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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游鱼惊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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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寒大雪,天地同色,在那皑皑白雪之上,站着一位神仙,天衣飘拂,彩云盘绕,背影平静祥和,一如白雪飘飞,清心而易逝。
神仙本为仙界神君,自四百年前音信全无,再得其讯时,已过二百年。
然而神君归来之际,却未见众仙,而于九州极北百解山下天涯处,解玉赠子,后破虚化剑,自戕殒落,法宝神器“虚无”一分为五,散落于世间各地,不知所踪。
死讯传来,天钟长鸣,仙界众仙悲痛万分。
哀伤之余,众仙恐神器丢失再酿大祸,遂派遣仙君下界,苦寻无果,又过二百年,仙界通过法宝月心镜,终于探查到了神器大概所在。
本书故事即从此处说起。
与无日夜季时之分的仙界不同,人间此时正是快开春的日子,万物都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气象。
居于九州之南,有城名曰昭平,最是九州世人向往的逍遥静憩之乡,其无属国,本不过是连山不识的几个村子接壤相聚,联结为求自保,只于二十多年前,才成小城之形罢,又因盛产玉石,故更名为玉城。
一日,临春炽阳,和风迎水面而来,吹往湖畔小亭,亭中约莫十几人,围绕石桌看棋笑谈,风过消火,好不解意。
而于石桌上持棋对弈的则是一名老者和一名少年。
那少年以春辰云锦束发,额上环青藤抹额,间连白玉,着翠微束手长衣,眉若远山舒展,眼似轻水温和。
少年本名称作谢无恙,表字绥靖,虽为天下第一谢昭昭之长子,言行却内敛谦逊,毫无乖张之态,为君子作风。
今于停下驻留,因是回家途中,恰遇赵山长摆盘无人,他遂过去与山长交手几场,且不知何时,身旁观棋之人渐多。
众人边观棋边闲聊,此时忽有一人卖关子道:“你们昨晚有瞧见什么没有?”
“瞧见什么?”众人倒也配合顺着话纷纷问道。
那人语速放缓,故作神秘道:“就在昨晚,我回去的路上,忽然瞧见大容山那边的方向,从天上划落一道金光,那金光都将落日掩盖了去,耀眼的很,不过只有一会儿的功夫就消失了!”
“会不会是天才地宝现世的异象?”
“或是真有天仙下凡?”
“……”
众人纷纷将自己的猜测说出。
而就在众人讨论激烈之时,忽有一人笑道:“或者是梁兄看花了眼,也不无可能啊!”
“去去去,我看得真真切切的。”那人对提出质疑之人,毫不客气地回道
谢无恙手持白棋,一边审度棋盘上的局势,一边分心听着众人的言论,若有所思。
而就在众人闲谈拌嘴之时,似是瞧见谢无恙陷入了难处,一旁被青年抱着的小女孩攀着青年的手,食指指向棋盘上的一处空处,双眼明亮,嘴里不停道:“下这,下这。”
在摆动挣扎中,小女孩不知不觉就已掉出来半个身子,眼看就要整个人落在棋盘上。
见状,青年半揽着小女孩,将右手空出来伸出去轻轻拍打了小女孩两下。
待小女孩吃痛把手伸回来,青年随即重新将小女孩圈回自己怀中抱紧,而后贴着小女孩的耳朵小声威胁道:“你要是再乱动乱说话,我下次就再也不带你出来了。”
小姑娘被唬住,也真的不敢乱动了,在青年的淫威下,两只小手迅速捂住自己的嘴,手指间却漏出大大的缝隙,还倔强地“哼哼”两声,在表明立场的同时表达不满。
见此情形,众人捧腹大笑,谢无恙亦忍俊不禁。
俄焉,随着谢无恙指间棋子落下,棋盘上局势发生了变化,原本谢无恙棋力不胜,本是必死的局,这一子落下,倒真碰出了一条生路。
至双方交锋渐趋火热,优劣势逐渐分明,老者眉头紧皱,最终随谢无恙落下一子,此局胜负已定,对弈老者遂投子认输,笑道:“这局我输了,再来再来……”
听到老者的话,谢无恙察觉时候不早,本欲起身婉拒,却发现里外站满了人,无法动作,只能抬手抱拳推拒道:“时候不早了,晚辈还有事,日后闲时再与山长相会。”
老者虽是不舍,却并未阻拦,只是摆摆手道:“走吧走吧。”
众人也随即让出一条道,打趣道:“才下了两盘就走,可下尽兴了?”
“晚辈自是尽兴了,若晚辈再贪欢,多思生误,扰了诸位兴致,那才是晚辈的不是。”谢无恙笑答间,已离开席坐,向众人礼别,遂转身离去。
亭外,红日早已掩面徐徐藏身入山后,余晖却恋恋不舍,将凡人调戏一番才愿离去。
须臾,一名女子欠身落座,石桌上便又开始了两方博弈。
却说谢无恙正欲到云天阁去接小妹回去。
才下桥头,这时不知从何处窜出一名十一二岁的小少年,只见那小少年欢快地朝谢无恙奔来,一眨眼,人已经撞入谢无恙怀中,嘴里开心喊道:“大师兄!”
谢无恙被冲击得后退几步,却不忘伸手将人接住。
待将人抱稳后,谢无恙笑道:“当心些。”
他早已习惯了师弟师妹的轻率,自也不放在心上。
“大师兄是来找阿离师姐的吗?”见谢无恙往云天阁方向而去,小少年从谢无恙怀中探头问道。
“对。”谢无恙笑道。
小少年原是才刚从云天阁出来,听到师兄的肯定,正欲说话,此时忽问道一股甜香。
他忙从谢无恙身上下来,眼尖瞧见谢无恙手上的糕点,顿时垂涎三尺,说话时,眼神仍紧紧锁在那糕点上:“阿离师姐不在,去学堂了,现在应该回去了。”
“你啊,真是记吃不记疼的,”谢无恙看着小少年嘴馋的模样,浅叹,却不忍多责,随即笑道,“这是给阿离的,可不能动,前日你和自流哄了阿离的甜糕,结果牙疼了半宿,你忘了?”
被提起那时候钻心的疼,糕点的诱惑减半,谢无恙轻叹,宽慰道:“等牙好了,大师兄再买给你吃,可好?”
“好吧,”不能吃,小少年的心思就落在了玩上,心思已经飞走,“那我去找师弟玩了。”
“去吧,记得小心些,别伤着了。”谢无恙笑道。
“知道了!”小少年边应声跑开,不忘回头喊道,“大师兄再见!”
看着顷刻间就跑得没影的小少年,谢无恙笑笑,随即也转身回去了。
回到府中,却未在院中瞧见小妹身影,谢无恙便转身前去书房,踏入门槛,果真见阿离正在案桌上专心练习书画,走近的同时笑问:“阿离去学堂怎么不唤哥哥去接你?”
听到谢无恙的声音,谢冰离惊抬头,手忙脚乱扯过旁边的纸张遮盖,将心虚压下,才缓缓起身,笑答:“梁山长突发腹痛,于堂上昏厥,大夫说是身子有亏,要好生修养,学堂里一时寻不到人,见我闲着,便托我去替个位,因事从紧急,且又非我一人独行,便未告知你。”
说话间,谢无恙已来至案桌,察觉到谢冰离的异样,却不动声色,只是将糕点放下,顺着阿离话倾谈:“他们可还安分?”
他明白小妹年岁渐长,有不想为他人所知的想法,只是阿离体弱,叫人难以完全放心,但却不想当扫兴的人。
谢冰离听哥哥这一问,笑道:“如何能不安分?我一进门我便同他们说,若是谁惹我恼了呢,我便让山长把他们的功课翻一番,他们岂敢不听话,他们还央求着我说要我替他们向梁山长求情,让他们少些课业呢?”
“那便好。”既不愿说,谢无恙也不再追问,拿过墨条,缓缓替阿离研墨。
阿离见谢无恙不多问,遂松了一口气,随即坐下,将那些纸张一并压在一处,重新取新纸铺好。
“远上玉城花作雪,千里蹁跹溯秋冬。今天的荔枝花开得尤为好看,连小师妹都伤春悲秋起来了。”谢冰离笑道,“不过我觉得小师妹写得挺好的,哥哥说是不是?”
“自是好的。”谢无恙回道。
谢冰离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冷汗涔涔,一时感到无力。
谢无恙注意到冰离脸色不好,但还未来得及任何动作,只碰撞一声响,冰离便倒在墨渍未干的画作上,随即没了知觉。
瘫在案桌上的左手也在倒下之际不小心碰开了刚才遮掩的纸张。
“阿离!”谢无恙疾步过去,随即抱起昏倒的谢冰离疾步赶往药王处。
而等到谢冰离醒后,外头夜色已经昏暗,天上月明星稀,谢冰离此刻面色已经恢复红润,见哥哥一脸担心忧愁,遂宽慰道:“哥哥别担心,我再休息会就好了,这病不妨事的。”
原来自谢冰离五岁那年大病一场后,这病根就一直紧随至现在,阿娘谢昭昭也找了不少能人异士瞧过,但都无可奈何,最后也只能靠吃些补药缓解。
谢无恙将屋外一直放在烤炉上温热的粥菜拿来,随即勺起来递到谢冰离嘴边,沉闷道:“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谢冰离乖巧吃下,一碗粥毕,谢无恙又将药拿来,谢冰离一切照做,谢无恙闷声道:“阿离不是说好了不再碰那些禁术了吗?”
“哥哥,”谢冰离知道哥哥无法隐瞒了,遂道,“我只是练习一下而已,只要我不用,就不会有事的,若是哥哥不放心,明天我就全烧了,再也不写了。”
那禁术只是练习确实不会被反噬,她想要练习一下而已,可巧就昏迷了,罢了,惹了哥哥担心,那这些时日不碰便是。
谢无恙默然,顿了良久,才开口:“阿离好好休息,明日哥哥去烧毁就行。”
“好,都听哥哥的,”谢冰离顺着道,“哥哥,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屋睡吧。”
“你好好休息。”谢无恙亦知阿离之病难治,便是他在此时也无用处,在替其备好一切晚间应用之物后方离去。
却说夜半时分,凉风吹入窗台,似是一条小白鱼,游入床上之人的梦中。
谢无恙站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之上,面色茫然。
清风拂过脸颊,将水面调成波光粼粼,就在此时,一条白鱼跃出水面,鱼尾带起的水流宛若一位女子的形态,那女子似微微一笑,随着白鱼重新将水钻回海中重归平静。
当白鱼再次跃出海面,甩出的水波如同轻盈剔透的画纸,将藏纳的景象罗列在谢无恙眼前。
随着白鱼的一跃一落,周围的景象也在更迭变化。
那些景象,有些似曾相识,有些从未见过,直至白鱼最后一跃,沉入海中不再出现,只落下两行黑字:“欲往东去西暮落,来空生熬死意沉。”
谢无恙念出那两句话,却不知其意。
话音刚落,空中飘落毛毛细雨,那两行字融于水中,落入海面,若笔墨摹写,海面被搅浑晕染,毫无所觉,纯净的天倒映海面的颜色,最终也成为了黑夜。
顷刻,周围的一切变得熟悉而陌生,耳畔独留的声音,只剩下那淅淅沥沥的雨水。
“我在此地等候你的到来许久了!”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谢无恙蓦然转身!