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无限】》楠柯

6、艾玛的家

　　女仆离开后，屋里重回安静。
　　“喂。”
　　小一坐在床垫上，靴子已经被脱下，穿着黑袜的小腿一晃一晃的，嘴唇弯弯，一脸纯澈地看着他。
　　“？”柏席玉侧头。
　　“你叫什么名字呀？”小一问。
　　“叫小玉就好。”柏席玉答的随意。
　　“我没问这个，”小一摇头，随后道：“你全名叫什么呀？”
　　柏席玉上下打量他，缓缓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猜到对方会这么说，小一没被噎着，反而笑了笑，道：“都是艾玛的朋友，朋友的朋友，可不就是朋友吗？”
　　“是朋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名字？”
　　说得还挺像回事。柏席玉报了个假名:“柳玉。”
　　“哦~”小一声线延得极长，双腿落地，走在他面前，起唇道:“听起来有点像假名呢。”
　　柏席玉：“……”
　　“我姓南，单名一个壹字，很荣幸认识你。”
　　“嗯。”柏席玉敷衍一声，不想再多聊，侧身从小一身旁走过，被一把握住手腕。
　　柏席玉无甚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耐，淡漠道:“还有事？”
　　说了那么多屁话，到底想表达什么？
　　南壹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声音软软的，“不要这么凶嘛，就想和你交个朋友呀，而且我都这么主动了，你没点表示吗？”
　　柏席玉:“不好意思，不太愿意，没点表示。”一点都没有。
　　面对对方三连无情拒绝，南壹总能以自己独特的脑回路思考问题。
　　“懂了，不太愿意就是有一点点愿意的意思，有一点点愿意可不就是愿意嘛，没点表示是小玉不善言语，不然话怎么总那么少呢，我都懂，”小一露出恍然的神情，随即露出纯真的笑容，“原来小玉也想和我做朋友，开心。”
　　“……”无言以对。
　　柏席玉懒得和这位脑子看起来不好使的疑似玩家纠缠，使力想将手抽出对方的掌心，可他力气却大得很，自己无法挣脱。
　　这位叫南壹的人目前为止所做的种种行为透露出某种强烈的违和感，从一些基础条件可以看出他的确像一名玩家，但肯定不是一名普通玩家。
　　至少柏席玉可以确定在基础数值方面南壹可以甩自己至少几百条街。
　　单从南壹那枚看起来就很值钱的空间戒指来看就知道这人多半是个不好惹的主。
　　游戏里，强者才配拥有财富。
　　柏席玉放弃挣扎，低垂着眼帘掩住眸里的情绪，沉声问：“你很闲吗？”
　　南壹笑容一僵，似乎没有想到对方突然问这个，“……嗯？”
　　见到对方吃瘪，柏席玉心里光明不少。
　　可惜南一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一副心情特好的样子。他忽然往前踏了一步，靠近了柏席玉。
　　柏席玉怔了怔，一时间忘了拉开距离。
　　南壹比他高小半个脑袋，柏席玉微微扬头才能看清对方的整张脸。
　　此时这张脸的主人前倾身子，柏席玉能感受到对方的脑袋在自己肩膀的左侧悬着，热气打在自己的耳朵上，“刚刚才发现，你这小孩长得还挺可爱。”
　　柏席玉两眼一黑，合着搞这么多花样，就说了句屁话出来。
　　他往后推了两步，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周身的气势透出一股寒意。
　　“所以呢？”
　　“哎哎，别那么紧张嘛。”南壹察言观色，感受到对方不悦的情绪，适时退让，露出一副无辜的小表情，“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亲切，想和你做个朋友，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不过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回复他的是一个带有一丝轻蔑的“呵”字。

　　秒针转过数字十二，正好到十点，房间自动熄灯，漆黑一片。
　　“奄奄一息”的艾玛始终未回到房间，外面甚至一点动静都没有。就算是这样，柏席玉也不信艾玛会真的会被自己杀死，没什么慎密的逻辑，身为这款单人游戏主线中的重要角色，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死亡。
　　柏席玉想了许久，倒是从种种细节里发现了一些系统没有告知的规律。
　　他回想起与女仆对话时的表现，很明显，对方还是一副恭敬、低顺的模样。艾玛被攻击到四肢骨头断裂，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移动，那时候肯定还躺在长廊上，房间又是那里的必经之路，女仆不可能看不见。

　　除非——规则令她无法看见。

　　无论什么游戏都拥有一套完整的闭环体系，简单概括就是逻辑二字，就像因果关系，有因便有果，事出即有因。正是因为拥有严密的逻辑游戏才具备可玩性，游戏也如此。
　　所以柏席玉认为女仆之所以没有看见或者看不见艾玛是因为这些画面被系统刻意去除掉。无法解释的是女仆的一些奇怪行为，柏席玉不是没想过其他的可能性，例如女仆一个人工智能人性化过低也有可能，但想想艾玛的妈妈如此重视她，肯定在人工智能里安装了类似于紧急救助的功能，这个可能性很低。
　　想来想去柏席玉也无法得到最终答案，干脆抛之脑后，专心睡觉，无论结果如何等明天就能知晓，没必要过度运转大脑增添徒劳的脑力消耗。

　　次日清晨。
　　柏席玉睁开眼，缓了会神后轻手轻脚地从被褥中钻出来。
　　时间还很早，刚过七点，南壹睡得如死猪一般，四仰八叉地躺在柔软的床垫上，棉被大都滑落在地板上，只余下一块小小的被角勉强盖住一只脚丫。
　　从里向窗外望去，只见天色阴沉沉，乌云层层布满了整片天空，少了几分明亮，空气里弥漫着沉郁的气息，仿佛随时会来一场暴雨。
　　柏席玉打消了出门的念头，倒头睡了个回笼觉，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天空一声惊雷乍起，直接将本就睡得不安宁的人给弄醒了。
　　被弄醒的人此时面无表情地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豆大的雨滴砸在窗上，发出响亮而清脆的碰撞声，点点雨水顺着平滑的玻璃向下划落，留下缕缕曲折又规律的水痕，使得外面的景色从里看朦朦胧胧的，叫人看不真切。
　　余光一瞥，另一边软垫上的男孩已经睡醒，伸了个懒腰，眉头紧皱，正阴沉地望着外面的雨幕，看得出来心情极差。
　　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视线又落在窗上，滴滴雨珠如眼泪一般顺着玻璃流淌而下，掩盖住了外面的世界，没什么好看的。
　　柏席玉靠坐着，弯着膝盖，小腿靠拢，手臂环住弯曲的双腿，两手指尖轻轻勾缠在一起，眼睛还望着窗的方向。

　　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柏席玉也不指望能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没再多看，收回视线，思量着要不要出去看看。
　　没等自己想出个所以然来，一片阴影笼罩在自己面前。
　　柏席玉下意识低头，看着一对穿着黑袜的脚丫子踩在自己的被褥上。
　　柏席玉闭闭眼，忍了。
　　因为对方低着头的缘故，南壹没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他的身体站得很直，还穿着昨天的黑色风衣，现在歪着脑袋看自己，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想什么呢？”
　　柏席玉讨厌被俯视的滋味，就算不看也能感觉出来，于是站起身，与对方平视，声音似乎比平时还要冷：“做什么？”
　　南壹弯眸笑了笑，眨巴眼，“嗯……我有点害怕，小玉能陪我一起下去吗？”

　　怕个屁。

　　柏席玉心里冷笑，当然是答应了。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只因自己正好也需要出去找找线索，多个伴总比单打独斗强。
　　南壹听到了意料之内的答案依旧做出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三两步跳到房门前将门打开，柏席玉紧随其后。
　　走廊前后没有光源，漆黑一片，只能依稀看到一些轮廓，平添几分森然。视觉的削弱使听觉的感官格外清晰，各种平时容易忽略的声音传入柏席玉的耳朵里。

　　呼吸声，脚步声，雨声，雷声……，似乎还有一些其他的声音。

　　不，不对。
　　应该说，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是他们出门后就有的声音。
　　柏席玉脊背透着一股凉意，右手不动声色地拉住走在前头的南壹，凝神聆听那声音的方向。
　　声响没有停止。隐隐约约，忽远忽近，人耳根本无法判断，柏席玉脸色不太好看，松开南壹，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南壹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刻意放轻脚步，走得极慢。
　　柏席玉愣了一瞬，心神领会，将注意力放在声音上，听得分外专注。
　　嗒、嗒——
　　像草根被重物碾压在地的声音，而这个重物什么东西，柏席玉无法确定。打个形象的比方，人在草坪上走路所发出的音色就与此相像。
　　随着两人缓慢的移动，外面也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的大小没有因距离而变小——外面的东西在跟着他们。
　　柏席玉喉结滚了滚，无法想象这东西是如何在两人刻意放低的脚步声中准确确定位置的，不再细想，两人相安无事走到客厅。
　　南壹转过头，还笑得出来：“怎么样？”
　　柏席玉答：“外面有人。”
　　回答他的是对方一声哼笑，“你怎么确定是人呢？”
　　“没有确定，”柏席玉随心一笑，“我说的‘人’，是另外一个意思。”
　　南一还想说什么，便被门外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两人同时靠近大门，柏席玉身体贴在门板上，一只眼从猫眼里望去，随即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他在对上猫眼的同时门外的东西也凑了过来，与之对上的是一只黑潭似的眼睛，眼球周边的眼白部分起了可怖密集的红血丝，瞳孔很小，眼底透着死气，难以想象这是一双形似人的眼睛。

　　“……开开门，开开门呀。”
　　“是我呀，小玉!”

　　对方发出与艾玛一模一样的声线，说话语调带着浓重的怨戾。
　　敲门声越来越大，柏席玉能贴切地感受到门板的颤动，他晃晃头，离开猫眼，南壹下一秒换上，随后淡定推开，压上门把手准备开门，被柏席玉一把抓住。
　　南壹疑惑看他，“做什么？”
　　柏席玉没说话，静了好一会儿，意识渐渐回笼，急促的敲门声突然转变为轻轻的敲门声。
　　看来自己刚刚出现了幻觉。
　　柏席玉及时反应过来，松开了南壹的手。
　　“没事。”
　　南壹打开门，只见小女孩一身被淋地湿透，金色的卷发还滴着水，灰白的脸面无表情。
　　三人沉默一会，艾玛首先打破沉默：“我想换身干燥的衣物。”
　　两人让路，柏席玉观察着她的神情，可惜对方至始至终都没多给他一个眼神，这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系统格式化——NPC可以被玩家杀死，NPC可以无限复活，只有剧情才会影响NPC对玩家的态度。
　　柏席玉正想着，一块蛋糕出现在自己面前。
　　抬眼一看，男孩对他咧嘴一笑，客厅的灯不知何时被打开，“吃吗？”
　　柏席玉这才感到身体上的饥饿感，于是淡然接过，“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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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几个小时总算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