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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白塔 ...

  •   “没什么意思。”谢同潇罕见地语调冷硬,他恹恹地挪开了视线,不介意符然继续误会下去:“之前不是说了,我为你做的这些都是因为我那位已故的朋友,你姑且把我的行为看成一种代偿心理吧。”

      “如果你不想,我以后会和你保持距离,或者干脆就在这里分开也可以。”

      符然原本以为谢同潇是天生微笑唇,此刻他才发现面前这人不笑时嘴唇走势是朝下的。

      他的唇形非常饱满,配上那双极具亲和力的眼睛,好像自带社交光环,一笑便能轻而易举地获得所有人的喜爱。

      可当谢同潇真正面无表情时,隐藏在这张明艳面孔下的距离感顿时无所遁形,他虽站在此处,却依旧让符然觉得遥不可及。

      符然抬手掐住谢同潇的下巴,迫使他贴近自己。

      两人鼻尖相触,连呼吸都暧昧地交错在一起,符然直视着谢同潇近在咫尺的漆黑眼眸,“是你先不知死活地招惹我,结果又什么也不肯说,现在跟我在这耍什么脾气?”

      “满口谎话的不是我,秘密缠身的也不是我。谢同潇,我没有问过你吗?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视而不见。扪心自问,你对我说过几句真话?谎言只能换回谎言,你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不是这样的。”谢同潇没有挣开符然的擒制,颊边的软肉被符然捏得鼓成一团,他语速放得很慢,尾音略显含混,“等到一切都结束,我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再等等……可以吗?现在还不是时候。”

      “哪天才是时候?”符然一针见血。

      谢同潇垂着眸光:“我不知道。”

      符然气笑了。

      “我该夸你的,至少这句是实话。”符然卡住谢同潇下颌的手指重重蹭过他的嘴唇,随即松开了他,转身推门走出仓库,“可以,我等你坦白,如果那个时候我还想听的话。”

      铁门发出一声轻响,符然离开了。

      仓库重新归于沉寂,谢同潇身形一晃,小腿被椅凳绊住,整个人顺势坐了回去。

      他颓然地趴在桌面上,将脑袋深深埋进臂弯中,如同符然从未来过一样。

      谢同潇身体急促起伏着,他咬了咬颤抖不已的嘴唇,尝到一丝苦且涩的血腥味。

      谢同潇静了一瞬,正准备起身离开这里与众人汇合,便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谢同潇猛地抬头看向门口——

      是去而复返的符然。

      符然拎着登山包走到仍在怔愣的谢同潇面前,拿出止血药和绷带一一摆在桌上,语气淡得分辨不出喜怒:“坐着别动,你背后的伤口崩开了。”

      “你怎么回来了?”谢同潇嗓音干涩。

      “我什么时候要走了?”符然将谢同潇的辫子拨到颈侧,伸手去拉他背后的拉链,“说了等你就会等你,我从不食言。”

      “哦。”谢同潇点点头,乖巧地将额头抵上符然的小腹。

      他靠着符然,本想抬起胳膊抱住符然的腰,临到跟前又转变心意去攥他的衣摆,“我也从不食言。”

      符然并未接话,低头仔细处理着谢同潇的伤。

      见创口表面仍在渗血,他不自觉眉头紧锁,“你这伤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点不见好?”

      “因为我从不食言啊。”谢同潇得意地重复道。

      符然以为谢同潇故技重施在敷衍他,冷哼一声:“不想说就算了。”

      处理完伤口两人与宋思灵他们汇合,等在舞台上的0986与0987告知众人可以暂时离开剧院,最终幕将在体感时间18小时后公演,届时请所有人务必回到剧院。

      “呼……”宋思灵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太好了,可以暂时离开了,这鬼地方多待一秒都折寿。”

      “我们现在去哪里?”宋思灵问。

      “稍等一下。” 贺允州突兀地打断这个话题,望向谢同潇,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谢先生,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符然替谢同潇一口回绝:“不行。”

      “这可难办了,真的不行吗?”贺允州语气苦恼,却没有挪开视线。

      谢同潇没有理会贺允州的挑衅,他朝符然眨了眨眼,安抚道:“没事,就几句话。”

      谢同潇与贺允州避开众人耳目,来到剧院某处偏僻的角落。

      像是早就知道贺允州想说些什么,谢同潇先发制人:“[零号黑体]在你手上,对吧?”

      “没错。”贺允州颔首,“谢先生,我非常好奇,你半个月前给来学校给宋思灵同学开家长会时,为什么要在我的办公桌上留那张纸条?”

      [16天后大雾,直接去中央公园,有收获]

      贺允州在家长签到册上见过和这张纸条相同的字迹,毫无疑问,是谢同潇的手笔。

      此后他开始从宋思灵那里旁敲侧击有关谢同潇的信息,但关于这张纸条的内幕却始终一无所获。

      据宋思灵所言,谢同潇与宋思灵的母亲谢挽禾并非本地人。

      他们的父亲谢劲早年经商,控股多家制药公司。

      不过核心产业大多在国外,只有谢挽禾与母亲程婉宵常年定居邻市。

      谢同潇五年前才跟随产业重心转移的谢劲回到国内,四年后举家迁到了清潭市。

      而宋思灵半年前才转学到贺允州所在的学校,如此一来贺允州与宋思灵那位小舅舅在这之前理应不会有任何交集。

      但这张纸条又在明晃晃地昭告贺允州,谢同潇知道他这号人,并且在堂而皇之地利用他。

      贺允州当然可以将纸条撕碎丢进垃圾桶,在16天后如期而至的[洪流]中随意行动。

      可是贺允州不敢赌。

      很显然,谢同潇知道他不敢赌。

      在这种高危环境中情报抵万金,谢同潇既然敢把这条消息告诉贺允州,说明他确信消息背后潜藏的利益对于贺允州来说无法割舍。

      一计昭然若揭的阳谋,不论贺允州最终成功与否,自打他发现纸条的那一刻就已身在局中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按纸条行事?”贺允州面有愠色,他的掌控欲极强,向来排斥这种局面不受控的情况。

      “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谢同潇睨着贺允州,眉梢跃上讥诮之色,某种隐秘而森然的侵略性从这副艳色皮囊下悄无声息地渗透出来,“重要的是你照做了不是吗?”

      与他对上视线的一瞬间贺允州荒谬地生出一种被毒蛇无机质瞳孔注视的错觉,他试图扳回一局,冷声威胁道:“但[零号黑体]在我这里,你别想拿到手。”

      谢同潇牵动唇角,慢悠悠地扯出一抹恶劣的笑,“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把你拉进队伍?”

      贺允州怒不可遏:“你!”

      [零号黑体],序列号93,功能型收容物,脱离绝缘箱后可隐蔽携带者及其附近十米内成员的身形与气息,无启动条件,无人数限制。

      谢同潇在局心放置的奶酪必须足够鲜美,才得以将目标引入绳索圈中。

      “不巧,现在剧院已经将你和我们视作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如果当初不是你执意要加入我们,兴许还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呢。我之前担心自己分身乏术没法拿到这件收容物,不过幸好有贺先生你在。”谢同潇笑意不减,朝贺允州耸了耸肩,佯装无辜:“真可惜,是你自己把嫁衣裳送到了我们手上。”

      贺允州彻底落得下风,他无声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撕破了自己的伪善面具,冷笑道:“谢同潇,别想算计我第二次,不然你会死得很难看。”

      谢同潇叹了口气,坦言:“其实我本人对你没有恶意,做这个局也只是形势所迫而已。至于贺先生……我很希望你能活下来。”

      贺允州语气中带着点无以名状的沉郁:“我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你们这种假惺惺的圣父嘴脸……我们就在这里一拍两散吧,之后我去哪都与你们无关。”

      “当然,请自便。”谢同潇略一停顿,笑眯眯地补刀:“18小时后再见。”

      贺允州忍无可忍:“滚。”

      众人在体育馆门口分道扬镳。

      送走脸色难看的贺允州后,谢同潇熟稔地拉起符然的手腕扫一眼他的机械腕表,提议道:“现在还剩下17小时35分钟,我们不如去城东的码头附近转一圈?我想找一样东西。”

      符然任由谢同潇攥着他的手腕,“行。”

      宋思灵简直是职业捧哏,满脸好奇:“找什么东西啊?这么神秘?”

      “那当然是——”谢同潇拉长尾音,故意逗小孩儿玩:“找你的心眼呀。”

      宋思灵:“……”

      嘤。

      ***

      城东码头。

      此处临海,作为清潭市唯一的出海口,城东码头分布着数量庞大的集装箱和起重机。

      趸船随涌到岸边的浪浮浮沉沉,连接着数艘极具机械感的大型货船。

      货船上货物齐备,甲板和船舱内却空无一人。

      浓雾缭绕着整座码头,颜色饱和度极高的集装箱没在雾中,一眼望去如同管中窥豹,只能隐约看见箱壁上的亮色喷漆字:清潭重工。

      三人穿过集装箱围成的小道,来到开阔的码头,宋思灵抿进一口刮嗓子眼的海风,风里混合着雾霾颗粒,她被呛得直咳嗽:“呸呸,咳,咳咳咳,这海风真够劲儿,怎么不见把雾吹走,咳咳……”

      “还够劲儿,你当是喝酒啊。”谢同潇按住被风撩起的裙摆,从符然挎在肩头的包里扒拉出口罩递给她,“戴着能好点,把雾吹走这种事情在出去之前就别想了。”

      谢同潇又递给符然一只口罩,“符哥要不要?”

      符然瞥一眼谢同潇手中的口罩,摇了摇头,谢同潇无师自通地读出了他的未尽言。

      柔弱的外地人。

      谢同潇唔了一声,身体力行地坐实柔弱这个人设:“那我戴两只。”

      戴上口罩后宋思灵又恢复了精神,想起正事来:“潇潇你要找的那个东西在哪啊?”

      谢同潇指向百米开外的沿岸灯塔,声音闷在口罩里显得格外温吞:“在那座白色灯塔里,我藏把东西在塔顶了。”

      灯塔外表荒芜,墙壁上挂着满目绿油油的爬山虎,真难为谢同潇居然能看得出来这是座白色灯塔。

      符然走到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指尖刚搭上门锁,铁门便应声而开。

      吱呀——

      浓重的铁锈味扑面而来,三人默契地皱起眉。

      符然不解:“你为什么要把东西藏在这种地方?”

      “隐蔽嘛。”谢同潇在黑暗中轻车熟路地摸到内部楼梯旁,“走,我们上去。”

      顺着盘旋而上的铁梯,五分钟后三人顺利来到灯塔控制室。

      这里的陈设与符然想象中所差无几,三台配电箱,一台控光设备以及一盏吊在塔顶的航标灯。

      控制室内空间狭小,四周是围着铁丝网的透明玻璃墙,除了必需设备外还有一张长桌和两把靠背椅。

      谢同潇摘掉口罩,拉过一旁的靠背椅,正准备踩上去拿藏在航标灯内的东西就被符然伸手抵住了膝盖。

      忽略谢同潇投来的疑惑眼神,符然踩住椅子站直了身体,手指沿着灯罩摸索,“你把什么藏在这了?”

      “一把钥匙。”谢同潇稳稳扶住符然的腰,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动作。

      咔哒一声轻响后,站在下面的谢同潇精准地接住从灯罩内落下来的钥匙,“nice catch!”

      “这是哪里的钥匙?”符然利落跳下椅子。

      “只是看起来像把钥匙而已。”谢同潇朝符然晃了晃手中泛着金属光泽的物件,“它是收容物,[超弦]。增幅型收容物,序列号130,我找了很久才找到呢。还记得那把弩吗?把[超弦]缠在弩上,射出去的弩箭击穿三十公分的钢板都不在话下。”

      符然恍然:“所以你之前和我分开的那段时间就去找它了?受伤也是因为它?”

      谢同潇诡异地沉默片刻。

      “其实吧,符哥,你可以不用这么聪明的。”

      符然没什么温度地勾了勾唇,还是觉得谢同潇多此一举:“但你没必要藏在这,随身携带就可以。”

      “这你就错了。”谢同潇将符然推到椅子旁坐下,自己倚着椅背待在他身边,“藏在这里不是目的,是手段。”

      “我的本意是想带你来这里放松放松。”谢同潇将视线投向透光的玻璃墙壁外,望着风平浪静的海岸,“虽说[洪流]内不会饥饿或口渴,但疲惫还是会积压的,你我毕竟是肉体凡胎。”

      谢同潇的嗓音低沉,落在符然耳畔,像在诉说一个得之不易的梦,“辛苦了,符然。”

      “这里很适合休息,睡一会吧。”谢同潇温柔地捂住符然的眼睛,体温自肌肤相贴处传到了符然的眼皮上,“做个好梦。”

      宋思灵早就坐在剩下的那把椅子上睡得四仰八叉,甚至吹着细碎的小呼噜。

      符然顺势靠在椅背上,不自觉放缓了语调,“你很了解这里,或者说……了解[洪流]。”

      谢同潇没有否认:“是啊。”

      “你究竟……是谁……又从哪里来……”符然的话断断续续,最终不敌困意,意识囫囵跌进黑甜的漩涡中。

      “我啊……”谢同潇没有拿开覆在符然眼睛上的手,就着这个姿势俯身吻住自己的手背,“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

      迷蒙雾霭自顶端的天窗外洋洋洒洒地飘落,两人亲密的姿势在航标灯间歇性闪烁的灯光下投射出剪影,连同萦绕在符然鼻尖的那股柑橘香,编织出这一刻远离所有血色的静谧。

      海浪催人眠,暗香浮涌又弥散,裹着身旁人清冽而熟悉的气息,流淌在多年后符然某一瞬的恍惚里——

      成为美梦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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