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的月亮》刘豌豆

7、西南旺我

　　电话那边接通了，传来了一道磁性又富有压迫力的男声。

　　小张赶紧开口：“诶喂，关总好，我小张啊，祝您中秋快乐！”

　　关鸿昀皱皱眉头，还没开口，就听见了平平淡淡的声音，像在温水里泡着一样。

　　“喂，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小张猛然抬头，他盯着姜西，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

　　我的个大老爷，你不自报个家门，人家咋知道你是谁，又要回哪去啊？求你可千万别连累我一起挨骂。

　　关鸿昀皱了下眉。

　　“可真有你的。多大个人了，还走丢，导航不会用？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了。”

　　人生地不熟的，这座城市除了关鸿昀，姜西谁也不认识。

　　虽然一如往常的说话不太好听，但听到关鸿昀的声音，他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因为手机丢了，找了个好人才打给你。”姜西说。

　　关鸿昀：“你在哪儿？”

　　姜西扭头，“我在哪儿？”

　　“在王府井西门，关总。”小张说。

　　关鸿昀哼笑了一声，戏谑道：“咋，买劳力士去了？”

　　小张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跟着笑，“我哪有那钱呢关总，关总您开玩笑了。”

　　“没说你。”

　　小张怏怏的闭上了嘴。

　　姜西盯着屏幕，一本正经的回答道：“买不起。”

　　小张抬眼瞅姜西。

　　个头高，但骨架很细，一身少年气，跟他家里上高中的堂弟似的。

　　“我住在哪儿？”姜西又冲电话问了一遍。

　　关鸿宇念了一长串地址，并顺手关了邮件，在电脑上点开了地图，搜索从王府井回去的路线。

　　“好。”姜西点点头。

　　关鸿昀顿了一下，“你记住了吗你，就说好。”

　　姜西沉默了一下，“大概吧。”接着他抿了抿嘴，犹豫道：“能不能麻烦你，给……”

　　姜西犹豫着看了小张一眼。

　　“小张，张观星。”小张赶紧接上。

　　“给小张哥转两百，我想请他借我点路费。我没手机，不知道怎么走，想打车回去。我回去还钱给你。”姜西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都快变成猫儿声。

　　哟，冷脸酷哥也有难为情的时候。

　　月饼都没给我留一口，还想让我帮你，我关鸿昀是你动动嘴皮子就上赶着贴冷屁股的人吗？

　　关总往老板椅上一靠，“我为什么要帮你？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天到晚闲的没事干？怕你死家里了大老远跑过去看，送电卡又送月饼的，结果踩了地板被埋怨，月饼也没想着留一块。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给你垫钱？”

　　小张张着嘴，有点懵。关总是这么斤斤计较一块月饼的男人？真让人大跌眼镜，简直是新一集走近科学之大老板为何这样。

　　姜西怔愣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确实，他们只是房东和租客的关系，人家没有义务借钱给他。

　　“啊没事没事，我有现金，不用还不用还。”小张看这情况不对，赶紧打圆场。

　　电话那头，关鸿昀的脸瞬间黑了两度。

　　不是，这归国留学生智商还行，情商怎么这么低？自己也就随便说说，他怎么还当真了？和着好人就都他做了呗？

　　再说了，领导说东他往西，领导吃饭他嘣屁，领导不借他上赶着借。也不知道听听领导话外音，这职场还能混么。

　　公司要全是这些人迟早玩儿完。

　　小张还不知道得罪了大老板，还以为自己帮关总解决了个小麻烦事儿。

　　“关总，我有现金，您别担心。我就不打扰您了啊。我保证把人给送上车。祝您中秋和国庆双节快乐！”

　　挂了电话，小张塞给姜西二百块钱。

　　姜西低着头很不好意思地道谢。

　　小张拍拍他的肩，“别客气，以后你多跟关总说说我的好话就行。话说，你是关总的弟弟？表弟还是堂弟？是不是国庆学校放假，来这玩儿记不得回去的路了？”

　　“不是，他是我房东。”姜西说。

　　小张哑然。

　　“你俩这样说话我还以为关总是你哥呢。”

　　姜西是不够圆滑，但他也不是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他又把二百块钱从兜里摸出来，“谢谢小张哥，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张观星的眼睛都瞪大了，“想什么呢？我又不是因为你是关总弟弟才给你钱的，你看我主动问你的时候也不知道你和关总有关系是不是？”

　　姜西犹豫了一下，“我一定还你。”

　　张观星是真没非要姜西还钱，助人为乐是他一大爱好，听说人死了还要工作，他就当给自己行善积德。

　　手机振动，张观星看了一眼。

　　“唉别还了，我现在还倒欠着你三百呢。”

　　姜西“嗯？”了一声，疑惑地看向张观星。

　　张观星把手机屏幕翻过来给姜西看。“转了我五百。”

　　姜西看着备注，才后知后觉张观星一直把关鸿昀叫关总，“他是你领导么？”

　　“不然你觉得呢？我都这么卑微了，我还能是他领导？”

　　张观星一想到刚才的怂样就觉得丢人，“所以以后你要是能当老板，就千万别打工，打工人命苦啊，打工人只能做人下人。”

　　姜西沉思了一下，“你也可以试着去当老板。”

　　张观星沉默了片刻，“可是现在给我的工资挺高的，这是一个甜蜜的苦差。”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关鸿昀起了床。

　　他睡眠一直不太好，睡不踏实，很容易有起床气。

　　阿姨准备了温开水，关鸿昀讲究，要喝四十度的温开水，还不能用加热垫，所以得现倒。

　　喝完后，他去健身室锻炼。连着两天他都做了力量训练，所以今天就跑跑步。

　　跑步的时候他喜欢看会儿新闻。到健身室的时候阿姨已经打开了电视，调到了朝闻天下。

　　他洗完澡后，阿姨把换的衣物熨烫妥帖，挂在小更衣室的左手边。

　　他挑不出毛病来，起床气也没处发泄，只能自己消磨了。

　　今天是国庆第一天，没什么工作安排，关鸿昀打算和一帮朋友聚一下。

　　都是一个圈子的，哪怕没有利益关系也有交情，群里一个招呼就能摇出不少人。

　　上午打了高尔夫，下午一行人去茶楼玩了会儿牌。

　　关鸿昀运气不太好，三把就输了六位数。他点了支烟，默不作声的吸着。

　　“鸿昀咋俩今天点儿背啊，要不我们换换位置？指不定两人都转运了。”一个朋友笑道。

　　手机响了一下，关鸿昀抬起手机瞄了一眼。

　　他微眯着眼看着屏幕，说道：“这才多久？鹿死谁手谁说得准？风水轮流转，迟早得转到咱们这边。”

　　消息有两条，一条是转账消息。看样子小西南买了新手机，手机卡也补办回来了。

　　另一条是三个字，“谢谢哥。”

　　嘿，新鲜，叫哥了。仔细一想，这好像还是姜西第一次叫哥。

　　之前都是怎么叫的来着？嘶，之前好像就是白搭话。啧，真他妈没礼貌。

　　—口头感谢有什么用，下次请我吃饭。

　　这次姜西倒是回消息很快，回了个“好”字。

　　“玩个牌都要忙里抽闲给小情儿发消息，鸿昀你真是越来越深情了。”朋友开玩笑道。

　　关鸿昀笑了起来：“妈的谁说我给小情儿发消息了？这一带把儿的。”

　　“哟！怎么？带把儿的你现在也玩儿上了？你丫不是一直喜欢女人吗？才几天不见呐，就换口味了还。我这儿有个小网红，挺嫩的，要不要一起玩玩儿。”李勋来了兴致。

　　“操，脏不脏啊。”关鸿昀说道。

　　他挺恶心同性恋的，一是受不了他们那啥的方式，两个大老爷们儿抱一起亲密，光是想想，他就能掉一斤鸡皮疙瘩。二是他觉得脏，同性恋没几个不乱来的，他怕染病。

　　当然，对朋友他是双标的，只要没招惹自己，他完全没意见。

　　“怎么说话呢这是，哪儿脏了就？”朋友不乐意了。

　　“他家里收拾得干净敞亮，进门都他妈恨不得把我往酒精里泡一遍消消毒，要不是长得好看，我他妈早甩他了。”

　　“瞧你丫那怂样儿，你那小情儿就是欠收拾。晾上几回就老实了，不敢作妖了。”关鸿昀摸了张牌，哟，对子。

　　“丫的不知道他有多好看。”朋友握着牌，叹了口气。他单手翻了下手机，扔姜西面前，几个人都凑过来看。

　　“这白白净净的，看着不骚啊，跟你以前好的可不是一口。”

　　“靠，原来是这网红，最近挺火的啊。操着清纯人设吸引小妹妹，背地里居然爬你的床。”

　　朋友有些得意，“表里不一的最带劲儿。妈的，就是洁癖了些，不过正常，0大都爱干净。长得好，还能再忍他段时间。”

　　关鸿昀愣了一下，“基佬爱干净？”

　　“反正比你爱干净。”

　　“放你妈个屁，我碰一下你都要消毒八百遍的还能不爱干净？”关鸿昀笑道。

　　关鸿昀的嘴像开了光，说了风水轮流转，自那以后真就时来运转。赢到最后旁人都忍不住咬牙切齿，“咱俩换换位置。”

　　关鸿昀一笑，半开玩笑地拒绝道：“那不行，西南旺我。”

　　老房子这边，房门打开，姜西把一个年轻男人送了出来。

　　男人染着黄毛，穿破洞牛仔裤，打了鼻环，牛仔外套不太干净，皱巴巴的反手勾在背上，身上就穿了件儿黑色背心，裤子松松垮垮，身上还冒着热气。流里流气的，看着像个顽主。

　　“下次再来。”姜西也轻微喘着。“认得路吧？”

　　年轻男人跟他挥了个手说，“诶，冲个澡吧，一身汗。”

　　“嗯，有需求了再联系。”姜西说。

　　二楼下来遛狗的泡面头大妈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两人，反反复复琢磨着两人对话。

　　等黄毛走了，泡面头大妈不怀好意地问：“这你朋友？”

　　姜西说了句“不是”，转身进屋关了门。

　　他翻出一个小本本，上面没什么文字，全是些和钱相关的数字。

　　他坐在阳台边，拿笔在本子上面记录了一个“500”之后，起身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身上脏兮兮的，满是汗液。他用香皂打了泡，涂在身上，有些疲惫。

　　他没有学历，当不了白领坐不了办公室，穿不上文化人的长衫，只能干些力所能及的事。

　　顾不得体面，他要吃饭，不然得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