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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唯利 ...

  •   何承道敏感察觉周遭某些气息变化,紧绷着脸,“老二,好奇文人打架就大大方方瞧!这藏着掖着什么体统?”

      积年累月宦海沉浮的威压一出,裴敬学吓得一颤,只觉迎头一兜冷水,都能扑灭了些心思。毕竟这张口的呼喊,透着武将的直白霸道,让人不经意间就想起何承道响当当的武勋身份!

      但到底自己挨打目的所在是为佳人。

      裴敬学只觉浑身的疼痛,让他壮了胆,仿若被伤口牵动一般,微微偏头,看了过去。或许是因为在国子监这文人云集的清贵之地,侯门千金穿着打扮都挺简单。长衫云肩马面裙,一套绿,就连发间也同色系的两朵绢花和流苏作为点缀。
      迈步行动间,透着春日的勃勃生机的绿意。

      离得近了,还能直面人的美。
      媚欺桃李色,香夺绮罗风倒也真形容恰当。可当迎着对方抬眸望过来的神情,裴敬学心中咯噔一声。

      这眼眸流转的是矜贵傲然之气,削了娇媚风韵,端得是侯门世家的底蕴,以及自信。
      这份神采飞扬的,倒是在隐隐诉说他听闻过的消息为真——何家家风清正,一家和睦,并无那些大宅门的龌龊勾当。

      被人一路暗中窥伺的何玉娇秀美微簇,仿若在顾忌亲爹的颜面一般。隔着一尺站定后,弯腰行礼,请罪,顺着自家爹的话表示自己真没见过打架:“父亲,女儿顽劣了还望您责罚。

      “责罚什么?朝廷举人们还一时起意,好打架呢。你个小姑娘家家好奇也情理之中。”何承道瞥了眼似乎都呆了的裴敬学,语调有些复杂:“这就是苦主裴生。”
      也没给介绍全名,反正他这个当爹的还没想好!

      听得言简意赅裴生两个字,连名字都不愿告知,听得何承道话语透着亲昵完全没怪罪的腔调,裴敬学紧绷着弦,脑子飞速运转思忖着,面上礼仪规矩,挑不出任何错处,只客客气气的问候一声:“小生见过小姐。”

      “裴公子。”何玉娇客气还了一礼。

      何承道抬眸横扫两人一眼,眼眸闪闪。
      这两凑一起,瞧着还是顺眼的。
      比那狗熊跟他大闺女在一起,顺眼一些。那两凑一起,就叫牛嚼牡丹!就叫对牛弹琴!就叫一朵鲜花插牛粪上!

      想着就来气!
      何承道一有对比参照后,介绍详细了两分,道:“别看小裴打架不太行,但还是知道民生的。半月前,府学组织游玩,你二弟三弟踏青采摘野菜,还跑来我这边显摆孝心。要不是遇到小裴,为父差点都被他们两孝心给毒死了。”

      “祭酒您说笑了。”裴敬学闻言赶忙道。

      何家目前有四位少爷。

      他除却嫡长子何霄,目前已经有官职的在身的何霄未见过面。

      其他三位少爷都打过几回交道了。

      嫡次子何霆,才智平平,但胜在刻苦好学,为人倒是热心。

      最熟悉的便是四少何霖,才五岁,亦也是嫡子。
      大抵是老幺儿的缘由,颇为受宠,当然这年岁的孩子也颇为淘气。何霖但凡来国子监小住,据说都是在家闹得鸡飞狗跳,被打发过来沾些文墨书香气。可在国子监亦也是翘课爬树,下湖玩水,花园里挖蚯蚓,气得何祭酒好几回都装不住优雅,直接抄军棍。

      唯有三少何旷霁,沉默寡言,冷冷清清,让人猜不准性情。据说是何承道宠妾文姨娘所出。
      不过纵观何家四位少爷的名字,有隐约有些嫡庶区分。

      另外据说何家还有一位嫡子,涉及一场至今人人都还讳莫如深的宫变早殇,故此都未序齿排序。

      琢磨着何家少爷们,裴敬学飞速挑选着以后如何从何霆入手,好给二小姐送些礼物。

      “父亲,您现在打趣弟弟们,可要不是弟弟们孝顺,时不时来陪您。”何玉娇听得亲爹的话,含笑说出自己对裴生的一份关心:“您这官邸怎么会有男儿衣服,好让裴生换洗呢?”

      何承道闻言满意点点头,斜睨眼的确还嘀嗒嘀嗒透着狼狈的裴敬学,不容置喙的吩咐长随带人去洗漱换衣服:“别磨磨蹭蹭的,让你换就换!”
      “收拾好还得去司业堂,处理打架一事!”

      听得夹着火气的声音,裴敬学颔首应下,一步步的随着长随示意离开。

      目光定定的看着人走远,连带背影都消失不见,何承道朝自家闺女一个眼神,往后院蕃庑居去。

      一确定到达安全地界后,他便侧眸看向自家闺女,问:“怎么样?”

      何玉娇迎着亲爹那好奇的,都有几分算为老不尊的眼神,反问:“您这么直接带进来,就不怕引狼入室?”

      何承道眉头一挑,一副困惑的模样:“引狼入室?”

      “他……他若是换个性别,今日这模样,都有些楚楚可怜的风韵了。”何玉娇斟酌着开口,“倒是像极刑名师爷授课中的色劫。您……”

      瞧着自家闺女似乎在绞尽脑汁斟酌如何问候他心眼的话语,何承道强调自己的身经百战:“我一个宫里混大的,战神儿子不懂这些算盘?”

      “不过咱们都是俗人,有些心眼有些小算盘很正常。像闺怨诗,那最为出名的一首《近试上张水部》,不就是男人模仿女人的口吻写的,还把自己比作新媳妇,问新郎这位主考官?”

      循循善诱,举例说明教导着闺女,何承道掷地有声做总结:“争宠这个词,不是后宅女眷特有的,你得记住男人也是会争宠的!也要争宠!想想宠臣这个词。”

      顿了顿,看闺女有所顿悟的模样,何承道继续:“在这国子监一亩三分地,你爹作为祭酒,这些学生就在变着法的争你爹我的宠爱。”

      看着言之凿凿的祭酒大人,何玉娇沉默一瞬,喑哑着声:“女儿斗胆,按礼部典礼规定新进士释褐于国子监,祭酒、司业皆坐彝伦堂,行拜谒簪花礼。”
      “您是所有进士需要拜见的老师。”

      祭酒神色微微一变。

      何玉娇不躲不闪,迎着何祭酒的审视,“儿斗胆揣测,皇上与您这份荣耀亦也是束缚,您不能有自己的嫡系门生。故此,您若是中意裴敬学为东床快婿,等他科考高中,脱离国子监。琼林宴上,您提及一句,皇上都得闻弦知雅意,赔您一个文人女婿。”

      “眼下开始提及,不管如何,世人言语总要说一句偏私。”

      “尤其是文人的嘴,有时候不看事实,只会以史为鉴。”

      “尤其是朝廷上的文人,对咱们何家还是忌惮的,是巴不得变着法压着何家的民心,甚至拆何家的庙!”

      战神何定邦。
      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哪怕死了十几年,至今还流传着人的英雄传奇故事,甚至在海疆还有专门祭拜的庙宇。
      昏聩的先帝爷亲自命令建的庙!

      说来先帝爷在位四十五年,干尽昏聩事,就差天怒人怨,唯一的功绩便是何定邦,唯一拿得出手的优点便是让何定邦寿终正寝了。
      光这件事,挺多文臣,尤其是文臣世家都挺愤懑的——他们祖辈胆颤心惊的,甚至某些人下葬了都被挖出来鞭尸。反倒是何定邦这个差点篡位的战神,躺着皇陵,配庙宇,荫庇后代。人比人气死人!

      这样的心态,延续至今,延续到未来。
      裴敬学的六连元,自然也是文臣攻击何祭酒的一点。
      甚至还有文臣挑拨翁婿关系,说六连元是一种捧杀。

      思忖着,何玉娇面色愈发肃穆了两分,直接双膝跪地,行大礼:“还望父亲,考虑一二!”

      何承道闻言,瞧着忽然间言谈犀利的闺女,眉头紧拧。
      也没让人起来,就这么定定的垂首看着。

      看着眉眼不知何时笼罩着一层淡淡忧郁的何玉娇,没有往日轻松肆意的何玉娇,何承道面色更为凝重了:“你……你及笄过后,成长蜕变挺快。堪称吴下阿蒙,但又……又感觉你有点不太对劲,忧思过重。”
      “文人舆论需要考虑不假,但咱们家什么时候需要考虑如此周全了?”
      末了,何承道还振振有词:“有两块丹书铁券,有三个配享太庙的老祖宗罩着呢。考虑皇帝态度就足够了!是不是最近夫子给你请的不对劲啊?把你教得太敏感了些?”

      迎着这声声带着为父慈爱关心的疑问,何玉娇只觉似喝了蜜一般甜,能够抚平上辈子那些磨合的酸楚。

      裴敬学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辈子相敬如宾,便可能更为顺遂圆满一些。

      与此同时,被感慨的裴敬学谢过上药的府医后,靠在床榻之上,嗅着房间内淡淡的香气,借着游走全身的疼痛忍不住回想今日的一举一动,反复推敲着。

      打架的两个主谋,一个出身后妃裙带家族,一个是勋贵子弟。若非出身,都不配入国子监。眼下又夹着臆测姑娘清白之事,有心人知晓后肯定会闹大。那么自然也会渐渐的将他这个被打的视作何祭酒看中的东床快婿。

      碍于世人这些下意识的反应——否则那么多人,为何就嫉妒殴打裴敬学呢?
      那何祭酒定然会找人,或者亲自再跟他聊一聊。

      届时他需要……

      假设了一遍又一遍,裴敬学忽然间觉得自己似也有些臆想了。

      眼前竟然亮着龙凤花烛,那见过一面的侯门千金一身大红喜袍,羞涩的垂首喊道:“夫君。”
      眼前竟然是……
      走马观花的大半生,虽有些意外,但大抵却是自己谋求的一生:登高位,握权势,让人再也不敢小觑!

      但这样的顺遂忽然间戛然而止了。
      何玉娇死了。
      在某一日寅时,再也没睁开眼,再也没起身伺候他穿官袍,穿一品首辅的官袍。
      就那么静静的躺着,面色看着安详,可眉头却紧蹙,仿若睡梦中也在操心。

      作为首辅,他自然没有慌乱。

      请太医,请御医,得到死亡的诊断后,他又飞速捋了一遍仇敌,命人去大理寺报了案,道发妻死亡,定有人暗害。

      毕竟首辅阁老的妻死了,首辅阁老也是要守妻孝一年的。
      他允文允武的嫡长子,新科状元郎更要守孝三年。
      他的长女婚嫁……
      一切原本顺遂,彰显裴家崛起的官运、婚嫁都要耽搁了。

      且何玉娇作为何家女,作为辅政侯爷何霄的唯一妹妹,也很容易遭到何家仇敌的攻讦,甚至还与番邦细作都有关系。

      他这样的想法显然也获得何霄的认可,所以仵作都来了。

      何家甚至要尸解。
      对,何家要尸解,让何玉娇死后都不得安宁!

      那仵作的刀刃很尖,迸发着光芒,灼人眼球,剐人心脏。
      随后便是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呼喊。
      便是痛彻心扉。

      “啊!”

      裴敬学猛得痛喊出声,下意识的手捂着心口。
      可身上却止不住的发颤。
      就连神情都有些癫狂。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唯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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