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字情书》淮续

36、亲爱的本

　　高三的日子过得特别快，一眨眼又走进十一月。期中考试占用了周末两天，下午考完后，学校通知休息一天明晚上学。
　　罗怀特很开心，因为明天刚好是小叶阿姨剖宫产的日子。

　　第二天罗怀特早早赶到方慈医院，王爷爷、王奶奶昨天已从外地赶过来，还有李爷爷、李叔和李笑笑都围拢在阿姨床边陪着她。

　　小叶阿姨三十七岁，属于高龄产妇，而且怀的是双胞胎，这让大家都很担心。但在阿姨面前他们都不表露出来，笑着为她鼓劲打气。
　　“别害怕，我们都在。”李叔紧紧握着阿姨的手。
　　“嗯。”阿姨轻轻应着，用虚弱的声音说，“我感觉很好，别担心我。”

　　九点半，阿姨被推进手术室。开始大家还耐心坐在长椅上等待，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等待渐渐变得焦灼。
　　两位爷爷还很沉稳，王奶奶则一再向手术室方向探望。李叔早坐不下去了，不停地在走廊走来走去。

　　李笑笑拉着罗怀特的手：“哥哥，妈妈有没有事？”
　　罗怀特拍拍她的手：“笑笑放心，阿姨身体好着呢，肯定没事。”

　　终于，医生抱着双胞胎出来，向大家宣布是龙凤胎。两家老人先抱了抱孩子，然后才轮到按捺不住狂喜的李叔。
　　重回产妇病房后，三位老人兴奋地交谈着，欢声笑语盈满了房间。

　　李叔小声制止他们：“小声点，让小叶好好休息。”
　　“没事。”阿姨笑着说，“你们说你们的，我没事。”
　　“别说话，好好休息。”李叔细心地将阿姨散乱的头发弄弄好，“笑笑，以后不要闹妈妈了，知道吗？”
　　“我知道。”李笑笑脆脆地回答，“我还要帮妈妈照顾弟弟妹妹呢。”

　　大家坐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孩子的名字。李叔告诉罗怀特，他和小叶事先商量过，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
　　他看向罗怀特：“我一个跑运输的，也想不出什么，怀特你有学问有知识，帮忙给弟弟妹妹起个名字吧。”

　　“不行不行。”罗怀特连连摇手。两家老人都在这里，哪轮到他一个小辈给起名字呢？谁知三位老人听了李叔的话，都一致要罗怀特先起起看再说，罗怀特只好先答应下来。

　　罗怀特的亲人，除了舅舅舅妈，就只有小叶阿姨了。
　　十岁那年，舅舅和舅妈离婚，在很长一段时间，罗怀特都改不了口，还称呼她为舅妈。

　　和舅舅离婚后的第二年，小叶阿姨和跑运输的李叔做了邻居。她一个单身弱女子，平时做不了重活，李叔少不得经常帮助她，家里线路或者电器之类的坏了，他也乐意帮忙维修。
　　那时候李叔丧妻不久，李笑笑才一岁，跑长途时，他把父亲接过来照顾孩子。作为邻居，她也时常过去帮忙做些家务。

　　有一段时间父亲生病，他跑车时把孩子带到身边，有一晚她回来时，他也刚刚到家，孩子在他怀里哭个不停。她摸摸孩子的头，发现孩子发了烧。
　　他们一起将孩子送到医院看病，回来时已经半夜。那一天，他们的心都悄然起了某种变化。

　　李笑笑五岁时，她和李叔结了婚。罗怀特知道，他不能再喊她舅妈了，他开始叫她阿姨。而现在，阿姨的孩子也出生了。
　　看着小叶阿姨幸福的脸庞，罗怀特真心为她高兴。
　　病房里有三位老人和李叔在，罗怀特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起身告辞。

　　今天是周一，罗浩中午在学校吃饭，舅舅舅妈中午也不回来，罗怀特一个人默默吃了午饭。
　　舅妈和舅舅冷战了一段时间，虽然关系缓解了些，但罗怀特觉得，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结婚前舅妈在一家私人企业上班，结婚没不久就怀了孕，有了罗浩后一直没有再工作。这段时间，她起了再找工作的念头，很快便找到一份文职工作。

　　舅舅舅妈的生活一直很困顿，罗怀特知道，这次舅妈工作也多多少少有他的原因。这让他有些难过。
　　真想快点长大。

　　三点多，舅舅醉醺醺地回来了，脚步摇摇晃晃地，罗怀特连忙搀扶住他。
　　“舅舅下午不上班吗？”
　　舅舅有点大舌头：“中午陪客户喝酒了，下午不去。”

　　罗怀特扶舅舅到床边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舅舅却并没有接。
　　罗怀特不知道该不该说一下小叶阿姨的事，正犹豫间，舅舅问他：“你阿姨……还好吗？”
　　“还好。”罗怀特明白舅舅的意思，他低声说，“……是龙凤胎。”

　　舅舅愣愣地坐了好久，突然低声呜咽起来。罗怀特从来没有见过舅舅如此伤感过，他拍拍舅舅的后背，就像小时候舅舅哄他一样。
　　舅舅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罗怀特倾诉。

　　“你知道吗，我真是一个傻瓜。”
　　“我为什么要和小叶离婚？”
　　“我为什么要离开她？”
　　“什么传宗接代，都什么年代了还讲什么传宗接代！是我对不起小叶，是我对不起你，小叶，对不起，小叶。”

　　舅舅离婚的原因，对于罗怀特来说，始终是一团迷雾。那时候，他们明明那么相爱，却选择了和平分手。
　　他为他们编织了无数个理由，却没有想到，最后的理由竟是如此可怜可笑。
　　迷雾散去，真相竟是如此残酷。

　　那时候，他们去过医院很多次，每一次医生都说没事，但就是不能怀孕。一年，二年，五年，六年，在亲戚们朋友们同事们异样的目光中，舅舅的耐心彻底丧失了。
　　罗怀特明白了，舅舅第二次婚姻选择闪婚的理由。不过才见了几面，他就选择了再婚。原来，他是想早点摆脱掉过去的阴影。而那时候，她也刚刚失恋，他们一拍即合。

　　他不过找了一个能为他生孩子的人。他很快有了孩子，有了孩子，他们的一生注定就这样纠缠在一起。

　　罗怀特可怜舅舅，也心疼舅妈，她也是一个无辜的人啊。她又有什么错呢？爱人不爱，生活困难，还得将一个外人当作亲人，碰不得说不得，只能发发牢骚，也仅此而已。

　　舅舅伏在床上哭泣，他头上的白发刺痛了罗怀特的眼睛。舅舅也才三十七岁，却早早生了华发。
　　他想起童年里，舅舅还很年轻，头发黑黝黝的。那一头黑发曾是舅舅的骄傲，而今，他的骄傲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失殆尽。

　　那时候，舅舅还是开心的。他把罗怀特抱在怀里，扛在肩上，背在背上，笑声是那样的爽朗。
　　那时候，王小叶还不是阿姨，是舅妈。那时候的舅舅笑得有多开心，现在的悲伤就有多痛。

　　而过去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