠作业纸，规矩行礼：“叶夫子好。”

　　叶对雪在台上就坐，摆出朱墨，见宋微约看的不是正经书籍，就招了招手：“姑娘若是不介意，可否帮我批改课业？”

　　她平日办公的屋子人多，想着学生们都去上课外活动了，她才来学堂里改改学生课业。

　　宋微约合上话本，犹豫了一下：“若是改错了……”

　　“无事，我在边上看着，”叶对雪让丫鬟搬了个凳子在旁边，解释道，“明日早就要上课，今晚我有事，怕是批改不完，多谢姑娘愿意帮忙。”

　　明德书院西院分松、竹、梅三个字号班，每个字号又分甲乙两班，六个班的算术课都是叶对雪教。

　　属实是书院压榨教职员工了。

　　宋微约就没说什么，轻声落座，叶对雪话不多，分了一点在她面前，并给了几张空白纸去打草稿，宋微约拿了一份课业看。

　　叶对雪布置的作业每个人都不一样，题型差不多，但数据有差异，还好每份作业只有三个题。

　　受了十几年现代数学荼毒，且连大学时期都没有逃脱数学阴影，宋微约的数学成绩并不差，这些题大多可以心算。

　　丫鬟磨了墨，递给宋微约一支笔。

　　宋微约看见叶对雪批改时也是用的叉勾，不打分数，错误的需要写上正确答案。

　　叶对雪改了几份，想起点什么，抽出一张写满数字的纸：“不确定的可以……”声音忽然弱了。

　　宋微约没听清，抬头：“叶夫子说什么？”

　　叶对雪看着那她桌面课业上正确的数字，眼中惊诧，缓缓摇头，把答案收了回去：“没什么。”

　　接下来时间里，她时不时看一眼宋微约那里，见她几乎没有思考就能写下答案，这般天才……

　　可惜了，世家贵女，注定不会同她一样走上这条道路。

　　叶对雪遗憾，微不可察地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