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浅水滩

14、过往

　　结果这场架还是不可避免地打了，动手之前关越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来到层山镇以后他再也没有打过架，好不容易立起来的乖巧好学生人设又要塌了。

　　骨子里是烂根，外表再怎么装纯都没用。暴戾涌上来的时候，那种本能是无论怎样的理智都压不住的。他眼眸一暗，挥拳朝对方打去。

　　体育生加上他那两个兄弟都皮糙肉厚，虎背熊腰的，打起来还有点棘手，但好在这些学生还有点守学校规矩，没有带任何武器。

　　关越一打三，也没有武器，但是他身手格外灵活，最后把那三打趴在地上求饶。

　　“靠，别搞了。”被打趴的那两小弟忍不住了，本来只是被叫来助个兴，结果自己反倒被收拾了一顿，这会儿只能为保全自己鬼哭狼嚎求饶。
　　“*你妈的，叫你爹行不行，别打了你妈的。”

　　“我不是来当你们爹的。”关越撂下一句话，歪了歪脖子，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视地上的三个人。
　　被揍三人组觉得浑身上下都被他的目光攻击了。

　　他们最后看着这位爹离开，丢下一句。

　　“以后别没事找事儿。”

　　关越没有直接回教室，他也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一副什么样子，于是便走到实验楼的厕所去洗把脸，他附身撑在洗手池边缘，正打开水龙头，才发现没有一滴水。
　　什么破学校。他在心里骂了一嘴。只好撑着洗手池边缘缓缓，等那股揍人的冲动冷静下来，他才慢慢恢复冷静。

　　这下该不会又搞砸了吧？刚刚应该收敛一点或者干脆忍过去算了的，不应该和这群无脑动怒，如果这些人把打架这事儿捅出去，是不是又要受罚或者转学。
　　转学。他自嘲似的弯了弯嘴角。

　　他在层山镇待了这些天，和顾山南等一些人好像也混熟了，但是这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从大名鼎鼎的S市高级中学转到这么一所破落的镇一中。
　　他的到来就像他的经历一样，捉摸不透，扑朔迷离。

　　家庭变故？命运悲剧？

　　其实都不是。

　　一个月前，关越因为打架斗殴被学校当严重违纪记过，留校察看，并通知家长来领人。

　　他的监护人-也就是他的父亲，不知是因为公司业务繁忙，还是嫌太丢人现眼，非但没有来学校，还直接让司机把关越接回家关了起来。

　　“你自己冷静冷静。”他爸在电话里丢下这样一句就没有下文了。没有询问，没有质疑，甚至不想浪费一点时间来看看。
　　另一边，关越那已经失去监护权的母亲慢一拍了解到这件事，心急火燎地赶来前夫的别墅，见到关越的第一眼就是破头大骂了他一顿。

　　关越家庭情况复杂，爸妈离婚，当年夫妻两为孩子的监护权闹得不可开交，最终关越他爸以比他妈更强硬的资本和手段，通过掌握律师获得了关越的监护权。虽然监护权到手关越理应和父亲一起居住，但父亲没过多久又找了个小老婆，小老婆为他又生了个儿子。
　　他父亲当年要个监护权也只是保险，并不是真的想给儿子多少父爱的呵护，他怕自己的种生不出儿子了，偌大的家产无人继承，这会儿又重建了家庭，更是无所谓关越的死活，只会每个月到点打钱，其他一律不过问。

　　关越他妈董铃是个女强人，也是个控制欲爆表的疯子，当年监护权之争输给了他那诡计多端的前夫一直耿耿于怀，后来也没有再建家庭，在前夫重建家庭没多久更是直接把关越接到自己家住，成了关越真正意义上的监护人。虽然看起来像是感天动地的好母亲典范，但是他妈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有关越知道，他不过是他妈争强好胜的一件战利品，不是什么不能割舍的血肉宝贝，他妈除了在乎他的成绩和能带给自己的荣誉，也和他爸一样什么都不在乎。

　　说白了，这夫妻两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唯一对关越做过的好事就是生下他，供他吃饱穿暖。

　　除此之外，还有无数的冷暴力和精神压迫。

　　那天关越又被他妈从他爸的别墅接到他妈家里，嘴角破了，一直没来得及处理，时间久了结了痂。但是没有一个人过问。比起关越是否因打架受伤，这夫妻俩更关心儿子打架给自己带来的麻烦和负面影响。

　　“你是该好好反思一下。”他妈瞪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但是不能在那个人家里关着，他算老几。”

　　他妈自己的工作也忙得很，完全没有时间管教这不听话的儿子，再三权衡之下，打算把关越送去老家休养一段日子。

　　“收拾行李，明天送到你外公家待几天，没反思明白别回来了。”

　　他妈本来计划着老家在破农村，各方面条件都不如城市好，没什么好吃的也没什么好玩的，青春期的小子肯定耐不住寂寞，待几天就要求着回来。正好当一次处罚，让她儿子好好学习，不负众望。
　　但是没想到关越真的不回来了。

　　关越小时候在层山镇待过一段日子，不记得是哪个寒暑假，也是因为家里实在没人管，所以就被送到外公家。外公是个和善而寡言的老人，总是喜欢自己窝在家里看电视，听曲儿，精心经营自己的一小片菜园。老头子平时也没啥烦恼，最喜欢给孙子做好吃的菜，把自己种的瓜果给孙子吃。关越在混乱压抑的家里待久了，很容易忘记普通家庭这样简单而朴素的幸福，在他的生活中，外公是最接近家人这个词的一个人。

　　他没把这次来外公家当做他妈给他的惩罚，反而收拾了很多东西，并直接在原学校退了学。到达层山镇之后，自己和镇一中校方联系好，参加镇一中的期末考试。

　　他妈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勃然大怒的她准备立马飞过来把关越抓回去，好在关越的外公誓死捍卫孙子的选择。

　　“孩子自己的选择，在这里读也不见得有多差，你是不相信关越还是不相信我。”董老爷子平时是个好脾气，那次教训女儿语气难得有谴责的意味。

　　也许是受到父亲的威慑，几番思考之下，董铃女士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自知儿子心意决绝，便大发慈悲的施舍了关越这次试错的机会。

　　“我相信我儿子的能力，你在新学校证明给我看，如果成绩下降了，立马转回来。”董铃在电话里嘱咐关越，关越知道她已经想方设法了解到了镇一中的很多信息，和老师们打好了招呼，甚至还给他安排好了新班级，不出意外的话关越的每一次考试成绩，每堂课表现都会被事无巨细地反馈到她那里。
　　但是关越还是接受了，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离开那两个令人窒息的家更迫切的了，在这里不管怎样，可以完全避免和关柏林、董铃二人的接触。

　　董铃七七八八地远程管了一大堆事，最后也还是没有坐飞机过来看上一眼。至于他爸关柏林，可能暂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即便知道了也大概率会去和董铃撕扯。

　　只要不影响到他，其他的都行，随便吧。关越想。

　　关越在挂断和董铃的通话之后，呆呆地和外公一起坐在沙发上，眼前电视里放着戏曲表演，只看见花着浓烟妆容的演员嘴巴在动，不知道在唱着什么，因为电视早已在通话时就被外公静音。
　　他放下手机，呼出一口气。不知道是逃避还是解脱。

　　也许两个都是吧，他庆幸地想。

　　实验楼厕所待了好一会儿，关越脑子里依旧混乱得不行，他顶着刚刚打完架还在嗡嗡作响的脑子，只想找一个厕所洗把脸。
　　午休快要结束了，关越想趁着还没到人多又闹哄哄的时候，赶紧把脸上身上清理干净。

　　他找到教学楼一楼的男厕，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关越洗完抹了把脸，刚睁开眼，就和身边的顾山南对上。

　　准备洗手的顾山南：“？”
　　脸上几处淤青且湿漉漉的关越：“。。。”

　　“你这是，怎么回事儿？”顾山南看他脸上挂彩，手都忘记洗了。

　　“没事，跌了一跤。”关越不以为意。

　　顾山南：“。。。”

　　“你这是脸朝地跌的吧。”他调侃道。说完边洗手边瞥了关越一眼：“和谁打架了？”

　　“几个挑事儿的傻逼。”关越拎着校服领子，擦了擦脸上的没干的水。额前刘海还是微湿的，顺着发丝滴落几滴下来：“说我抢了他女朋友，我才来这么两天，去哪儿抢他女朋友。”

　　顾山南不经意地笑了一下：“他女朋友谁啊？”

　　“我没见过，好像托人来送过奶茶，艺术班的吧。”

　　顾山南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这时预备铃绕着教学楼响起，悠扬的旋律唤醒了沉静的校园，重复而疲乏的下午又要开始了。
　　顾山南和关越一起从一楼往上走，走到三楼关越正要转弯，顾山南叫住了他。

　　关越回头，接住了顾山南抛过来的校服外套。
　　“诶，外套套一下吧，衣服脏了。”

　　关越看了一眼自己的校服短袖，在打架的过程中蹭上了各种地灰墙灰，黑一块白一块，拍都拍不干净。

　　“谢了。”他穿上顾山南的外套，回了教室。

　　十班下午第一节课是老陈的物理，关越裹着外套坐在座位上，桌上摆着的仍是上午做过的一套数学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