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辞九州去》海皮乐

21、留下

　　顾宪海看到轮椅上的何峰，本来还以为何峰是回家路上滑倒滑骨折了，但是当他看到何峰身上一大堆新的旧的柳条印子的时候，又感觉自己的猜想不可能。
　　虽然他确实看过家长打孩子，但也不至于把孩子两条腿一只胳膊都打折了吧？何峰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姚佳明显被何峰的样子吓到，手忙脚乱的摁开电话，然后递给何峰。
　　何峰拨打了何秀妍的电话号码，一阵忙音过去，那边接通了。
　　对面好像是在室外，有很多人说话的声音混在一起，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何秀妍的声音也在其中。
　　因为声音太混，何峰摁了免提键，那边的何秀妍的声音顾宪海也听得清:“喂？小姚啊，怎么了吗？”
　　“妈，是我。”何峰用剩下能动的右胳膊擦擦眼泪，然后才回答何秀妍的问题，声音中还带着哭腔。可能是因为痛，或者是伤心，他的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从眼睛里落了出来。
　　“你怎么了啊？”听到何峰的声音，何秀妍还有些疑惑:“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吗？”
　　“我没，嗝、没人欺负我。”何峰明显没有缓过劲儿来，还打着哭嗝，话都说的断断续续的:“我前天、前天，我去参加主持人面试……”
　　“没录上吗？”何秀妍还以为何峰因为没有被选上而伤心，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自尊心很强，可能会因为这件事情受打击，于是安慰道:“没事没事，一个主持人而已，咱们参加了就已经很棒了，不哭不哭。”
　　“不是！”
　　“是我、我回来，看到刘洋他们几个，架着顾宪海，还让我也跟着打，还说什么、还说他妈让他跟我套近乎。让我打顾宪海！我，我气不过，跟他们打起来了。”
　　“那你赢没？受伤了吗？”何秀妍没有责怪何峰打架，而是在确认何峰受伤没有:“见义勇为是好事，但是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啊。”
　　“妈……我不想跟爸住了。”
　　电话那头的何秀妍，突然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才重新出现何秀妍的声音。
　　“他怎么了？”
　　“他不听我解释就，就当着他们面打我、我气不过，我就一晚上没回家，对不起，嗝，对不起……”
　　“我昨天、昨天怕你们担心，我就回家了，然后，我爸让我跪下，他拿柳条打我、嗝、好疼……”
　　何峰越讲越委屈，最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怕那边何秀妍担心，只能捂住嘴缓缓。
　　姚佳在何峰打电话的时候，跟护士聊了一会儿，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拿回何峰手里的电话，让顾宪海在病房里陪着何峰，她跟何秀妍聊。
　　何峰住的单人病房，护士和姚佳出去后，就剩他们两个人了，顾宪海也不知道干什么，一时间病房中只剩下何峰打嗝儿的声音。
　　顾宪海不会安慰人，只能去数何峰身上的柳条印子。小孩子的身体嫩，划破的地方也多，结下一条条血痂，就那么摆在那。
　　顾宪海突然理解为什么何峰不想让何秀妍碰了。
　　这么可怕的伤疤，他是怕何秀妍发现，然后心疼吧？
　　顾宪海没有什么感情深的亲人，他对这种感情也不了解。
　　但是他想，如果自己受了伤，肯定也不会想让姚佳知道，不知道何峰是不是也和他一样。
　　何峰还在打嗝，但是情绪已经平复了，他没理傻站在那的顾宪海，勉强把脱下的病号服披在身上，然后坐在原地等姚佳和护士回来。
　　“你爸也没给你请护工吗？”姚佳回来后，看何峰衣服半穿不穿的挂在肩膀上，伸手想帮他穿上，有些担心他会不会感冒。
　　“护工没请。”何峰躲开了姚佳的手，有些抗拒:“你，你别碰我，有事我就按紧急按钮找护士哥了，就刚才跟你出去那个哥哥。我又不是全残废了，另一只手还能动呢，单间里也有厕所，真用不着。”
　　姚佳还是有些担心，但听到何峰这一番话，又有些想笑，她缩回自己的手，然后揉揉何峰的脑瓜子:“长大了，知道害羞了？哎呦，谁小时候追在我身后喊姐姐的？”
　　何峰被她摸得像极了炸毛的猫，浑身上下都写着抗拒。
　　“行了，不逗你了。”姚佳看着何峰，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你这样真的行吗？有困难别挺着，你才多大点呢？有什么事儿告诉我和你妈，家里不还有大人在呢吗？怎么变得跟个小老头子似的了？要不要我们每天晚上放学来照顾你？”
　　“……”何峰被她弄得哑口无言，听到姚佳一句“我们”，突然想起来还有顾宪海的存在。
　　“不要，你快回去，夜路不好走。”何峰看外面已经快黑了，连忙赶姚佳走，又怕她放心不下，指着顾宪海说道:“我要他陪着我，反正他上学也不听课，干脆让他天天陪着我算了，反正屋里还有张床，你赶紧回家吧！”
　　顾宪海:“？”
　　顾宪海:“！”
　　这什么天降喜事？不用上学了？
　　顾宪海其实老早就不想上课了，上他也听不懂，姚佳每天晚上也就那点时间给他补，还得写教案。
　　说实话，顾宪海都想留级到一年级重新学，但是没人给他办。
　　可能是先前李老师的事，他一直考零蛋也没留级。
　　姚佳明显有些犹豫，顾宪海怕她不答应，连忙去拽她的袖子，说想留下。
　　“到时候我帮他补课就行了，他现在不是一年级水平吗？把书给我我教他。”何峰对着姚佳说:“反正我也没事做，我爸给我请的那个家教，看到我的样子回头把我爸骂了，没来教我。饭我明天告诉他们定两份，算我爸账上。”
　　姚佳:“……”都这样了还给孩子请家教学习，这爹当的也是绝了。
　　远离妈妈的何峰，很快就回归到平常的样子。哪怕裹得跟个木乃伊似的，也阻挡不住那股子臭屁小孩的气质。
　　姚佳还是不放心他俩，但是天越来越黑，一个小姑娘走夜路确实不安全，她最后还是答应了何峰的请求，叮嘱几句，说明天放学还来看他们。
　　姚佳一走，顾宪海跟何峰又陷入了沉默。最终，顾宪海打算打破这份沉默:“何峰，呃，你想上厕所吗？”
　　何峰:“不上，你别烦我。”
　　顾宪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