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芯篇》沉默的戏剧

15、魔之国篇（十五）

　　翌日清早沙利文来探望奕恩，在走廊上遇到豆豆，他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豆豆，许久却是一语不发转身即走。
　　豆豆知道，他从今往后恐怕不会再搭理自己了。
　　他抱着脏衣服去洗，与沙利文背道而行。
　　奕恩还未起床，抱着枕头想事情，沙利文进来的时候，他恰好在发呆，目光怔怔的，落在沙利文眼里便是可怜极了。
　　他走到床边坐下，奕恩听出他的脚步声，幽幽地瞥他一眼却不说话。
　　沙利文喉头哽动，半晌才说：“是我的错，是我不该瞒着你，母亲她也只是想修补与你的关系，她已经知道错了，她一直都在后悔，没有将你好好抚养。”
　　奕恩苦涩一笑，从鼻间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她当年也不过如你这般年纪，一时害怕慌不择路才将你抛弃，你该是知道的，祖父是何等暴虐，她为祖父所用，事事掣肘，过得也是不如意。”
　　奕恩坐起身，与他争辩：“二夫人也不曾像她这样。”
　　“二夫人有萨利伯爵庇护，自然与她不同。”
　　“所以她将你扔给老头子你原谅她，她将我抛进河里你也原谅她，父王断臂后的那十年里，她是何等奚落嘲讽他，又是如何想他死，这些你统统可以原谅她。”奕恩气急攻心，面色泛起古怪的潮红，他满目泪水，倏地滚落两颊。
　　“不是这样的，奕恩。”沙利文将他抱入怀中，轻抚他的后背，“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不想你终日沉沦在过去的痛苦中。”
　　“你不想我痛苦，便再也不要提起她，再也不要见她。”奕恩推开他，哽咽道，“我与她，你只能选一个。”
　　“奕恩？”
　　“你不选，我替你选。”奕恩别过头去，“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沙利文正欲说话，奕恩大声唤道：“青茴送客！”
　　青茴自门外进来，面无表情请沙利文离开。
　　沙利文低叹一声道：“我改日再来看你。”
　　奕恩不语，只背过身去不再理会他。
　　沙利文离去之后，他擦去满脸泪水，疲惫地揉捏眉心。
　　艾茴将早餐端来给他，见他一脸愁苦，忍不住问：“殿下看起来好累，昨晚没睡好吗？”
　　奕恩摇了摇头，他沉着脸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别担心了，沙利文殿下最吃你这一套。”艾茴偷偷乐了一下，又说，“只是万一他知道你装病又充楞，不知道会有多生气。”
　　“这我倒不担心，我估摸他隐约已经知道了一些，只是我素来撒泼任性，他惯着我罢了。”
　　“那殿下还担心什么？”
　　“我总觉得这一次和从前不同，父王寿辰就在这几日，诸爵都进宫了吗？”
　　“只差艾黎伯爵还没到。”
　　奕恩掀开被子下床，淡淡道：“替我更衣，我去见父王。”
　　*** ***
　　此去经年，岁月斑驳却未在西蒙身上留下痕迹，他依旧如往昔般冷酷无情，那双血红色的眼眸无时不刻不提醒着众人他是杀戮万千的战神，在腥风血雨中成王。
　　只有奕恩从小在他身边长大，见证他如何一步步变成今日的模样。
　　四个孩子里，莱克尔斯最像西蒙，性格板正又木讷，倔强又固执，也只有莱克尔斯拥有与他相同眸色的眼睛。
　　或许西蒙并不喜爱自己的孩子，但奕恩知道，莱克尔斯对西蒙来说是特别的，他奋不顾身闯入精灵的世界，得到了西蒙梦寐以求的结局。
　　奕恩是多么想将精灵王捧到西蒙手里，可那终究是黄粱一梦，是连总参谋长黑藤也办不到的事情。
　　奕恩走上那些漫漫无尽头的长阶，那扇曾经流光溢彩的彩窗玻璃在岁月的消磨下变得黯淡无光，西蒙反复摩挲手里那本精装书，封面几近零落，用尽最后一丝倔强紧紧攀住书脊。
　　奕恩在近处的台阶上坐下，仰头看着西蒙，他露出亲昵的笑容，西蒙却不看他，语气冷淡道：“你来干什么？”
　　“父王寿辰快要到了，我想将牧辛接回，父王觉得如何？”奕恩弯眼笑说。
　　“豆豆如何了？”
　　奕恩拿起本书背过身与西蒙说话。
　　“豆豆如今很信任我，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找到黑藤大人下落。”奕恩低眉浅笑道，“他很聪明，也懂规避锋芒，只是心太软了，过于不谙世事，还有些傻气，竟还说要去考时空军，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西蒙沉默不语，半晌却说：“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你去海滨市，去神域学院上学。”
　　“父王？”奕恩纳闷地转过头看他。
　　“我查探到卡文下落，他如今身受重伤，又失去天赋庇护，许千秋要在海滨市建神域学院，我不放心他，你帮我看着他。”
　　奕恩微不可叹道：“真是时移世易。”
　　“你可以带豆豆一起去。”西蒙蹙眉道，“去接牧辛吧，不要再来烦我。”
　　*** ***
　　奕恩亲自去接牧辛，牧辛精神焕发全然不像蹲了月余大狱的模样，听闻奕恩要接他去和豆豆团聚，牧辛喜不自胜，一路上和奕恩絮絮说了不少话，奕恩含笑听他说，完全没有半点不耐烦。
　　牧辛见到豆豆，见他万般都好，更是对奕恩感恩戴德。
　　豆豆本以为牧辛还要在狱中多待几日，突然见到他回家整个人高兴坏了，抱着他不肯撒手。
　　牧辛本该回家住，可担心雷达唠叨他，便暂且在奕恩这里叨扰几日，奕恩二话不说答应了。豆豆住的院子荒凉冷清，牧辛来之后完全不同了，他们一同清扫将隔壁屋子打扫干净，院子里打了木桩，牧辛白天可以在院子里练剑打桩。
　　豆豆在院子里架了铁锅炖了一锅牛肉，又把索林买给他的那些花花绿绿的零食都给了牧辛，虽是盛夏，入夜后却不太热，两人围坐在一起挑肉吃，又就着剩下半锅牛肉汤下了一把面，牧辛饱食一顿躺在地上看星星，悠悠道：“好久没这么自在了，不知道黑藤大人近日如何。”
　　豆豆闻言放下碗，他盘腿坐好，认真说：“牧辛，我见到老爹了。”
　　牧辛支着身体坐起来，恍然道：“怪不得你屋子里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果然是他。”
　　“嗯。”豆豆抿嘴浅笑，半晌又说，“他好有趣，也聪明，和阿爸说的一模一样，他把阿爸送他的袖扣改成了耳钉，时时刻刻戴在身上，他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一定很喜欢阿爸。”
　　牧辛不屑道：“他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他向来这样，时时刻刻把黑藤大人挂在嘴边，只会说好听的，可当日他潇洒痛快地走了，黑藤大人在身后守了他很久，可是他连头都没有回。”
　　“牧辛，不是这样的，老爹他也是身不由己，索迪拉暴戾，老爹被他送去改造身体，做了几百次手术才变成今天的模样，为了将他改造，索迪拉还抓了好多无辜的人做实验，他们都是被父母遗弃的孩子，谁也不要他们，老爹和他们在同一个医院里长大，老爹身上挨一刀，他们身上就挨无数刀，直到后来老爹手术结束，那些孩子都没有用了，索迪拉强迫老爹杀了他们，那会儿老爹孤立无援，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双手沾满鲜血，那些孩子大多都是混血，混血的身体死后不会消亡，索迪拉就把他们都扔去乱葬岗，老爹半夜又去寻他们，在尸堆里把还有气的人拖出来，他用尽所有办法也只救了两个人。”豆豆用指尖蹭去眼角泪水，他鼻头酸涩声音嗡嗡地说，“所以老爹长大后救了很多孩子，他违反时空大律法偷偷修建了一个小岛，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人，那时候索迪拉还活着，他处处受索迪拉摆布，腹背受敌，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挨了好多苦才走到今天，老爹不能抛下他们一走了之的，我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可是牧辛，你不要讨厌他好不好？”
　　“黑藤大人从来也没说过这些。”牧辛将豆豆抱进怀里，轻轻拍他后背，“我知道了，豆豆，我现在都知道了。”
　　“嗯，老爹现在就在魔之国，过几天我带你见他。”
　　牧辛惶恐不安道：“啊不必了吧，我跟他又不是不认识。”
　　豆豆盈盈一笑：“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