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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待见 ...

  •   小暑一过,天气热得简直像个蒸笼。远处的街景在热浪中微微扭曲,知了在葱茏高树上叫个不停,刺眼的白日高悬于空。这种天出去多走几步就是暴汗满身,烤炉一般地炎热直叫人浑身乏力。

      太学放了暑假,闻浅便待在落梅院。老夫人那边派人送了不少的冰块,倒也算是凉快。

      映杏端着碗冰镇西瓜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小姐上半身趴在美人榻的小桌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映棠站在一侧垂着眼替小姐扇扇子。

      “小姐,冰镇西瓜最是可口解热,你吃一点吧。”映杏蹙着眉走过去,担忧道。

      这几日小姐说自己没什么胃口,基本上没吃什么东西,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她本就瘦弱,如今再瘦看着简直就像即将羽化登仙。

      闻浅扫了一眼,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

      “小姐,你怎么了?”映杏小心翼翼问道。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痛苦的事情。本来刚燃起的希望,得知玉行就是肃王,她还是很高兴的。毕竟以她的身份,配玉行倒也算是门当户对。只要等玉行凯旋归京,她就立刻去找陛下赐婚。

      可是现实为何总是如此荒诞,一下子就浇灭了她的所有期许与爱意,直叫闻浅心如死灰。天气闷热,热得仿佛空气都在燃烧,闻浅却只觉得如坠冰窖,心中凄清冰凉。

      她看着映杏关切的脸,叹口气道:“没意思,我觉得好没意思。”

      映杏:“小姐是觉得没劲吗?”

      她刚想说要不要出去转转,一看这天气,在外面待着还不如在房间里避暑休息。

      映杏想了想:“要不要我把二小姐叫过来陪你聊聊天?或者叫几个丫鬟来陪小姐打叶子牌?或者、或者我去管事院里领点针线,小姐不是最喜欢做女红吗?”

      闻浅光听着便觉得索然无味,她摇摇头:“不要。”

      映棠麻木地扇着扇子,脑子里却在回味着昨晚看的话本子。这是她托别的丫鬟出府时去街上给她带的,最近京中最流行这些谈情说爱的话本子了。

      想起了里面主人公相处的情节,映棠没忍住笑出声。

      循声,映杏奇怪地看向映棠。闻浅倒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映杏:“你笑什么?”

      映棠忙慌乱地站好,更加卖力地扇扇子:“没有没有,奴婢只是在想,小姐无聊的话可以找些话本子来看。”

      映杏一想,是啊,看些话本可以打发时间。

      见映杏面露愉色,映棠便殷勤地对小姐道:“小姐,奴婢这有些不错的话本子,您若是想看看的话,要不奴婢给您拿几本来打发打发时间?”

      闻浅想了想:“好。”

      *

      一下午的时间,闻浅心不在焉地翻看着俗套的话本打发时间。

      夜晚,她躺在床榻上,琉璃般的眸子只失神地凝望着床幔。她翻了个身,匀出一口气,闭上眼,泪水慢慢滚落眼眶。

      闭上眼,想象自己还在盈春楼。

      盈春楼的亭阁处也有一棵很大的红梅树。冬天极冷的时候,她站在树下看花。那个时候的她,想的时候要是能回到云京就好了。出神的时候,玉行来到了她的身边。

      玉行:“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闻浅:“红梅花很好看,你不觉得吗?”

      玉行笑了一下,纷纷细雪飘落下来,覆在他的眉目。

      “嗯。但赏花者更赏心悦目。”

      说完这句话,他随手从树上拈下一朵花。

      玉行身量高,足足比闻浅高出一个脑袋。他抬手的时候,衣袖带来的清香拂过闻浅的面容。

      她怔怔地看着他,任由他把红梅戴在她的发上。

      那个时候他对自己到底有没有一点点的心动?还是真的只是百无聊赖在自己身上打发时间?

      泪浸湿了闻浅的脸庞,她仿佛还能嗅到冬日净冽的空气,不管玉行对自己是认真还是敷衍,当时的自己只是当作寻常。

      闻浅觉得自己很可笑,喜欢了那么久的一个人,却直到现在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既然身份都能造假,那他又欺瞒了自己多少?为什么要欺瞒自己?为什么不喜欢她却还要让她喜欢上她?为什么要给她那么多不该有的念想。

      为什么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全都历历在目?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他对她全然都是谎言。

      平庸甚至敷衍的字句铭刻在心,提醒她还忘不掉他。

      那朵红梅后来被闻浅藏在树叶中,永远地留在了盈春楼,也留在回忆中像荆棘一样缠绕上闻浅,直叫她窒息到无法自拔。

      闻浅呜咽哭泣出声。

      他们都说肃王纪珩已经死了,玉行已经死了,可死亡和活着之间的界限如今对她来说是如此模糊?玉行离开她之后她总觉得他始终会好好的活着,她憎恨他,就像迷恋他一样憎恨她。可如今告诉她,她执念的载体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这该叫她如何自拔?

      *

      夏日炎炎。

      闻浅自老夫人处离开,在转廊处碰上了自己的父亲闻鸿观。

      “爹爹。”

      闻鸿观剑眉微蹙,看着自己的女儿。

      闻浅今日穿的是一身素绿,款式都有些发旧,看着不像定国公府千金,倒像是普通的小家碧玉。

      闻鸿观开口道:“是没有好的衣服穿么?成天见你不是穿这身就是穿另一身白的,也不嫌寒碜。”

      闻浅听父亲训话,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只沉默着。

      见女儿这一副冷淡麻木的样子,闻鸿观一时心头上了火气。但他也知道,父女二人之间因为当年“抛弃”的事情已经有了难以弥合的裂痕。

      闻鸿观道:“怎么不说话?”

      闻浅这才淡淡道:“女儿知错了。”

      闻鸿观冷笑:“你有什么错。”

      就连跟在闻鸿观身边的小厮都察觉到父女二人间的气氛不对,却不敢出声多言。

      “……”闻浅忽地慢慢抬头,一双澄澈的鹿眼看向父亲威严的脸,“爹爹,肃王是如何战死沙场的?”

      没有想到闻浅会这么问的闻鸿观一愣,旋即冷冰冰道:“你不用多管。你在云京打听这些做什么?难道你还认识他?”

      说完,闻鸿观就径自往老夫人去处离开,也不管闻浅什么反应。

      闻浅站在原地,不言不语,芙蓉面上出了层薄汗。汗珠垂在长睫上,倒像是泪水就要滚落。

      映杏这才出声提醒:“小姐,日头正晒,不如早些回房歇息吧。”

      闻浅淡淡地“嗯”了一声。

      *

      忙这个字,由心亡构成,也大概只有一个人忙碌起来的时候,才会让一颗心不去胡思乱想。

      闻浅一连好几天宅在闺房里,把从映棠那里得到的话本看了个够。看着书中人物的分分合合,闻浅心想,也许她和玉行的那段感情自始至终只是她的独角戏。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闻浅抱臂坐在桌案前,看着那些话本,自言自语道,“不能再沉迷在过去了。”

      可是,到底要怎样才能摆脱阴影呢?

      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拿起一直放在案头的红梅,闻浅又摆弄起来。

      “纸上画小猪,模样很特殊。”

      她轻笑起来,这样充满童稚的诗句从纪翀口中念出来,总觉得有些违和。

      从前童年还在云京的事,她大都不记得了,自然也忘记了和纪翀曾有过什么交流。、

      亏他还记得。居然有人会一直记着自己?一直牵挂自己?

      说感动的话,多少确实有点。但其他多余的感情,好像就没有了。

      闻浅忽地又一怔,酸涩又慢慢攀上来。她现在这么想纪翀,那玉行是不是也会这么想她。

      她有些懂了。

      原来玩弄别人感情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情,甚至不需要刻意做什么,只要不喜欢对方就可以了。

      *

      第二日,闻浅亲手做了一些梅花糕,装在精致的黄花梨食盒里。

      傍晚的时候,她收拾自己一番,编了头发,又穿上新制的翠绿凤仙纱裙,带着映杏往府外走去。

      恰好碰上处理公务回来的父亲和兄长。

      闻峥笑眯眯夸赞道:“妹妹今日打扮得真好看,晚膳用了吗?要不要来我院子里一起吃点?”

      闻浅:“多谢兄长的好意,但我现在要出府。”

      闻鸿观则是木着脸,冷冰冰道:“去哪?”

      “东宫。”闻浅没有隐瞒,“我有些不懂的地方想要请教太子殿下。”

      面若桃李,脖颈修长,闻浅有着一张美冠云京的脸。又也许是在盈春楼待久了,沾染些许酒肆勾栏的不良风气,闻鸿观蹙着眉挑剔。

      倒是闻峥上前伸出白玉般修长的手指,替她理了理步摇:“注意安全,早些回来,妹妹。”

      “你有什么不会的请教你兄长便是,何必去东宫找太子?”闻鸿观道,“收收不该有的心思。”

      听到父亲这么说,闻浅的心皱起委屈,但她只是咬紧了娇嫩的下唇,没有辩驳。她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似乎总是不待见她。

      还是闻峥率先开口道:“妹妹快去吧,再不去天快要黑了。”

      闻浅这才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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